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内俱焚就是瞿星晚此刻的体验，没有一个字是虚的。
贺明炎也没料到这种变故，他极尽克制才维持了礼貌询问年轻道士：“她不会有事吧？”
年轻道士颇带了点怜悯地看着疼得打滚的猫头鹰：“她都疼成这个死样子了，像没事吗，不过，以她的德性，应该死不了，不过是要忍受十天的淬炼之痛。”
“淬炼？然后她的妖丹会恢复吗？”贺明炎问道，眼神没离开疼得打滚的猫头鹰，伸手想安抚她，可猫头鹰太痛，不止翻滚，还乱飞乱撞，他手还没碰到，猫头鹰就飞走了。
年轻道士正摆弄手里一片树叶，指尖忽然冒出一团火，片刻间将树叶焚烧殆尽：“没了就是没了，要是还能再生，妖们也不用终其一生玩了命也要守住妖丹了。”
“那此次淬炼之后，她还能活多久？”
年轻道士掸掸手，将沾在手指上的树叶灰烬给弹开，这才稍稍扭转了脸看向贺明炎，嘴角是明显的算计笑容：“这个啊，那要取决于她肯出多少钱、淬炼多少次了？”
“一次也不，你把这破东西拿走，我回去、等、等死，也不遭这个罪。”瞿星晚勉强站在桌上，瞪着年轻道士。
“晚了，吞下去就算药品离柜台哟。”年轻道士为了气瞿星晚似的，凭空又变出个手机，调出收款码给贺明炎，“付款吧，贺先生。”
瞿星晚想阻拦，这强买强卖的买卖，她疼的要死要还不知道有没有效果，怎么就付款？
“贺明炎，不要付钱，他是骗子。”
但是，虚弱得猫头鹰，被年轻道士一伸手点在了脑壳上，扑扇着翅膀怎么也靠近不了贺明炎，只能眼睁睁看贺明炎转好了钱。
贱贱的道士还把收款成功的屏幕给瞿星晚看，主打一个气死她不偿命：“能用钱续命不是最简单的事吗？再说，这有座金山让你挖，你怕什么？”
“怕还不起。”猫头鹰身体疼，还心疼钱，双重加持，疼得眼睛都垂下来了，可怜巴巴的。
“不用你还，你好好待在我身边就行。”这句话是贺明炎说的。
瞿星晚和年轻道士齐刷刷看向贺明炎，那群作妖的树叶一阵旋转，摆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随即又摆出一个箭头指着瞿星晚。
意思很明显：就她？也配？
瞿星晚还在震惊，倒腾小短腿往后退，咋回事？贺明炎是不是疯了？
年轻道士展示的那串数字，她看了都犯晕、心悸，就算她是他找的那只玄鸮，也不用付出这么大代价吧？这还仅仅是一次的费用……
现代人养宠，这么不计代价的吗？
没留意桌子大小，瞿星晚一条小腿踏空，整只鸟栽下桌子，下一刻，那树叶箭头刷刷变成一只手将瞿星晚托住了。
刚才还想让她死，这会就救人？树妖是榕树吧？容易分裂！
“谢谢？”瞿星晚出于礼貌开口。
她一开口，树叶好像也回过神，为表明立场似的，刷拉一下散开，让猝不及防的瞿星晚摔了个鸟啃泥。
贺明炎把摔得一脸懵的鸟捡了起来，拍拍土就抱在了手里，一下下轻摸她脑壳，就像人安慰自己的小猫或者小狗。
年轻道士让他们暂时住在道观里，万一瞿星晚中途出个什么意外还能及时处理，瞿星晚不乐意，但贺明炎怕她出事所以答应了。
吃的山珍海味的道观，给他们安排的客房简陋至极，一床一桌一椅，一开门，那许久没住人产生的霉气差点把人给熏出去，可见他们是把钱都用来吃了。
瞿星晚仍旧疼得厉害，但是她翻翻滚滚那么久已经没力气再折腾了，就平摊在床单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喘气都不想喘了。
“贺总，钱我会卖房子还你的。”
“说了不用。”
“非亲非故的，而且就算我是玄鸮，那也好几千年的事了，哪有这么久的交情。”
“那就当你入股了人工智能妖丹的开发吧。”贺明炎和她说着话，一边找了东西把房间又打扫了一下，好歹能住人的程度，然后他就打开了手机开始办公，不时伸手来摸摸猫头鹰的肚皮，看她还喘不喘气。
住在道观的第一晚是个月圆之夜，瞿星晚半昏迷半清醒状态时，年轻道士不请自来，先简单粗暴翻了翻她的眼皮、按了按她的肚子，看还能活着，就让她趁着月圆去吸收点月之精华，能缓解下疼痛。
贺明炎比她更积极，抄起猫头鹰就走出房间，在观里找了一处最高最亮的地方把瞿星晚放下。
年轻道士跟在旁边，换下了一身的白色真丝睡袍，换上了精致的外出服饰，他看贺明炎这么认真给瞿星晚找地方很无语：“这三十八万公里的距离，你觉得高这一米两米的差别大吗？”
