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何韵曾在一部纪录片里看到过这样的场景。在非洲的某个小国家,穷人们为了帮助富人看守墓地,直接就在豪华的坟墓旁边搭建了临时住所,日日夜夜与灵魂为伴。何韵当时看得十分感慨,在这些人眼里,或许贫穷远比死亡要可怕。

    郑阿婆的住所没有好到哪里去,和那些守墓人一样,她的住处不过是一间正常房子的附属。

    老式的住宅楼都配有停放自行车的车棚,门已经有了,再开一个窗子也勉强算是一个住处。房间小得一眼就能看清楚全部布局,一张高低床上面被子叠得齐整,几个脸盆放在床底拖出一地的水渍。除此之外,房间里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也藏不了什么人。车棚门口支起了两根钢管,上面挂着郑阿婆正在补的渔网,一旁的竹编篓子里放着一些咸鱼干。

    余念琛正色道:“郑阿婆,麻烦你配合一下调查。苟寻是被你接走的,他后来去了哪里,你应该最清楚吧。”

    郑阿婆皱巴巴的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我真的不清楚呀,狗子他已经一个月没回来过了。他现在大了,不听管了,去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刚刚为什么着急关门?”梁良心直口快地问道。

    “我怕呀,我自己晒的鱼干没有你们说的什么证什么照的。我被罚了好几次了,看见穿制服的就害怕,就要逃。”

    何韵知道她在撒谎。

    气味在人身上停留的时间长短不一,最长的据说可以保存二十天,最短的也有一周。何韵明明在前天还闻到了苟寻身上的咸腥,郑阿婆却说他很久没回来了。

    何韵悄悄凑近余念琛,想要和他提一嘴这件事。可是余念琛长得高,身材又挺拔,何韵也不好意思招手让他俯下身来配合,那反而引人注目了。于是她踮起脚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了这件事。

    余念琛淡淡地嗯了一声,招招手,和梁良说了几句。

    梁良点头,飞快地跑出小区。

    在郑阿婆地方一无所获,余念琛似乎也无所谓,想来是有十足的把握。

    何韵也懵懂地跟着余念琛出了小区,只是,她还不知道稿子该朝哪个方向写。她试探性地问了余念琛,却发现他的耳朵到脖子都是红彤彤的一片。

    “余队,你过敏了?”

    “没有。闭嘴。”

    余念琛凶巴巴地吼了一句:“你就写,警方已经排查到失窃珠宝下落。别的具体的什么都不要说。”

    他又想起什么,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吕菁菁那边的采访,我帮你做。你明天再来市局找我。”

    何韵高兴地答应了。

    小时候,孩子们都有一个寻宝梦。随手在树下埋一个盒子,仿佛就种下了一个梦想。乱涂乱画的藏宝图看不懂也没关系,公园里、树荫下,还有爸爸妈妈上班的工厂厂房,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都牢记于心。所以,孩子们往往可以挖到宝藏,拿到其他小伙伴面前炫耀。

    当从梦境回到现实,真实的寻宝路上总是潜藏着危险,没有坦途,只有风雨。

    何韵敲打完最后一个字,累得瘫坐在椅子上。她又检查了一遍错别字,才给余念琛点了发送。

    这次对方很快就回复了:可以。

    何韵松了一口气,马不停蹄地把素材和原稿发给编辑,才准备找点个外卖祭一下五脏庙。

    就在准备付款的时候,有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何韵开了免提:“喂,哪位?”

    “何记者!我们在你家楼下,要不要一起出来吃点夜宵?”

    是梁良。

    何韵刚想拒绝,梁良又补了一句。

    “我们老大也在,他喝多了脾气特别好,你问他什么他都讲……唔……”

    是手机被抢夺走的声音。

    “下楼右转两百米再左转五十米,口味加面馆。”

    何韵再说不出拒绝的话了,毕竟人家“甲方”都“盛情”邀请了。

    都是熟人,何韵也不是特别在意形象的人。她穿着短袖短裤的睡衣,趿拉着拖鞋就出门了。一来到面馆,她就后悔了。不大的面馆里坐满了人,大多都是穿着制服的刑警们。她突兀的闯入就像一只食草动物,骤然来到了食肉动物的领地。

    “不然,我还是回去吧?”

    何韵也是有羞耻心的。

    热情如梁良,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拉着她就坐到了余念琛的对面。

    “嗯,睡衣挺可爱的。”余念琛上下看了何韵一眼,给出了评价。

    “美女,吃什么?”

    何韵看了眼招牌:“猪肝面,不要葱花和香菜。”

    “不吃葱可不聪明哦。”梁良笑嘻嘻地说。

    “这种我只能接受煮熟的,吃不了生的。”

    “挑食啊,何记者。”

    何韵赶紧转移了话题:“今天你们穿得这么整齐,是参加什么会议吗?”

    “害,还不是省里着急我们市里的案子,又给我们施压,又给我们画大饼。”

    “还没找到苟寻?”

    “在我们局门口上了一辆没牌的车,出了城就找不到了。离谱吧?”

    “你们到底在监控里看到什么了啊?”何韵很好奇,她这句话是明显朝着余念琛问的。梁良可以告诉她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但涉及案件机密,没有余念琛点头,其他人是绝对不会说的。

    余念琛没来得及开口,何韵的猪肝面端上来了。忙完的老板擦了擦手,打开了电视。巧的是,出现的第一个频道就是雍城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电视吸引了。

    何韵是一个成熟的记者,在新闻界浸淫多年,她知道哪些内容可以引起观众的兴趣,哪些内容涉及到机关单位的禁区不能提。用孩子寻宝作为开头,显然吸引了每个都年幼过的人,也把普通刑警的日常辛苦工作描述得一清二楚。

    人们还在意珠宝有没有被找到吗?或许是在意的。

    但让他们更加感动的是,有这么一群人为他们遮挡了大部分的风雨。

    何韵本人极少会看自己的新闻,一条新闻放完了,就是一个故事结束了。人的一生短暂,书写不了几个故事,这会让她有点伤感。

    关于蓝林珠宝抢劫案的新闻结束,雍城新闻又开始播放起另外的民生新闻。热闹的乐器声在小面馆回响,却没有人再动筷,也没有人再说话。

    直到,面馆老板鼓起了掌,他的眼睛里有水光。

    “今天,大家的面我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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