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一轮圆月被乌云遮去了大半身子。

    圣京的四月仍带着几分寒意，夜间有风从庭院中穿堂而过，吹得霍家祠堂里的灯火一片摇曳。

    红衣少女双手攒拳、扬着头跪在祖宗牌位前面，她的背影看起来瘦弱单薄，衣衫上依稀可见几道鞭痕，斑斑点点地沁出些许血迹。

    此时，少女身旁站着一位身穿铠甲的俊朗男子，他手中正握着一根乌黑光亮的长鞭，抬起又放下数次后，最终狠狠抽在地上。

    “啪”的一声堪比惊堂响，少女的肩膀抖了一抖，可脊背仍挺得笔直。

    “霍云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不要、不要出去跟人打架！你为什么不听呢？”男子的声音带着不可名状地痛心疾首与悔恨，他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女孩子家家，学些什么不好，非要去学人打架？！都怪我、都怪我啊！当初就不应该带你去军营！更不应该让你去学武！”

    霍云景听了这话有些不甘心，毫不客气地顶回去：“爹，这根本不是我学武不学武的问题！是那方尚书家的儿子他……”

    “那你也不能把人家的腿打断吧？”霍霆朗恨铁不成钢，气得直接扔了鞭子，“而且，那么多人看着，你就敢直接拿凳子砸断他的腿？你觉得你有几个脑袋？”

    霍云景冷哼一声，“那是他活该！”

    霍霆朗气得扬起手，可这一巴掌是怎么也落不下去。

    他知道，霍云景的性子随了他。若不是那方尚书家的儿子做了些什么丧心病狂、欺凌弱小之事，霍云景绝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可方尚书和贵妃娘娘那里，他该怎么交代呢？

    这圣京城有谁不知道，都是因为方尚书疼爱幼子、贵妃娘娘溺爱侄子的缘故，才把方卿礼这个孩子娇惯成如今这副无法无天的模样？

    今日方卿礼在霍云景这里吃了大亏，还断了一条腿，料想这方尚书与贵妃娘娘是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想到这里，霍霆朗又是重重一叹。

    他缓缓垂下手，沉声道：“云景，明日你跟爹去方尚书家赔礼道歉，他要打还是要罚，你都受着。”

    霍云景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地祖宗牌位，仿佛是想向霍家的列祖列宗讨个说法。

    霍霆朗知道她心里有气，只好耐心解释道：“若你明日不去，方尚书与贵妃娘娘将这事闹到皇上那里，只怕是不好收场。只要你明日去道了歉，皇上那里也可以说成是小儿女间的打闹，不是什么要紧事，过些日子等方卿礼的腿好了，自然就翻了篇。至于爹与方尚书……同朝为官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不能闹得太僵。”

    父亲说的这些，霍云景都懂，毕竟这日子还要继续过的。

    无非就是明日送去给方卿礼那泼皮无赖羞辱一番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她霍云景有这个肚量！

    思及此，她点了点头，低低应了声“知道了”。

    霍霆朗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欲扶她起来，忽得又想起了什么，只见他重又板起脸，沉声道：“还有一事，醉仙楼那种地方，以后你莫要再去了！”

    霍云景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他：“为啥？”

    霍霆朗轻咳一声，“不行就是不行！”

    听了这话，霍云景那脾气蹭得一下又蹿上来了，“凭啥不行？你能去得，我就去不得了？”

    “我什么时候去了？”霍霆朗红着脸，梗着脖子咆哮，“你胡说！”

    霍云景急了：老娘平生最恨男人说谎了！

    她不管不顾站了起来，插着腰跟霍霆朗对吼：“你再装？全身上下就嘴最硬是吧？非要我数给你听是吧？你上个月跟军营里那几个叔叔伯伯去了五次！这个月更甚，这还不到初五，就已经去了三次！霍霆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还是你自己懂不懂啊？”

    “啪”的一声，祠堂外传来碗碟打碎的声音，丫鬟们惊叫着“夫人你慢点”。

    外间一片兵荒马乱，但祠堂里的二人仿佛被冷水泼了一般，顿时熄了火气，愣怔了一会，齐声道：“糟了！”

    刚才两人的对话肯定被霍夫人听个正着！

    以霍夫人的性子，只怕……

    还是霍云景先反应过来：“愣着干啥？快去追啊！”

    “噢好……”霍霆朗立即朝祠堂外走去，可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冷着脸对霍云景说道：“你！给我在这跪着！等我哄好你娘再来收拾你！”

    望着霍霆朗急匆匆离去的背影，霍云景翻了个白眼，只得重新跪了回去。

    让我跪祠堂，自己回房去跪搓衣板。看来这便宜老爹只能在她身上找找存在感了！

    “这老小子是真缺德啊！”霍云景揉着膝盖，自言自语道。

    【系统：宿主，你今天挨的打兑现收益十五两，已存入你的账户，可以随时取用。】

    霍云景不禁仰天长叹：“我要这钱有何用？这个时代，既没有奢侈品又不用买房，衣食住行家里全包了不说还发零花钱，这账户里的钱我是花不了一点啊！”

