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秋的夜闷得让人发慌,阵阵热浪带着木头腐朽的味道四散,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从外推开。

    傅兰花并未理会响动,她拍了拍肚皮,慵懒地倚在窗侧,抬眼望向远处夜色浓重的山林,月下梢头银光闪烁,稍纵即逝。

    忽然一个力道重重地落在她纤薄的后背,她吃痛地闷哼一声,一个同她手掌般大小的木桶滚落在她的身侧。

    傅兰花微微蹙眉,随即一脚踢开木桶,头也不回地烦躁道:“吃多了就去山里同猴玩,我可没那闲功夫陪你去河里抓鱼。”

    身后的人影随着烛光摇曳,他愣怔地望着前方角落里的小木桶,捏了捏拳,随后化作一只黑猫愤懑地跳上女人的肩头。

    傅兰花侧眸看向他,小猫见状连恶狠狠地向她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

    傅兰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今晚好不容易得了清闲,这猫还来闹她,她压着心中的怒意,愤愤道:“下去。”

    可小黑猫闻声非但没有要下去的意思,还收回獠牙,傲娇地扬起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侧在另一方,仿佛在说:“我就不下去!你能拿我怎样?”

    傅兰花见到它这幅欠揍的模样,心里就痒痒,她迅速伸手欲将小黑猫从肩头抓下来狠狠□□。

    谁知这小黑猫现下却活像个脱缰的野马,在屋子里上蹿下跳地跑得飞快,带倒屋内的一片桌椅。

    傅兰花眼见着屋子变得越来越乱,她真恨不得将这猫儿生吞活剥了去,可她确实拿它没办法。

    忽然,小黑猫掠过门框,带起一阵微风,将门框处挂着的草绳吹得左右摇晃。

    傅兰花狡黠一笑,心中便起了鬼点子,她迅速走至门口处,对着黑影嘚瑟道:“臭黑猫,你是不是怂了呀?怎么都不敢来我身边蹭一蹭?”

    果不其然,小黑猫闻言便停了下来,只不过它似乎并没有去傅兰花身边的打算,而是直接端坐在了傅兰花的床上。

    傅兰花在心中咒骂,她生平最难容忍的便是床上粘下猫毛,哪怕是一根。

    小黑猫却不以为意地轻喵一声,随即悠哉地抬起后腿,不断倒腾自己的脑袋,猫毛霎时如蒲公英般四处飞散。

    看着那漫床黑毛,傅兰花气得满面透红,她操起一旁的木棍就扔了过去,怒吼道:“贱猫,赶紧给老娘下……”

    话还未说完,一张巨大的渔网就带着金光从屋顶掉下,将傅兰花压倒在地。

    原是太过激动,一不小心扯动机关,将自己算计了进去。

    “喵呜~”小黑猫在床上得意地瞧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傅兰花,他将身后毛茸茸的长尾竖起,轻喵一声后跳下床铺,大摇大摆地去到角落里将小木桶叼回了嘴中。

    傅兰花气得后牙槽都咬碎了,却只能见着那小黑猫叼着木桶来到自己身边,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还用着圆溜溜的带着祈求的双眼瞧着她。

    那神情简直比傅兰花自己更像受害者。

    傅兰花捏紧身上压着的渔网,在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问道:“你就这般想我同你去抓鱼?”

    “喵!”小黑猫将小木桶放到傅兰花眼前。

    “那你赶紧去叫阿婆来将这渔网的术法解了。”傅兰花别过头,不想再瞧见这烦人的黑猫。

    “喵?”小黑猫也跟着转向,疑惑地望着她。

    傅兰花不耐烦地低声嘟嚷道:“我不是说了嘛,让你去找阿婆,救我出去后,我就陪你去抓鱼。”

    “喵!”小黑猫的声音带着颤音,似乎对傅兰花的态度很是生气。

    傅兰花闻声瞬间也没了好脾气,抬头对着小黑猫就是一顿输出:“你是聋了吗?我让你赶紧去叫阿婆!过!来!解!术!法!”

    这嘹亮的嗓音直接给小黑猫惊得拱起了后背,一双耳朵也向着斜后方紧绷,嘴中似乎骂得很脏。

    傅兰花见到它这幅怂样,心中才舒畅了不少,一人一猫两两相忘,眼中都带着敌意。

    傅兰花很想就这么一直瞪着它,但看着那黑猫受惊的模样又觉得很好笑,她率先缓和神情,柔声安抚道:“乖黑宝,赶紧去叫阿婆,这样我才能陪你去玩啊。”

    小黑猫闻言也缓和了神情,当看见面前女人的那张笑脸时,那女人温柔地对他说:“乖黑宝,快去吧。”

    它低下头,郁闷着半信半疑地、一步两回头地走了出去。

    傅兰花见到黑猫远去的身影,她立即解开术法,从地上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锁了门窗。

    傅兰花看着密不透风的四周才长舒了口气,但当她看见屋里的一片狼藉时,她又泄了气,喃喃道:“贱猫!贱猫!贱猫!”