这家伙跟过来，只是为了留下一颗药丸，说瞿星晚中途危急的话，先塞一颗给她刺激心跳，然后打电话给他，他回来处置。
敢情这是一颗口服肾上腺素。
说的还挺吓人，贺明炎连晚饭都没去吃，就坐在一旁陪着，瞿星晚催都催不动。
“贺总，你这样我压力很大，觉得欠你越来越多。”
“就是想让你觉得亏欠。”
瞿星晚脑袋转过来：“这么诚恳吗？”
“越觉得亏欠你就越不会轻易离开，我也不用再找个几千年了。”贺明炎说。
不知道是月光朦胧还是瞿星晚疼得眼花，只觉得月光下的贺明炎看起来很难过，还落寞。
按常理，瞿星晚此处应该接话“我不会离开你”，可她张了张嘴冒出一句：“还无法证明我是玄鸮啊。”
贺明炎又霸总发言了：“我觉得是就是。”
“你开心就好。”
月上中天，又渐渐西沉，瞿星晚修行差不多结束了，贺明炎将她抱起，那一刻，她感受到他冻得冰冷的手，她下意识张开翅膀想为他取暖，却发现自己这个形体，张开了也只能包住他的手。
她的动作让贺明炎以为它也冷，顺手就把猫头鹰揣进了衣服里。
贴着贺明炎的毛衣，感受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虽然现在是一只猫头鹰，但瞿星晚觉得，她可能恋爱了。
贺明炎问她修行完感觉好些了没，瞿星晚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根本没听见。
“怎么不吭声？”贺明炎有点紧张，赶紧隔着衣服，轻轻戳了下猫头鹰的头，“难受了吗？”
“没、没没，挺好的。”瞿星晚赶紧开口，生怕自己再晚一秒就被塞口服药。
“怎么奇奇怪怪的？真的没事？”
“没事，就，有点累。”瞿星晚随便敷衍。
内心却如掀起了惊天海啸，她一定是疯了，她一只妖，还称得上是只废物妖，居然对人类动凡心，真是敢想啊，不行，她得打消这个念头。贺明炎这么尽职尽责当饲主，她不能恩将仇报。
就算她是妖界文盲，可是修仙玄幻小说看多了，也知道妖都还保有动物性，要是爱而不得入了魔，害了贺明炎怎么办？
“什么不行？贺大白，你在嘀咕什么呢？”
对对对，你看，在贺明炎心里，她就是宠物猫头鹰贺大白，是个鸟，他们是有生殖隔离的。
“你是不是饿了？”贺明炎问。
并且不等瞿星晚回答就揣着她前往膳堂，后半夜的光景了，硬是给瞿星晚开了个“深夜食堂”，做了有鱼有肉有荤有素的丰盛一餐。
就这半夜亲自做美食投喂的行为，值得心动一万次加一亿分吧？
看瞿星晚不怎么吃，整只鸟还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贺明炎又担心了：“真的没事？”
没事，就是还没等恋爱就失恋了，你不懂。
瞿星晚抬起一只翅膀捂住胖胖的毛绒绒的胸口，心碎，为什么她是一只废物妖，为什么她不是一只天狐？美的不可方物修为又高强那种？
“你不对劲。”
“没有，对劲得很。”瞿星晚说，为了证明，她开始风卷残云，小小的身躯，硬是把东西全塞进了肚子里，连贺明炎面前盘子里的小块水果都没放过。
然后，打了个嗝。
在深夜山顶，连秋虫都不见踪迹的观中，这一声显得格外突兀。
算了，鸟不活了，就这样吧。瞿星晚双翅展开抱住自己的头啪叽趴到桌上，一动也不动。
贺明炎听见了，但是他见瞿星晚这不想活的样子，就很绅士地假装没听见，收拾起碗碟去洗，瞿星晚挪开一点翅膀偷看贺明炎背影。
完了，现在看贺明炎，他怎么都自带光晕，好像开了氛围特效啊。
不行，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她出去吹吹风，冷静一下。
瞿星晚无声飞出膳堂落在前面的石墙上，膳堂建在山崖边，用一道及腰高的石头墙围着，山景一览无余。
位置最好、花钱最多，再次用事实证明这观中人将吃视为头等大事。
山风冷硬，虽然能带走一些五脏炙烤的热，但却不能给沸腾的心降温。
有点难办，瞿星晚踱着小步子在围墙上散步，一边思考解决办法，完全没留意石墙缝隙处，一条碗口粗细的蛇正无声爬上来，并悄悄滑到她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