    【系统：……你是在凡尔赛吗？】

    “我是在吐槽无聊！哦对了，你快看看我现在的武力值和排行榜名次，是不是离天下第一又近了一步？”

    说到这个天下第一，霍云景可来劲了，语气里都带着几分欢喜雀跃。

    【系统：我是兑换系统，不是武力系统。】

    霍云景有些不耐烦：“别逼逼叨，赶紧查！你现在就只有这点用了。”

    【系统：……】

    【系统：宿主目前的武力值为50，排行榜名次为18260。】

    霍云景绝望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穿越以来，我每天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地练功，这都三个月了，我的武力值竟然只涨了10？！我不要面子的吗？我可是当年全国武术大赛第一名候选人之一呢！救命……”

    【系统：参赛人员都是第一名的候选人。宿主，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并不适合当天下第一呢？】

    霍云景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恐吓系统，“放屁！我可是武术传人，天选之子，是必须要成为天下之一的女人！你一个系统懂什么？”

    【系统：我懂你明天又有钱赚。】

    一想到明天就要看到方卿礼那张洋洋得意的脸，她恨不得看到一次撕一次！

    这个畜生，竟然醉仙楼的姑娘们在大堂里当众脱衣服！

    真是禽兽不如！

    虽说醉仙楼是风月场所，可那里的姑娘们都是只卖艺不卖身的。

    他方卿礼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敢这么胡作非为？

    有钱了不起？

    有钱就能侮辱姑娘们的人格了？

    什么玩意儿！

    别人能忍，她霍云景可忍不了！

    未来的天下第一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人欺凌弱小？

    这不是天下第一的正义！

    天下第一就要惩恶扬善、匡扶正义！

    所以她拿起凳子砸断方卿礼的腿，就是他方卿礼活该！

    ***

    第二日天还没亮，霍云景就被霍霆朗从地上捞了起来。

    霍云景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见父亲眼睛底下一片乌青。

    看来母亲昨晚没给他什么好果子吃。

    父女俩对视了一眼，皆是重重一叹。

    简单用过早膳，霍霆朗便带着霍云景上方府登门道歉。

    也不知是霍霆朗提前送了信还是怎的，方尚书竟然一早就候在前厅，见他们父女俩进门，急忙迎了上去：“霆朗，你来了！”

    霍霆朗满面愁容，望向方尚书的眼神中带着惭愧：“聿之，我对不住你！”

    说罢，转头对霍云景呵斥道：“逆子，还不跪下！”

    霍云景咚得一声跪在地上：“方叔叔，我错了！”

    方聿之伸手扶起霍云景，柔声道：“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罢了。云景自幼长在军营里，小小年纪身手了得。卿礼他无法无天惯了，是该被教训教训了！既然小孩子的事，就让小孩子们自己处理去吧！霆朗，咱们这些大人就别插手了。”

    霍云景抬头望向方聿之，这位方叔叔看起来一派清风霁月，说起话来大方又有风度，怎么看都不像记忆里父亲描述的那样尖酸刻薄、阴险毒辣。

    不对！哪里不对！

    谁料霍云景这一抬头，方聿之却是一愣。

    女孩鲜丽的面容与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竟有六七分相似。

    良久，方聿之才怅然一笑：“云景和初微长得越来越像了。”

    初微正是霍夫人的闺名！

    霍云景立即警觉地看向霍霆朗，果不其然，霍霆朗的脸已经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好家伙，敢情这是情敌啊！难怪霍霆朗把方聿之说得一无是处！

    方聿之似乎并没有察觉，他继续拍了拍云景的肩膀，嘱咐道：“云景啊，卿礼他在后院，你去找他可好？你听方叔叔说，卿礼这个孩子吃软不吃硬，你去同他好好说，如果可以的话，再道个歉，这个事儿就算翻篇了。”

    霍云景点点头，真心诚意地向方聿之道了谢，随后在侍从的指引下去往后院。

    路上，她脚步轻快，甚至还哼起了小曲。

    【系统：宿主，你怎么来道歉却高兴成这样？】

    霍云景暗道：“你不觉方叔叔其实还挺好的吗？根本没有我爹说得那么糟糕！我把他儿子腿打断了都没怪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娘的缘故？”

    【系统：有八卦？展开说说？】

    “你怎么回事？刚才在前厅没看见吗？又不好好工作是吧？”

    【系统：刚才自动更新去了。】

    霍云景无奈：“天天更新天天更新，也没见着我武力值排名更新！”

    【系统：哎，这能怪我吗？】

    不知不觉中，霍云景来到方卿礼居住的听风苑。此时，听风苑的门前正立着两个小厮，一见着霍云景过来，立即进去通报。

    霍云景便在听风苑门前等着，等着方卿礼“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