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木安

    行刑的那天,城北的菜市场被鲜血染红。

    卢家父子二人被押上刑场的那一路,各种烂菜叶子臭鸡蛋一路不停,等到了刑场时,二人已经奇臭无比。

    被卢文石坑害过的苦主,都挤在最前头,用此生最难听的话诅咒着他们,希望他们来世入畜生道。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卢鹏徊眼睁睁的看着卢文石,在撕心裂肺的惨叫中被剐,满天的欢呼中,只有他死不瞑目。

    柳绾月没有去看行刑现场,为了那种玩意脏了眼睛,她可不愿意。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柳征于情于理都是要回来一趟,柳绾月美滋滋的跟他请赏,后者也乐得配合她。

    除去这样一个通敌叛国的蛀虫,柳征心中也是高兴地,这几年发下来的军饷总是比之前少了些,因着别处有天灾,他本以为国库紧张才会如此。却没想,原来是到了姓卢的手上,被悄咪咪的刮下来一层。

    “呸,这种畜生真的是。”

    因着在女儿面前,柳征很是收敛,只是骂了一句畜生便作罢。

    虽然柳征能给的,没一样比得上柳绾月私库中的东西,但是这对于她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只是,看了看一直默默站在旁边都不知道请功的木安,柳绾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瞅了他一眼。

    木安感受到她的眼神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爹,这次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事情解决,可不全是女儿的功劳,还有木安啊,他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拿到了证据的,他的奖赏您是不是忘了。”

    “哈哈哈,怎么会,木小子的功劳阿爹都是看在眼中的,自然不会亏待了他。”

    柳绾月眼珠子转了转,给柳征出主意:“这么大的功劳,光是赏赐些身外之物,那就太俗气了。”

    “哦,那你觉得怎么才行?只要说得靠谱,阿爹都能考虑。”

    柳征说是考虑,但是已经想好,只要不太过分他都会同意。

    “木安现在只是一个小卒,他实力强又有功劳,给个千户不过分吧。”

    实事上,柳绾月私下打听过,木安自从入了柳家军之后,身手好脑子也好使可没少立功劳,但是每次对他的赏赐就是些银子或者口头奖赏,从没想过给他一官半职的。

    这种事情,阿爹做的也太不靠谱了。

    可是柳绾月没想到,她这么提出来之后,阿爹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上,渐渐没了表情。

    柳征犹豫的看了一眼垂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木安,有些为难。

    “啧,这件事情嘛,咱们日后再说昂。”

    将他的为难看在眼中,柳绾月很是不满。

    “阿爹,又不是平白无故要给他升职,这功劳是他实打实立下的,若不是运气好解毒的药材女儿刚好有,他就死了。这是他用命换的,为什么还要日后再说。”

    柳征一双大手互相搓了搓,又看了看木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女儿解释。

    “要不,你问问木安,看看他自己的想法。”

    “这还用问吗,他肯定也想的啊,你说是不是啊木安?”

    又不是脑子有问题,男儿在世,哪个不想建功立业!

    “属下……对此无意。”

    这意外的回答,让柳绾月猛地看向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真是要气死人了,官职都给他送到手上,他,他不接!

    木安低着头,声音低沉:“属下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承蒙郡主厚爱,但是属下对此无意。”

    再次听到这个回答,柳绾月一双美目都要喷火了。

    “是不是因为阿爹刚才说日后再说,你身为下属不好驳他的面子。”

    只要木安有丝毫的犹豫,她就能大人有大量的原谅他的不长眼色。

    “属下所言句句真心。”

    可是木安没有犹豫丝毫,再次的给出了这个回答。

    “木安!你知道……”

    “好了绾绾。”

    柳征打断了柳绾月的话,同时让木安先出去,堂中顿时就只有父女二人。、

    “阿爹,为什么不让我说完。”

    柳征沉默好一会,在柳绾月又忍不住催促的时候,这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绾绾,你不要私下再去问他了。”

    柳征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一向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

    “我就问,他肯定是因为阿爹刚才没有答应,所以才这么说的。”

    柳绾月故意这么说道,她看出来阿爹应当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唉。”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本以为二人没有可能再见,所以柳征从未想过将木安的身份告诉柳绾月,可是现在两个孩子走的越来越近。

    “并非阿爹舍不得这一个小小的千户,而是有人不愿看到他在军中有任何的职位。”

    “哼,我就猜到有这个可能!”

