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然看到林嘉年的时候，他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怎么了？求到什么了？”苏星然看他神情感觉像是求到了不好的签。
林嘉年没答话，把红色纸条递给他看了，求到的是第六签。
“签文是什么意思？”苏星然看着签文上的“相如完璧归赵下平”，轻声开口。
“不可强求。”林嘉年看着苏星然，叹了口气，勉强堆出笑容。
“求的什么？”
林嘉年看了苏星然一眼，拍了拍脸，一脸愁相，委屈开口：“我还能求啥呀，求的财运呗。”
“真的？”苏星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神情不太对。
不过他求财的概率确实很大，毕竟是个小财迷。
“骗你干嘛，你还不了解我。求财求来个不可强求，新年第一天，你觉得我能有什么好心情？”林嘉年声音闷闷的，眉眼倒看不出什么异样了。
“成事在人不在天。我向来是，好签就信，不好的签就不信。不然不就是封建迷信了吗？”
“真的吗？”
“嗯。”
“那我也不信。走走走，吃饭去，这边再待一天，明天就去下一站。”
“好，走吧。我来开车。”
车上林嘉年回想了一下解签的阿姨跟自己说的话。
阿姨其实只说了不宜变动，不可强求。因为人太多了他也没好意思问太多。后来自己上网查了，才知道签文的具体意思。
第六签的签文解释是，凡事劳心，大退无进，谋望不成，怀疑不信，求合未合，将圆未圆，只宜守己，不宜变迁。谓之不可强求。
他左手枕着脑袋，右手捏了捏那张纸条，叹了口气，没想到折腾半天求的是这个签。
“你说，我今年是不是发不了财了？”
“我不知道。但是不管你求的是什么，如果你对这个签坚信不疑，那就照上面说的不强求就好了。今年不能发财那就明年发。”
“苏星然，你不会明白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我不能说完全知道，但多少知道一点。”
林嘉年烦躁得想抽烟，正在摸打火机的时候，苏星然开口：“你别忘了我不喜欢烟味。”
“没忘。”林嘉年怏怏地收起打火机。
“想吃什么？”苏星然也知道林嘉年心情不好，索性岔开话题。
“粤菜。”
初一早上除了做饭的家庭主妇、祭祖的大老爷们、要红包的小孩，一般都不会起很早，特别像林筱这种年纪的。
但是架不住村里的小孩来家里吵吵闹闹讨红包，林筱还是被吵醒起来帮忙干活了。
吃完早饭，叔婶带着两个堂妹去县城玩了，爷爷跟他的老伙计打牌去了，爸妈也去过二人世界了，林童不知道又去哪里野了。
阳光正好，林筱拖着一张藤摇椅子又搬出来一张小桌子放上些瓜果点心，带梁雪梅来一边晒太阳一边唠嗑。
“奶奶，这个小蛋糕好，软糯不粘牙，最适合你这种没牙的老太太。”
“看看你这嘴贫的哟！”梁雪梅点了点林筱脑袋瓜，笑得合不拢嘴。
“再来吃吃这个砂糖橘，老甜了，一点都不酸。”林筱知道梁雪梅不爱吃酸，一点点酸她都能酸眯了眼。
“好好好。放着吧，刚吃完早饭没多久呢。”梁雪梅拉着林筱的手，满脸笑意，不住地点头，“诶，也就你这丫头还能陪我说几句话了。”
“奶奶你这说的什么话呀，你要喜欢我天天陪你唠嗑。”
“那哪能呀！你们都长大了，要有自己的生活。哪能天天陪着我这个糟老太太混日子。”
梁雪梅粗粝的手磨着林筱，没有再说话。
林筱看着梁雪梅那挂着恬淡笑容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忧愁，鼻头一酸险些流泪。
奶奶真的已经很老很老了，头发已经花白，脸上长了很多老年斑，感官也在逐步退化。
稍微有点距离她就已经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了。
林筱反握住梁雪梅那双几乎只剩皮包骨的手。
“奶奶，我会看手相哦。来，我给你看看……”林筱摊开梁雪梅的手掌象征性地虚空划拉几下然后故作神秘地沉吟一声，颇有大街上捻须颔首的算命先生模样，“老太太，你这不得了啊，这手相很有福气咧。说你能活到九十岁呢，什么四代同堂五代同堂的不是问题。还说你未来不愁吃穿，一切顺遂，身体健康，妥妥的一个享福的好命。还说……”
梁雪梅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笑。
过年的欢乐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初五那天。
