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瞿星晚后半夜醒了，蹲去窗台上往外看。

    其实她有很多问题，比如，塞壬催眠那么久，她也只是回忆起小贺，可长生那老长虫看起来就不止一百多，她是怎么认识他的？她以前到底是谁？她到底叫什么？难道真的叫玄鸮？

    越想越烦，她到底做了什么孽要变成一只白痴妖怪。

    “贺大白，你怎么醒了？”

    贺明炎也起身了，披着衣服坐到窗台边，将窗帘掀起了一角，外面的灯都熄灭了，漆黑一片：“害怕找不回妖丹？”

    “不怕，如果我真的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死亡也挺新鲜的。”小小一只猫头鹰，大大的洒脱。

    “不怕你抖什么？”

    “散热。”

    嘴上说着散热，其实第二天一早起来，有些鸟是趴到贺明炎枕头上，鸟头紧紧贴着人家脸睡的，人家戳一戳她想叫醒她，她就展开翅膀遮住脸，一副无赖嘴脸。

    “上班了迟到了。”

    贺明炎刚把手机调好视频模式，就见瞿星晚地支棱起来，枕头太软，她还左摇右晃几下才站稳，刚才用翅膀扒拉起来的几根呆毛在头上晃着，一双猫眼正努力睁大，像极了强行开机的玩具。

    “骗你的。”贺明炎已经拍完了瞿星晚的丑照，满意地收起手机起床。

    外面下了半宿的雪，一片苍茫，虽然林场的人建议他们待一天再走，但贺明炎比谁都急，问过专业野外队员的意见就出发了。

    越往林深处就越没有人烟，倒是雪地上有新鲜的虎爪印儿，可疑的狼爪印儿，开了很久，眼看要到最近的休息地，暮色好像比昨天更早地降临了。

    森林又下起了雪，虽然有卫星电话保持联络，但不知何时开始，他们前方的车尾灯好像消失了，后面也有没有车灯闪烁。

    司机停下了车，卫星电话拨出去一直都是忙音，他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倾听森林中的声音，半晌才有些惶然的扭过头对贺明炎开口：“贺先生，我们和车队走散了，外面听不到一点引擎的声音，电话也无法联络上。”

    “嗯，停下等一等。”贺明炎一点也不慌，被他揣在怀里的瞿星晚探出头来，有外人在，瞿星晚不能说话，她就用爪子扒拉贺明炎。

    贺明炎用手机打字给她解释了情况，瞿星晚跳到前面仪表台上，车大灯亮着，可以看见前方黑压压的树，奇形怪状的，在这种氛围下特别吓人。

    司机还在疑惑，这条路他们也没少走，怎么会迷山呢？而且这里只有一条路，为什么大家会不见了呢？

    司机自己嘀咕完，脸上开始有点害怕的神色了：“老人家讲兴安岭里有山鬼还有野人，难道——”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在寒风混着雪的夜里，那脚步声甚至盖过了车发动机的声音，一道巨大的黑影渐渐从前方靠近，停在车灯能照见的范围之外，却又能造成巨大的压迫感和恐惧感。

    瞿星晚跳了回来，用爪子指着指挥贺明炎输入，等输入完毕，看到上面的字，贺明炎有些疑惑，瞿星晚冲他梗梗脖子，还摊了摊翅膀。

    我可是这里原住民，你不信我？——这种意思。

    “不要害怕，不是山鬼，是黄鼠狼的障眼法。”贺明炎将瞿星晚的结论告诉司机，并告诉他不用怕，后车一定会发现异常来帮忙的。

    那是自然，戴况也是这一片有名的霸主，不会连区区黄鼠狼的障眼法都搞不定。

    见他们不动，巨大的黑影开始在周围窜来窜去，上蹿下跳，为了营造恐怖气氛，还特意踩在素质上，好像踩断了人的骨头一样咔咔响，在车里人选择静观其变的情况下，黑影开始暴躁，不停折断树枝往车上砸。

    不说别的，就这音效已经把司机吓得要哭了，双手合十不停拜拜：“黄大仙，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一只黄鼠狼，求放过。”

    他这么一说，瞿星晚稍微有点心虚，这车里，贺明炎应该没什么机会接触黄鼠狼，只有它一只猫头鹰，黄鼠狼天敌，难道是找她报仇的？也并非不可能，毕竟万秀林为了追杀她不远千里迁徙啊。

    咋办？要不她勇敢站出去承认：有本事冲老子来，放过无辜的人？

    不，她现在这个体型，出去都不够一只黄鼠狼吃的，白死。

    要不，她再试试变形，先把黄鼠狼吓退再说？可贺明炎好端端坐在这儿她没有触发机制，把他推出去？

    胡思乱想中，贺明炎轻轻敲了下她的脑壳，随即把手机递到她面前，上面写着：“你要是把我推出去我就24小时喊玄鸮。”