    但是她不明白:“以阿爹如今的位置,还能有谁让您这般避讳?”

    柳征没有说话,只是拱起双手,往上示意一番。

    柳绾月瞪大了眼睛,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人。

    *

    将军府里也种着祥烟树,□□渐变的花瓣,在风吹过的时候落下来几片,零星的铺在地上,墨色的鞋子踩在上面,脆弱的花瓣顿时变得破烂。

    柳绾月站在远处,看着立于祥烟树下的背影,心中酸涩不已。

    她想上前,却又不敢。

    她实在是不知道,木安自从见到她之后,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跟在她身边,甚至舍身相救的。

    换位去想,若是她的话,怕不是恨死那个人了,怎么可能还处处相救。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树下的少年转过身来看着她,俊秀的眉眼突然弯弯一笑。

    “郡主为何这般看着属下?”

    柳绾月踌躇一瞬,而后缓缓靠近,最终停在木安面前不到两尺的距离。

    她眼角微红的看着木安的眼睛,出口却带着哭腔:“我到底应该叫你什么,木安还是……程容时?”

    “为什么?”

    在堂中的时候,柳绾月不解的质问。

    “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为什么不让。”

    “因为他本来姓程,没有一个掌权者会让同族的侄子手握兵权,哪怕只是小小的权力,这是他被带到祥州城时,所承诺的代价。”

    “他是成安王嫡子程容时。”

    “这怎么可能,程容时,不是程永安之前的名字吗?”

    “王府那个程永安不是程容时。当年程容时因为你的缘故,几近濒死,后救了回来,幸好自幼他母亲曾将他养的很好,身体康健未曾留下病根。他的外公外婆借此事闹到了成安王府,非要带他走。

    那时候都只知道成安王有一个嫡子,却少有人知道,现今的那位成安王妃其实是继室,先帝入主京城之前,成安王与原配和离,其子程容时留在了原配身边。

    几年后,那女子因病去世,圣上得知之后,将那孩子接了回来送到了成安王府。成安王一直拖着不认这个孩子,也不告知外界他的存在。具体的不清楚,只知道这孩子在王府中过得并不好。

    再之后,就是你阿娘带着你去成安王府,险些……在这之后,一直以为女儿过得很好的木家,得知女儿早就和离且已经病死的事情,两位老人家跋涉千里赶到京城,借由此事,愣是将这孩子要了回去。

    带着他,回到祥州城。”

    因为他身体里留着程家的血,所以即使从未被承认,圣上也不会允许他接触兵力。

    可这孩子一心想着上阵杀敌,柳征能做的就是将他收在身侧,说是入编了柳家军,其实军册之中,并没有他的名字。

    程容时。

    木安有些恍然,自从阿娘去世之后,他已经十多年没听人这么喊过他了。在王府的时候,没有人会尊敬一个不被承认的孩子,而王府的主人,都没将他当回事,自然也不会喊他的名字。

    “我现在只是木安。”

    在阿爷和阿奶将他带回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只是木安了。

    柳绾月的本性不是什么恶人,对于差点害死成安王府世子这件事情,她一直心怀愧疚,所以这么多年,程永安在她这里一直是不一样的,她只要看到他弱不禁风病恹恹的样子,就会更加愧疚一分。

    有了什么好东西,好药植,只要是能对症的她都一点不犹豫的送到了成安王府上。可是,她从一开始就补偿错人了。成安王府接受了她那么多的东西,指不定怎么嘲笑她有眼无珠。

    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真正对不起的人是谁。

    想到这里,豆大的眼泪一颗颗的落了下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不会说什么求原谅的话,年幼也不能成为借口。即使木安没有留下病根,那是他自己命大和底子好,她所造成的伤害是真实存在过的。

    补偿错了人也只是她自己的问题,这些都跟木安没有任何的关系。

    “往事没有必要再去追究,郡主没有任何对不起木安的事情。”

    木安没有说,他其实还有些感激当初那件事情,不然阿爷和阿奶势单力薄,很难将他带走的。

    柳绾月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有些事情,她只要自己记在心中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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