同学聚会还是不可避免落了俗套，选在了一个K歌大包厢。
大概意思就是让大家在家吃饱喝足了再出来活动活动唱两嗓子，就当饭后消食了。
林筱素来不喜欢热闹，所以这种酒足饭饱后的消遣娱乐场所她是一概不知的。
看着手机上的地址好不容易找到商场入口，还得在商场七拐八拐才找到具体地点。
用苏晴的话来说就是，如果把被没收了手机的林筱扔到中心广场她未必能找到回家的路。
林筱赶紧发了个信息给苏晴告诉她自己到了并且询问许苑杰有没有到。
她向来喜欢做那个掌握主动权的人，一想到晚到会被一房间的人盯着看，她就浑身不自在。
知道许苑杰还没到，林筱松了一口气。
“这里这里！”一进门就看到苏晴在和两个女生的聊天中朝自己挥手。
林筱算来得比较早，包厢里还没几个人，这让她更加放松下来。
“筱筱，坐这。”苏晴热情地拉着林筱入座，林筱对着两个女生点了点头。
“林筱，没想到你也会来参加聚会呀。”胡欣欣笑眯眯地说。
“嗯。”
“诶呀，林筱是来看许苑杰的啦。谁不知道呀，是吧林筱？”唐沁朝林筱挤眉弄眼。
林筱尴尬一笑，忍不住抓了抓沙发皮。
“说什么呢，什么来看许苑杰，是我拉着筱筱来的。”苏晴虽然知道她俩没什么恶意但是还是忍不住皱眉，“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拿出来说。”
两个女生闻言都看了看林筱脸色，忙开口道歉：“对不起啊林筱，别往心里去。”
“没事。”林筱倒是没有在意，但还是会有点紧张。
人都陆陆续续到了，林筱四个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林筱一边百无聊赖地刷手机一边听着苏晴在八卦进来的每个人。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在意些什么，可能在期待听到那个名字。
等差不多到时间了，苏晴用手肘戳了戳林筱。
林筱抬眼就看到了许苑杰。
林筱眯着眼，看着许苑杰和几个男生一起走了进来。
两三年没见，恍如隔世。
还是印象中的样子。一头柔顺的头发，戴着黑框眼镜，略显消瘦的身形。
穿着高中从来没见过他穿过的牛仔裤，唇红齿白，与好友谈笑风生，脸上那种略带病态的白也已经消失，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
就这么盯着看了几眼，林筱立马收回视线，佯装在找水喝。不过她也确实有点渴了。
许苑杰倒是没有在刚进门就注意到林筱。到了落座的时候，同行的朋友才戳了戳许苑杰，眼神示意林筱方向。
许苑杰抬眼看到林筱的时候，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呆滞，很快又恢复清明。
“喂，那不是林筱吗？苑杰，人家是专门来看你的吧？我当初看名单上可没有她的名字哈。”胡正阳一脸调笑地看着许苑杰。
许苑杰沉默了。
当初朋友怂恿他报名参加聚会的时候他看过名单，她确实不在上面。那会儿差不多已经是最终名单了，那她是后来才报的名？
“要我说人家惦记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就你们那点事当年谁不知道啊。话说你们毕业后有没有联系过啊？”潘宏毅一脸好奇。
“没有。”许苑杰淡淡开口，“你们俩与其八卦我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
两个人脸上都带着些许尴尬，自觉没趣，也就没再说话了。
林筱感觉自从许苑杰来了之后，整个包厢的气氛都开始变了。
她开始尴尬得不知道手脚要怎么放，视线要看哪里。
“筱筱，你还好吧？”苏晴看着显然浑身不自在的林筱忍不住开口问。
“啊……还行……”
“我听他们说，许苑杰年后要去申城工作了。”
“啊……是吗？那挺好的耶。”
许苑杰本来就是学霸，考了个很好的大学，去了越城。
而自己呢，勉勉强强过了一本线留在本省一所二本院校。
就这样的成绩在村里已经是挺光宗耀祖了，可高考查成绩那天自己还是哭了很久。
“你有没有想过……来申城工作？”苏晴试探性开口。
林筱愣了一下，她忘了，苏晴也在申城读大学。
“我不知道。”
苏晴看着林筱一直低着头捏着水杯愁容满面的，叹了口气。忍不住看了一眼许苑杰方向，却无意间对上了许苑杰的目光。
双方都愣了一下，各自转开视线。
“许苑杰刚才看你了。”
“啊？”林筱有点懵地看着苏晴，又看了一眼许苑杰方向，发现他正在和朋友聊天，“可能觉得是生面孔就多看了两眼吧。说不定现在正问他朋友‘那个穿着土土工装外套的女的是谁啊？怎么以前没见过，是我们班的吗？’呢。”
