喵喵

    南诏人擅用毒,每年更换的毒师榜单竞争激烈,上榜的毒师不问出身,不论民间还是王室。

    月芽记得去岁毒师榜第一名依旧是三江水。

    三江水用毒极其刁钻,连续居于榜首五年,至今无人将其败下。

    绝大多数人不知三江水的真面目,其行踪隐秘,身份成迷。

    只有一小撮人是月芽这样的,属于三江水的亲信,自然知晓三江水是自己主上夙淮。

    所以南诏毒王这个称号不是月芽瞎吹嘘,而是依据事实起的,可惜上回她这么和宋时薇吹嘘的时候,宋时薇当成笑话来听。

    而眼前的这位,真名叫鹰狄,鬼佬是外号,排在榜单十五名开外,因青尸毒而出名,中毒者从伤口处会陆续出现尸斑,经脉一点点僵死。

    “识相点交出马车里的人,我可以给你解药。”

    “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月芽还是那句话。

    鹰狄:“我的追踪术从未出过差池,我答应赵太子今日必定带回他要的人,如果你真那么笃定,何不让我看看马车里究竟藏着什么。”

    月芽冷笑:“堂堂一南诏毒师竟甘愿为魏人卖命,人不当非要当狗,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你要找的人不在这。”

    隐匿在暗处的鹰狄听到这话眯了眯眼,问道:“你也是南诏人?”

    “是或不是都与你无关。”

    月芽不欲和他废话,勒紧缰绳,鞭子狠狠抽了马尾巴,然后掉头离开。

    这一动,巷口堵着的人立马追上去。

    夜路难行,嘈杂的马蹄声如催命符响彻暗巷。

    宋时薇推开门,对策马的月芽道:“待会有三条分叉路口,往第三条道走,会经过惜春楼后院,那边有条河。我会凫水,一会我跳车,他们要抓的人是我,你先带长云走。”

    说着看了眼月芽的手背,青红色尸斑快蔓延至手腕处。虽然及时服用缓解药丸,但不能起到抑制毒性的作用。

    她从荷包里摸出一颗红色药丸塞进月芽唇缝。

    葡萄果香味迅速在口腔里释放开来,月芽以为是糖果,宋时薇先开口解释:“这是我研制的解毒丸,可解数十种毒,不知道能不能解青尸毒,先试试看。”

    “好像有用!感觉手背不再灼痛了。”月芽惊喜,赶紧咽下药丸。

    “有用就行。”宋时薇松了口气,又道:“一会按照我说的做,长云交给你了。”

    旋即折返车厢,在矮榻底下搬出一个箱子,里头放着些瓶瓶罐罐,挑了几瓶带红色帽盖的瓶子,将里头的粉末一股脑倒进桌上两个茶壶,然后掀开窗帘一角,融合过的液体顺势撒到露面,一时白雾泛起,逐渐模糊后头追兵的身影。

    宋时薇没制过毒,但弄些保命的药粉还是在行。

    长云见状,跟着捧起茶壶,踮脚趴在窗边洒水。

    “那群追兵现在暂时看不清我们的行径,月芽快,往第三条分岔路行驶。”宋时薇道。

    月芽咬紧牙关,狠命抽马屁股,车子如离弦之箭没入黑暗,直到点点光亮涌现。

    隔着一江之水,惜春楼的乐声隐隐传来,几十盏绘着彩釉的灯笼遍布楼阁之间,给夜色增添浓墨色彩。

    “河的下游是东市街坊,上岸口有家张记馄饨,那的掌柜夫人曾是我的奶娘,是自己人,待顺利逃脱追兵,我们在那汇合。”

    宋时薇一边对月芽交代,一边脱掉厚重外衫。

    “不行,这寒冬腊月河水冻骨,跳下去不得没半条命,薇薇,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月芽着急忙慌转头想阻止,比起被赵太子抓,她更怕宋时薇因此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命没了还拿什么斗。

    她只看那河水一眼就浑身寒颤,哪怕身体硬朗的八尺大汉在这也得犹豫三分。

    “对啊薇薇,河水那么冷,会生病。”长云舍不得,抱着宋时薇不肯撒手。

    宋时薇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乖,不要害怕,不会有事的。”

    说话间白雾渐散,马蹄声混着人影越来越近,宋时薇顾不上别的,挣开长云的手,摘下头上钗环便跃入河中。

    入水的动静被蹄声掩盖,湖面荡起波纹,咕噜冒了几下泡又恢复平静。

    月芽忍着不下去捞人的冲动,眼见追兵越发逼近,她咬牙挥鞭离开。

    结了一层浮冰的河水比预期还要冻人,宋时薇四肢冷得快没知觉,全凭本能划动。

    庆幸的是离下游岸口不算远,吊着一口对赵临渊的恶念还是能游到。

    她一定能上岸!害她这幅境地的赵临渊还在逍遥快活,怎么能这样窝囊死去!

