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过后，饭局终于结束。
所有人随即离开，顾甜甜被许淋森送回家，陈炽也扶着几个喝得烂醉如泥的人下了楼。
房间里只剩了沈厌，她的确醉的挺彻底。
几分钟过后，陈炽回来，看见了沈厌还趴在桌子上。
他走过去，轻声问：“醉了？”
沈厌没动静。
陈炽边说边从口袋里拿手机，“你父母电话有吗？我让他们来接你。”
沈厌摇摇头，低声呢喃：“没有…我没有父母。”
陈炽：“那我送你回家，行不行？”
沈厌抬起头看他，眨着大眼问他，“你是谁…”
陈炽蹲下看她，眼圈红红的，茶色的瞳孔，睫毛轻颤着，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精致漂亮。
陈炽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她眼眶里的泪水，说道：“陈炽。”
“……”
“叫声哥哥。”
陈炽想占便宜。
沈厌迷迷糊糊的，也就应了他的要求，道：“哥哥。”
陈炽唇角微挑，笑了笑，然后拽起她，走出了房间。
到了楼下，这幢楼临近海边，海风缓缓吹过来，夹杂着些许苦涩，也多了几丝凉爽。
陈炽问：“沈厌，你家在哪？”
“忘了。”
“……”
那怎么办？陈炽他一个男的，而且未成年，总不能带沈厌去酒店吧？
无奈之下，他给陈红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
“陈炽，玩好长时间了，什么时候回家啊？”
“我这有个女同学，喝断片了，怎么办？”
陈红厉声问：“你这个孩子，让一个女孩子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他捋了捋头发，道：“我以为她酒量挺好的，没想到…”
“这女同学是你什么人？不是女朋友吧？”
“您想哪了，就一普通同学。”
“她父母呢？”
陈炽默了默，答道：“没父母。”
“……”
陈红：“算了，我找人接你们，送我们家吧。”
陈炽应了声，挂了电话，和沈厌在公交车站等。
陈炽瞥了眼沈厌，忍不住问，道：“沈厌，你男朋友呢？”
沈厌撒娇一般，蹭了蹭他胳膊，道：“不知道。”
“十个前男友去哪了？”
“她们骗人的，我没有…”
其实沈厌脑子糊涂得很，她也从来没跟人说过这些真话，她不太在乎这些流言蜚语，现在属于酒后吐真言了。
陈炽盯她，问：“酒量怎么那么烂？”
陈炽以前听人说，沈厌一个人酒量能和十个男的一起喝。
现在看来，确实是无稽之谈。
“不知道。”
沈厌声音软绵绵的。
看来就是才接触酒，连度数不看就喝。
陈炽以后不打算请沈厌再来，一群男的逗她一个女生，沈厌也不反抗，看着就气。
他本能地想要点一支烟，瞥了眼沈厌，他放弃了。
正好车也来了，陈炽把沈厌抱上了车的后排，自己坐在了副驾。开车的丁山也忍不住调侃，“呦陈炽，你这是上哪偷来的小女朋友？”
陈炽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思考，道：“她有对象了吧。”
丁山通过后视镜看沈厌，“这么漂亮啊，看不上你正常。”
陈炽垂眸冷笑一声。
“我也看不上她。”
丁山一听就乐了，“陈炽，你看不上她能带她回家？把她撂那里得了呗，小安都没这待遇吧。”
“……”
陈炽一开始没觉得，现在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一路上，陈炽一直沉默着。
到了陈炽家的别墅，沈厌被陈炽扶下车，冷着脸送进了家里。
陈红赶来，看清了沈厌的脸，问道：“这个孩子叫什么啊？”
陈炽唇瓣快抿成一条线，低声道：“沈厌。”
“她母亲呢？”
陈炽摇头。
“你先送她去——”
没等陈红说完，沈厌书包里打来了电话，陈红看了眼备注：“沈樱”。
她赶忙接了起来。
对面传来声音：“喂，沈厌你怎么没回家？”
“你是沈樱？”
“是，你是？”
“你女儿喝了点酒，醉了，被我儿子带回家了，你来接下她吗？”
“行，马上。”
一套行云流水下来，挂了电话，陈炽一脸疑惑，“你俩认识？”
陈红长舒一口气，道：“嗯，原来这个沈厌就是沈樱女儿，怪不得那么眼熟。”
陈红继续说：“沈樱比我小十几岁，这么算我也是她一个姐姐，前几年沈樱出国，沈厌一直和她外婆住着的，她爸爸他也不知道是谁，初二那年，她外婆也走了，沈樱前年才从国外回来，真是可怜极了，你在学校多照顾照顾她。”