“……瞎说什么呢。”
全部人到齐后班长开始主持流程，无非就是分散成一个个小团体，你唱你的我吃我的他唠他的。
林筱眼观八路耳听八方。
一些女生在讨论“你今天的妆容好精致啊”“我的爱豆好帅”“你的衣服哪里买的”。
一些男生在讨论“你什么专业的”“挂科重修几门”“打算在哪就业”“有没有谈恋爱”。
很好，没有什么人八卦高中时候的那些陈年旧事。
林筱心情稍微有点放松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说自己。
“你说林筱和许苑杰有没有在一起啊？”
“应该没有吧，你看他俩全程都没有什么互动。”
“说不定人家只是低调不想秀恩爱呢？”
“许苑杰应该看不上林筱吧？他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而且不是说许苑杰去了越城，林筱留在本地了吗？这一没什么感情二又是异地的，应该不会有什么火花吧？”
“你又知道了？你又不是当事人怎么知道他们没感情？他看不上林筱难道就能看得上你？”
“不是，我说你急什么啊？你又不是林筱。”
“可那是我真情实感嗑过的CP啊……”
“……”
林筱听了一耳朵话，听到最后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怎么会有人嗑自己和许苑杰这种邪门CP啊喂？这也太离谱了吧？
许苑杰自然也听到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林筱，发现她神色自若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最后还浅笑了一下。
说实话，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她现在已经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了吗？
班长又开始cue流程了，接下来的一part是唱歌，有些唱歌天分好的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
“都别跟我抢啊，我要第一个唱。”
“得了吧，就你？你忘了当年声乐课上是怎么出丑的了？”
“滚滚滚，闭嘴。好汉不提当年勇，咱已经是今非昔比了好吗？”
在现场一阵阵“呕哑嘲哳难为听”和“如听仙乐耳暂明”的歌声来回切换中，林筱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专心刷手机。
而苏晴则准备去喊麦了，她就爱凑这种热闹。
许苑杰一边应付着朋友的八卦一边时不时瞄几眼林筱，发现林筱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他收回目光，在朋友怂恿下加入候选唱歌。
林筱玩手机玩得有点无聊了，她就说她不适合参加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聚会。
现在在唱歌的是苏晴。
林筱放下手机看着这个面容精致，在任何场合都能从容淡定、游刃有余的奇女子，满眼都是艳羡。
苏晴唱的是一首日文歌。
高中时候上了一门声乐课，老师让每位同学都要参与。那会苏晴唱的还是主流的中文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开始喜欢听日文歌了，现在居然还唱了日文歌。
曲毕，有不少人开始鼓掌，林筱也使劲鼓掌。
“怎么样？还不错吧？”苏晴带了点得意。
“你可太棒了！酷毙了好吧！直接秒杀，艳压全场！”
“嘿嘿。低调低调。”
“你怎么偷偷摸摸去学日语了呀，还学得这么好，嫉妒死我了。”
“诶呀，觉得好玩就学了嘛，我还打算考级呢。”
“牛，有出息。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姐，我唯一的姐。”林筱由衷地向她竖起了两个大拇指。
“行了行了别贫了啊，没个正经。”
没想到再往后两个是许苑杰。
听到有人问这首歌是谁点的时候，他轻声回了句，是我的。
他选了一首网络歌曲。
前奏一响起来，林筱就开始发愣。
……
“有些人在我心中在徘徊”
“我拿了总会还你拿了就逃开”
……
林筱突然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