    太冷了......QAQ

    宋时薇五感几乎模糊成一团,每一次换气都是喉管的凌迟。

    在她脑袋要昏沉时终于看到那盏熟悉的大灯笼,上头用黑墨写着张记,暖黄光线驱散了些许寒意。宋时薇一鼓作气,加速扑腾。

    十米、五米、一米......

    上岸成功。

    哗啦,宋时薇从水里钻出来,抹了把脸上的河水,扶着岩石踏上台阶。

    离宵禁还有两个时辰,沿街的商贩大多已收摊,张记馄饨也是,大门关得紧紧,只有暖光从窗户纸透出。

    宋时薇站在拐角探了探四周,确定没有可疑人物才快步从阴影处走到店铺前,敲响木门。

    里头没人回应,宋时薇又敲了敲,小声叫道:“曾姨在吗?”

    依旧没人应她,但里头传来了细碎的交谈声,她听不清,将耳朵贴到门上,就听到一道男声喊了殿下二字。

    直觉不妙,她慌张退步撤离,想转身逃开,却撞上一冷面男子,身着暗色锦甲,腰佩长剑,正是赵临渊贴身侍卫秦朝。

    宋时薇脸色煞白,前世她就是死在秦朝腰上那把剑,像是噩梦临身,本就冰冷的身体抖得更剧烈。

    见秦朝等同见赵临渊。

    身后门响,她不敢回头,可那人却不允许她逃避,肩膀被掰正,抬眼撞进那双风流的桃花眼,没有笑意没有怒火,只有对待猎物的漠然。

    “淼淼,孤终于抓到你了。”

    怒号的冷风刮起地上白雪,簌簌作响,原本寂静的长街不知何时多了巡逻的暗卫,三三两从暗处冒出。

    是预谋已久的伏击,亦是猎人编织的陷阱。

    夙淮抹掉眼睫上沾的雪花,下马将马绳丢给月隐,揣着热乎的烤栗子径直进了内院。

    与往日不同,屋里烛火暗着,四周静得只剩脚步声。

    今儿这么早睡下了?夙淮不由放轻步伐,本应该先去侧间换身干净衣袍,洗去风雪。但他想先看看她。一天没见,心里念得紧。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般挂念一个人,明明每日处在一起,可一不见到人,脑海总是时时浮现她的身影。

    借着外头的月光来到床边,夙淮以为会看到熟睡的人,可床上空荡荡,哪里有人。

    他心惊了下,点燃烛火,才见屋内桌椅凌乱,柜子里的衣服和细软不见踪影。

    夙淮脸色沉下,疾步出去,迎面撞上子卿尘。

    “出事了。\"子卿尘将手上的纸递过去,“先前臣下在城中部署时看见月芽发的信号弹便赶回来,但紧赶慢赶还是晚一步。”

    纸上是宋时薇的留字,内容大意是说踪迹暴露,和月芽先行转移。

    事发突然,夙淮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因此出城时把月隐带走。往日都是留月隐守家,也就今日让月隐随行,却被钻了空子。

    “走,去找他们。”

    夙淮收了纸条,当即往外迈步,大门忽然被闯开,是月芽回来了,她背上背着长云,神情狼狈焦灼,一见到夙淮便扑跪下。

    “奴护主不力,没守好夫人,还请王爷责罚。”

    在她跪下来那一刻,长云跟着从背上爬下来,哭道:“王爷,好多人追我们,薇薇跳河了。”

    听到跳河二字,夙淮差点没站稳,气涌上来,一口血喷出,内息大乱,体内被压制的长生蛊因此在经脉乱窜。

    月芽吓得面无人色,额头不住磕地告罪。

    “请罪的话延后说,还不快去拿药。”子卿尘低呵声,一边摸出银针想对夙淮施针,却被拂开。

    夙淮稳了稳内息,强行将作祟的长生蛊压回去,待再睁眼时,眼底已恢复清明。

    然后让月芽如实交代了事情的始末,当月芽说鹰狄是赵临渊派来的毒师,夙淮周身气压更沉了几分。

    “当时夫人说等甩开追兵便在下游口的张记馄饨汇合,可等奴带着圣童摆脱追兵,前往张记馄饨时,那家铺子却空了,奴打听了隔壁商铺,明明傍晚时分还开着。”