十几岁？那她才三十多啊。
怪早熟的。
“知道了。”
陈炽应了声。
“你去给小厌弄点蜂蜜水。”
“嗯。”
陈炽大概知道了她的十几年。因为沈樱，被扔给了外婆，过得不好，十五岁外婆死了后，自己养活自己。
不同于其他孩子，她几乎是没有童年。
陈炽淡淡看了眼沈厌，确实不同于其他女生。
***
陈炽洗完漱出来，沈樱已经端坐在了沙发上。
陈炽刚才打量了眼前的人，齐耳短发，不化妆，穿着黑色长裙，没有配饰，却很漂亮。看起来就像是饱读诗书的人。
陈炽知道，陈红有个作家朋友。
“沈老师。”陈炽微鞠躬着身体问好。
他准备回房间，沈樱叫住了他，“陈炽，阿姨想和你说点事。”
陈炽很听话走了过去，道：“您想说什么。”
沈樱：“沈厌从小缺爱，性格也孤僻，她要是有什么不好的朋友或者行为记得和我说。”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不该接触的人早就接触了，不该做的事也都可能做过了。
这份迟来的母爱，反而像一把生锈的利刃，专刺少年时的回忆。虽然不是一时的疼痛，但是血水会带着那些委屈一点一点滴下来，直到血肉模糊。
沈樱不如不回来，至少让沈厌不觉得沈樱在乎她。
陈炽看了眼沈厌，喝了点蜂蜜水好了些，但看着还是晕乎乎的。
“好，我知道了。”陈炽回答。
陈红突然想到，说：“要不让小厌住在我家吧，这样陈炽照顾也方便。”
陈炽喝了口水差点没呛出来。
沈樱还是拒绝了，“那怎么行，都十六七岁了，不方便。而且，沈厌也可能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住。”
陈炽垂眸，思考一瞬，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陈红想了想，又说道：“小厌住的小区有没有空房子啊？我租下来看着她。”
陈炽听了这话，忍不住怼他妈，说道：“沈老师和她住都不行，你能行？”
陈红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陈炽，你是沈厌的同班同学，要不你去她小区住，帮妈妈和沈阿姨看着？”陈红突然问起了陈炽。
谁是亲生的？
沈樱说：“沈厌对面那家就是空的，阿姨每月会给你零花钱的。”
这是同意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个“好哥哥”。
陈炽无奈同意，回答：“行，我明天去找中介。”
沈樱点点头，道：“好，有陈炽看着我也放心了。”
陈红说：“今天这么晚了，在我家先住吧，我们俩睡一个房间，跟你聊聊我这几年发生的事。”
沈樱笑了笑，“好。”
她俩就这么上楼了，剩下沈厌在沙发上晕乎乎地坐着。
陈炽：“……”
“沈厌。”他试探性唤了一声。
沈厌竟然抬眼看他，道：“嗯？”
“艹，装醉呢。”陈炽笑着骂了句。
蠢萌蠢萌的。
陈炽嘴角勾着笑，道：“背不动你，自己上楼行不行？”
“我想回家…”她依旧像一只小猫。
算了，还是得把她弄上客房去。
沈厌很轻，拽着轻松，陈炽很快把她弄到了二楼的客房。
刚把她放到床上，沈厌书包里手机来了电话，是没有备注的一串陌生号码。
陈炽帮她接了，对面传来一道男声：
“喂？”
陈炽： “嗯，找谁？”
“你是谁？这不是沈厌的号码吗？”
“是啊，你是谁？”
“左亦。”
“老子是你爹。”
多少沾染点私人恩怨。
“你他妈谁，沈厌手机怎么在你手里？”
陈炽忍住了心中的暗爽，淡淡道：“你觉得是为什么？”
“……”
沉默了。
紧接着：“艹，你他妈干什么！沈厌怎么和你在一起？”
接着，陈炽把手机放在沈厌跟前，传给左亦一段沈厌的呼吸声。
陈炽：“沈厌睡着了。”
没等左亦开骂，陈炽挂了电话。
爽。
半晌过后，他坐在桌前的椅子，笑了笑说道：“沈厌，你喜欢左亦什么？没我帅吧？没我成绩好？没我温柔？”
“还是说，你就喜欢花心的？眼光这么低？”
“……”
陈炽继续自言自语，“这种人，早晚会不喜欢你。”
初中时，陈炽对她更多是年少朦胧的欣赏，而现在他知道了许多关于她的事，她根本没有其他人说得那么糟糕。
他看着地板上的烟灰，突然想了起来，他学抽烟是为了吸引沈厌的注意力。
可是沈厌依旧没跟他有多余的交往。
***
第二天是周六，阳光透过窗户撒在沈厌的双眸，她没了困意。
她睁眼看周围的环境，不是自己家…？
？？？
靠，完了。
她连忙穿了床边的外套，跑下了楼。