    “大半夜的,别总嚷嚷。”

    屋外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傅兰花一边换着床单,一边回道:“知道了阿婆,您赶紧歇息去吧。”

    屋外的人长叹一口气,道:“花儿呀,你都这么大了,别总欺负黑宝,让着他点。”

    “哎呀,阿婆,我哪敢欺负他呀,他就仗着有您撑腰,走路都四条腿并用,横着走,他才不怕我呢。”傅兰花有些委屈。

    “你们都消停点。”傅老太太叹息道:“我也老了,管不了你们了。”

    傅兰花坐在床沿,望着窗户上倒映着的一人一猫的身影,老妇人拄着拐杖,身体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就能倒下去。

    傅兰花沉默不语,黑猫在傅老太太颈间蹭了蹭。

    傅兰花道:“知道了,阿婆。”

    傅老太太闻言这才欣慰了许多,见着他们不合,傅老太太心中是真的不好受,虽然这一人一猫都是她捡来的,但她一直将他们视作自己的亲人,她自己老了,自然就希望亲人和睦,这般她才能在将来走得安心些。

    傅兰花能感受到傅老太太心中的期盼,可她自己同黑宝确实八字不合,两人见面就得打架,更别提什么相亲相爱了。

    闷热几天后,接下来的日子接连下雨,山底下的庄稼淹了大半。

    傅老太太担心自家的谷物也被水冲了去,嘴中便一直念叨,傅兰花听了第二日一早就顶着大雨去山间排水。

    村子里的户数并不多,一路跑下来,傅兰花只在山脚下零星地看见几户人家,家家都将门关得紧。

    雨越下越大,山谷里的河流早就溢出河岸,淹了河边的大半田地。

    傅兰花去到一处院门前,叩响了门。

    一个皮肤黝黑、身体精壮的男人将门从里打开,男人看清来人时,立即将她拉进了屋里,惊讶道:“花儿,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下山来了?”

    傅兰花抖了抖身上的水渍,不好意思地笑道:“大伯,我来找你借个薅锄,我去给田里的庄稼排排水。”

    “薅锄啊,我这就去给你取,你先坐一会儿。”男人说完就去牛棚里找薅锄去了。

    傅兰花拘谨地坐在堂屋里,这家人算得上村子里的富贵人家,堂内挂满了傅兰花看不明白的字和画,她站起身来赏析,只觉得那画萧逸,那字洒脱。

    内屋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嗓音,道:“花儿,这些字画可有你喜欢的?若是喜欢就直接拿去便是。”

    傅兰花闻声望去,一个仪态万方的女人从屏风后款款而出。

    傅兰花恭敬道:“杨姐姐,言笑了,这些字画我这个粗人又怎么欣赏得来?”

    杨梅儿掩嘴笑道:“可别再叫杨姐姐了,你同我儿一般岁数,理应唤我杨婶。”

    傅兰花作礼道:“杨姐姐这般样貌,妹妹是叫不出婶婶来的。”

    杨梅儿眉眼更加柔和,道:“你啊,小嘴一直是这么甜。”她拉过傅兰花的手,顿道:“这些字画你真没有喜欢的吗?这可都是杨谨展作的。”

    傅兰花听见杨谨展这三个字,心都漏了半拍,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便又移到了这些字画上。

    对于傅兰花这般没读过书的人来说,有文化底蕴的人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正是因为傅兰花小时总喜欢找杨谨展一起玩,慢慢地便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他的娘亲是富豪之女,有着不俗的学识,所以杨谨展才从小能在这乡野间受到文学的熏陶。

    但杨谨展本人最终却是没有走向庙堂,而是选择了驻守边关。许久以前他就同她说过,为国征战才是他一展宏图的抱负。

    傅兰花定在一副画前,那画上的将军英气勃发,厚重的铠甲披肩,手持长枪,威风凛凛地立在马鞍之上,而那单枪匹马下是尸山血海。画中人的身影与记忆中的少年逐渐重合。

    杨梅儿问道:“花儿,你可是喜欢这画?这画倒不是展儿画的。”

    傅兰花回过神来摇摇头,想开口却又难以启齿,静了好一会儿,才偏头问道:“杨哥哥现年回来吗?”

    杨梅儿看了看那画,又看着傅兰花逐渐透红的脸,笑道:“怎么了?想你杨哥哥了?”

    傅兰花忙摇手,否定道:“没有,我就随口问问。”

    杨梅儿看出小女孩的羞怯,便也不再打趣她,只是道:“一个月后便回来了,到时候你可得来迎他。”

    傅兰花闻言脸上的那片绯红直接染到了耳根,心中却是雀跃的,她轻轻嗯了一声。

    “喵!”

    傅兰花本还沉浸在羞涩的幻想中,却被一声猫叫狠狠地拉回了现实。

    一双金光闪烁的眼睛在屋梁上直勾勾地盯着她。

    杨梅儿先开口道:“黑宝?这是何时来的?”

    小黑猫从屋梁一跃而下,嘴中叼着的小木桶里的鱼儿翻腾在了地上。

    傅兰花走近将鱼儿放回了桶中,此时杨伯也拿着薅锄走了过来。

    小黑猫瞪着她,未曾将眼神移向别去。

    傅兰花心虚地别过眼,她觉得他不是来抓鱼的,倒像是来监工的。

    傅兰花接过薅锄,瞅了瞅外边黑沉的天气后,同杨梅儿告别道:“杨姐,我就先去排水了,待会儿再将这薅锄还给你们。”

    傅兰花拿着薅锄冲进了雨中。

    杨梅儿没来得及反应傅兰花已经跑出了院子,她只得对着雨中女孩的背影高声道:“花儿,我让你杨叔去帮你,你赶紧回来。”

    傅兰花回道:“不用了,谢谢杨姐,我自己能排。”

    见那一人一猫跑得越来越远,杨梅儿抬手打了一下身边的男人,责怪道:“你还真去拿了?这雨这般大,孩子要是出了事,你负责?”

    男人闻言低下头,有些难为情地道:“不就是排个水吗,不会出事的。”

    见杨梅儿依旧一副担心的模样,他拉过她的手,安抚道;“娘子,你就放心吧,她可是傅老太太的孙女,仙术傍身,出事的该是别人,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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