    月芽颤抖着声音将前因后果道来。她原本还抱有侥幸,张记没找到人,或许回了宅子,可看宅子附近没有一兵一卒便知对方撤兵了,因为抓到目标。

    “时薇跳河后,那群追兵没有为难你们?” 夙淮低睨着埋在地上的头颅,语气不明。

    月芽摇头:“鹰狄看马车里没有夫人就没继续追了,至于圣童......他似乎不认得,以为只是普通的孩童。”

    闻言夙淮许久未吭声,隐匿在树上的月隐不由心急,可仅仅只能心急,不能真做什么。身为影卫,一切应当以主子利益为上,但凡他站出来护月芽,只会惹主上更生气。

    过了片刻,夙淮才开口:“知道了,你先下去。”

    月芽倏然抬头望向夙淮转身的背影,不可思议道:“王爷您不责罚奴?”

    夙淮没有给她回答,身影转眼没入内室。

    月芽迷茫地看了眼子卿尘,不知该何去何从。

    “去吧,如今惩戒你也于事无补,还徒增月隐担忧,影响了正事。”子卿尘撂下一句话带着长云离开了。

    月隐灵巧跳下树,轻轻拍了拍月芽的肩头,将一颗糖塞进她的手心,小声安抚:“别担心,我去看看主上。”

    与此同时宋时薇被关在东宫一所僻静的偏殿里,外头守卫重重,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赵临渊把她抓来后不见人影,只吩咐人把门窗封死,好在留了几盏烛台不至于让她两眼摸黑。

    桌上摆了十碗加葱花的馄饨,是宋时薇平日里爱吃的口味,此时却胃口全无。

    躲躲逃逃几个月,还是转到原点。

    也不知道月芽和长云有没有顺利甩开追兵,还有阿淮,现在应该回宅子了吧,如果知道她被抓,他又该如何,比起被困,她更害怕他会不顾一切来救她。

    这在天子脚下,赵临渊是一国储君,可以轻而易举调动整座城的巡卫,阿淮能以一敌十,可面对数百数千的敌人恐难全身而退。

    宋时薇打了个寒颤,湿冷的衣服还黏在身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得两袖冷飕飕。

    她哆嗦地卷起被子裹在身上,打了个喷嚏,殿门在这时开了。

    她还以为是赵临渊那狗男人,心里警惕了一瞬,不想进来个紫色裙装的女子,外披纯白兔毛短袄,身材很瘦,发髻整齐盘在脑后,小小的鹅蛋脸不过巴掌大,眉心点着淡粉色花钿,有着和宋时薇一样的丹凤眼。

    乍一看两双眼如出一辙,仔细瞧还是有些许区别,女子的丹凤眼弧度更挑,凝神看人时多几分凌厉,而宋时薇的偏圆,柔和些。

    在宋时薇打量对方时,来人也在观察她。

    宋时薇刚想询问女子身份,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女子笑出声,好心递过帕子,“我来给你送干净衣裳的,快把你这身试衣服换掉吧。”

    宋时薇疑惑:“太子殿下呢?”

    女子放下手中托盘道:“官家宣召,殿下进宫了。”

    她瞥了眼桌上的馄饨,话锋一转,问道:“你不吃这些馄饨的话可以给我吃吗?”

    宋时薇讶异了一瞬,旋即点点头:“你想吃便吃,就是凉了。”

    “没事,我胃铁,就是这些馄饨加了太多葱,我讨厌葱。”女子毫不客气坐下享用,边吸溜馄饨边道:“对了我叫小猫,你可以叫我喵喵。”

    宋时薇拿衣裙的手顿了下,又听那女子絮叨道:“这是殿下赐给我的名字,还让我随了国姓,殿下真是个极好的人。”

    赵小猫十分欢喜这个名字,在无名镇上的时候,别人都叫她臭乞丐,第一次有人给她正式取名。小猫小猫,她本就喜欢猫咪,从前她最喜欢的事是吃肉包子,如今是听太子殿下唤她名。

    宋时薇沉默听着,不予言论,走到屏风后换下湿衣服。

    说是讨厌葱,赵小猫还是将一桌馄饨吃完,留下一堆空碗离开。

    宋时薇靠在塌上,想着赵小猫的话。

    喵喵,淼淼。

    一时不知是赵临渊恶心人,还是该替赵小猫悲哀。

    她摸着手上的白玉翡翠镯子,更加想念夙淮。思绪越飘越远,脑袋逐渐昏沉,她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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