    猫头鹰心虚地转过去，假装自己是只弱小可怜无助的猫头鹰。

    天色越来越暗，僵持快半小时后，后面终于传来了车鸣笛声，后车的大灯照进车里，晃眼得很，随着后车到来，黑影迅速消失在漆黑的树林中，司机也终于放下合十的手：“咱们一会用牵引绳把车连在一起，免得再走散。”

    司机激动地跳下车去跟后车商量了，贺明炎和瞿星晚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虽然计划很周密，但这毕竟是充满神秘色彩的无边的森林啊。

    车外，队员们在热闹地交谈着，好像没什么不对，原本端坐的贺明炎却突然从后排起身，在瞿星晚都没反应过来时，他就伸长手臂到前面将车锁了，然后高大的身形费劲地挤到了驾驶位。

    “不对劲。”贺明炎一边说一边松下手刹踩下油门，“坐好。”

    越野车马力强劲，呼啸着向前冲了出去，瞿星晚跳到后备箱盖板上往后看，打算给贺明炎报告敌情，后面的人大概未料到他们有这操作，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中拿着的牵引绳也无处安放，他们扔了牵引绳，急匆匆跳上车来追赶。

    刚才是黄鼠狼，现在变成抢劫了？剧情从神秘恐怖到现实恐怖了？

    生气，想杀人。

    贺明炎从内视镜看了眼，借着后车的灯光，看到后备厢盖板上小小的猫头鹰一动不动站立着，后车颠簸摇晃的影子将她的影子也拉得左晃右晃。

    他莫名就感受到了猫头鹰的巨大杀意。

    “贺大白，过来，没事，他们抓不到我们。”贺明炎大声叫她。

    瞿星晚悄无声息飞回来，平滑地落到仪表台上，盯着前方的路，嘀咕了一句：“把他们埋这儿不会有人发现的。”

    “够了啊，贺大白，没事多看看刑侦剧，了解下现代刑侦手段的进步，对妖非常有好处，坐好。”

    贺明炎的车开得也很狂野，瞿星晚仗着底盘稳站仪表台上，被两次甩到前挡风玻璃上之后，她老实了，飞回贺明炎的胸前的口袋里，把自己塞得稳稳当当，惊奇于贺明炎还有这么好的车技。

    但是车技再好，架不住没油了，没油了。

    车缓缓停了下来。

    “只能杀了他们吧！”瞿星晚说。

    后车很快追了上来，车里的人狞笑着下了车，拿着铁管刀子等工具走近前车，还有人懊悔“刚才就该直接动手，不该演那没用的戏，这回千万别让这只肥羊跑了”。

    几人靠近车，伸手就粗暴地拉车门，车门却没打开，其中一人一边嘲笑“躲里面有什么用”一边挥起铁管就杂碎了车窗，伸手进去开了车门，准备把人扯下来，可是驾驶位没人。

    而无人的后车，车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劫匪们反应过来了，他们调头就往回冲，可是人腿怎么跑得过越野车？

    瞿星晚还不解气，让贺明炎摇下车窗，她要开启嘲讽模式：“哦，一群可怜人，没有信号没有油，车窗还被你们亲手砸了，天哪，还有刚才那个大黑影黄大仙，哦，祝你们好运可怜虫，不如先给挖个坟？”

    贺明炎关上车窗，一言难尽瞄了眼猫头鹰：“因为同在车上的我不是你在乎的人吗？”

    “忘了这段吧，贺总。”

    渐渐把那群劫匪远远甩开，卫星信号也恢复了，贺明炎跟戴况终于联系上，戴况他们也是刚刚脱困，重新确定了碰头地址，贺明炎按照导航稳稳前进。

    “贺总，你怎么发现有异常的？”

    “有个人衣服和出发时不一样，拼接处的橙色变成了绿色，他们说话时有人的声音也变得不一样。”

    “车队十几个人，你每个细节都记住了？”

    “才十几个人，你记不住？”贺明炎反问。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说的就是眼下的情景。

    我记了每个人长相啊，可他们穿的户外冲锋衣款式、配色都不同，但看着也差不了太多，谁会注意那些？

    “等碰了头还是返程吧，只靠咱们风险太大。”瞿星晚说。

    “话题转得好生硬啊，贺大白。”贺明炎说。

    “你既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为什么还坚持叫我贺大白？”瞿星晚问，一直就疑惑。

    “因为我一直想养个叫贺大白的宠物，小猫小狗乌龟蜥蜴什么的，都行。”

    瞿星晚刷地就展开了翅膀，头稍稍地下，做出一副攻击姿势。

    “还是说你想叫玄——”

    “憋回去。”瞿星晚嗷一声，没站稳，啪叽摔了，却不是因为“玄鸮” 的名字。

    车引擎盖上，一只硕大的黄鼠狼直立站在那儿，冲着仪表台上的瞿星晚龇牙咧嘴：“死猫头鹰，你还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