直到在楼梯口看到了沈樱在餐桌上吃饭，她总算松了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下楼，试图逃过沈樱的眼睛，但沈樱还是听到了，没看她一眼，问道：“你昨天干什么了？”
沈厌也不撒谎，直白的说：“喝了点酒。”
站在沈樱面前，也算是认错。
“过来吃饭。”
沈厌坐在餐桌前，陈炽却从厨房里端来一碗白粥，道：“昨晚，有人给你打了电话。”
故意强调了昨晚两个字。
她属实不明白什么意思。
沈厌接过这碗白粥，喝了一口，她再看陈炽，陈炽也正在看她。
沈厌问：“我需要回一个吗？”
陈炽笑着回应：“嗯。”
沈厌当着所有人面给左亦回了电话。
电话接通：
沈厌：“你好，哪位？”
左亦：“左亦。”
沈厌：“嗯，有事么？”
左亦：“你昨晚和谁在一起？”
沈厌被问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忘了。”
左亦：“你昨晚干什么了。”
沈厌：“你什么意思？”
沈厌听得很懵。
对面也不说话了。
沈厌：“没事我就挂电话了。”
嘟——
被沈厌挂了。
沈厌觉得莫名其妙。
两位女士也刚好吃完了饭，离开别墅去工作了。
诺大的房子里只剩下陈炽和沈厌。
陈炽打破了平静，问道：“你男朋友打的？”
沈厌觉得诧异，她怎么会有男朋友？还是乖乖回答道：“没，一个同学。”
“左亦，不是你男朋友？”陈炽抬眼看她。
“不是，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沈厌解释道。
“哦。”
陈炽依旧淡定回答。
陈炽突然转念问：“沈厌。你脖颈那里为什么有一道疤？”
沈厌一惊，她脖子处的伤疤很淡，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再回想刚才左亦说的话，她感到有些不对劲。
她小心翼翼地重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
沈厌看着他的脸，确实像一个能渣好多女生的人。
她垂头看着碗中的白粥，继续询问：“昨晚我喝醉酒后有没有干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脑子中突然脑补了以前看别人家电视剧的少儿不宜的画面。
陈炽还是想逗她，好让她长长记性。
“你觉得，我们两个能干什么？”
断句断的很灵性，让人很容易觉得干了什么。
沈厌没法冷静了，道：“你告诉我吧，我忘了。”
看她这副表情，陈炽大笑，道：“没意思，我们俩没干什么。”
“……”
沈厌快要骂人。
陈炽：“这种酒量，以后别喝酒，少跟翟墨这种人交往。听懂了没？”
“为什么？”
“他昨天怎么对你的？”
“我不记得了。”
“……”
陈炽：“他有好几个女朋友，懂了？”
沈厌平静问：“你没有吗？安宁不是你女朋友吗？”
昨天现场人太多，声音嘈杂，沈厌确实没听清楚，顾甜甜的话，只记得什么宣示主权。
她就以为安宁是陈炽的正牌女友。
“……”
陈炽眸子突然暗了下来，他问：“你又喝酒了？”
“我女朋友？你倒是给我找一个？”
音色冷的吓人。
陈炽忍住了不说脏话，但还是浑身散发着冷气。
沈厌能觉察到陈炽的情绪，她没有继续说话。
世界一度变得安静。
陈炽以为她被吓到了，再次解释道：“跟你一样，没有过女朋友。”
沈厌心尖一颤。
过了许久，沈厌说：“陈炽，我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坏，也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坏。”
“谢谢你。”
这句话，她挣扎了好久才说出口。因为她发现，陈炽似乎和其他人不一样。
陈炽淡淡回答：“嗯，我信你。”
他吃着饭，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此时沈厌看来，如此盛大。
正吃着碗里白粥，沈厌感动地快哭了。
吃过早饭，沈厌离开。
沈厌离开后，陈炽想了很多。
她根本没有外界传的那样糟糕，冷漠的外表下，是见过社会肮脏下脆弱的心。
这个世界也许就是这样，总是把美好的人向外界描写地那么不堪。
一切流言蜚语接踵而来，总让人不得不相信。
幸好，陈炽发现了沈厌的耀眼处。
执着，洒脱，勇敢，善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