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

    那位老者自然是不难等的。

    他就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好不容易修好的茅草房。

    还没在里头睡个囫囵觉,就被一个类似蝙蝠的家伙占据房梁,将他逼退至外边,不敢回家。

    原想等待时机到了便上山同那小姑娘相见,左等右等反而等到了上山的圣人,这可不合适,他和那位分明说好最起码要她及笄之后才能设计出现在大众视野。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而且谁知小姑娘长大后竟是这么个警惕的性子。

    严伯现不由扶额叹息,真是自己挖坑自己埋,苦果只能自己咽下!

    忽而,竹林沙沙作响,分明无风,他灵耳轻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竹林中闪过,他甚至能听到那个东西要往什么地方去。

    他曾在昏暗渺光的房间中呆过数个日夜,视力虽然不大清晰了,可耳力却被锻炼得炉火纯青。

    黑影东窜西窜,目的在于上山,严伯现遮额抬首看天,明亮而耀眼,是什么样的杀手会在大白日穿一身显眼的黑,还要上山去杀一个警惕的小姑娘。

    派他出来的人简直蠢得出奇,严伯现扶额摇首,像想起什么似的,拔腿疯狂往自己建好的茅草屋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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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已至此,我通知银桂回来后,你们便先家去,我没什么行李,不用特地为我收拾,有消息就传到姜国公府。”李炤炤收起装有羽扇的精致木盒,交代完后就向二道告别,跨步上了大马。

    阳光洒在匾额上,点点金光,熠熠生辉,她回首仰视宫观匾额,默念,再也不会落入这等境地。

    掩冬和秋观福礼称是,与一干侍从目送着姜平州牵着马上的李炤炤离去。

    通幽小径,竹林翠叶层层叠叠,光影斑驳陆离,一道一郎一马,消失在视野中。

    竹林老丛新长出的嫩芽散发着清甜,飒爽的新鲜气息,马上的少女抿着唇线,表情入木,年轻稚嫩的面孔板得老成持重,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让人不敢惊扰。

    即使静默着行路,也不觉气氛尴尬,二人相处大部分都在沉默中度过,在遇见她以前姜平州无一刻不觉寂寥。

    长安锦绣繁华,如同雕刻了精美亭台楼阁的囚笼,里头的人醉生梦死,夜夜笙歌,他试图麻痹自己,却做不到清醒着沉沦。

    是父亲将他亲手送进这座牢笼,他思念着的朔方,有广阔无垠的草原,有自由狂野的风,可他只能跟李炤炤说。

    李炤炤会明白,她也曾经身陷囹圄,自由对她来说同样难能可贵。

    就像第一次梦见她,荒凉的宫观里,孩童幽音在空荡的大殿撞出空灵的回音那般。

    认识她后所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自在,她是皎月,清冷又坚韧,安静得悬在他身边,听他一遍遍讲述他思念的朔方。

    这也是他一而再再而三情不自禁靠近她的原因,哪怕她总是拒人千里之外。

    “平州,我们去平康坊。”李炤炤突然开口,拉回他的思绪,又道:“有劳你请夫子来。”她说的是谢公。

    看来她记挂着平康坊乞丐的事,一刻也不敢松懈。

    姜平州应好,当即跨上马背,与她同乘。

    气氛一度凝重,他狡黠扬眉,李炤炤直觉身后少年又要胡说八道,默默叹息,等他出招。

    “道长姐姐,为何总是这样客气?”

    原来是问这个,李炤炤回想起过往点点滴滴,难得认真应对:“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是一个烦人的男子教会我的。”

    那时她总去藏书阁,生活艰苦,但书中文字构成的一个个世界,为自己争得片刻安宁,但有许多字不认,都是那个男子一笔一画教会她的。

    算起来,谢公并不是她第一位夫子,这位才是启蒙之师。

    犹记那个男子穿着深紫道袍,虽是道士却不伦不类,他手舞足蹈,又语重心长教导她:“我教你识字,你怎么一句道谢都没有,总是这样我行我素,难免受人欺负。”

    她当时怎么说来着,穿着补丁的雪白大氅,高高昂首,语气自满:“我可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不用向人道谢!”

    那时她还未受陈贵妃锉磨,只是知道宫中人人都对她视而不见,除了兕子……她是公主,这也是兕子告诉她的。

    那男子放下书本,随即捧腹大笑,直不起腰,半晌才咳声恢复老成的模样,道:“好吧,公主殿下。”

    然后又笑起来,只是笑意并无嘲讽,只有对孩子童言稚语的慈爱。

    所以她并不讨厌,只是好奇,为什么会不讨厌?

    那男子是这般解释的:“小公主,这就叫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让我一寸,我便让你三分,以你如今境地,学以致用为佳。”

    是的,正是他说的这番话,让她很好的伪装着自己的情绪。

    直至现今,她更加明白,若非利益驱使,没有人会莫名其妙找自己的麻烦,若她客气又疏离,那人即使挑衅,最后也只会一笑而过。

    如此可以免去很多麻烦,除了陈贵妃。

    无事也能寻出事来。

    听她嗤笑,姜平州不由放松,就像这样相处,也未尝不可,李炤炤这个人,很难会去理解别人的想法,她更多的是专注自己的事情,做事固执,目标清晰明确。

    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只要跟在她身侧,她就不会有危险。

    他会理解她,就如同她包容着他思念故乡一般,而且她会成为自己的妻子。

    在那之前,他的婚姻是决计不可能自己做主,他时常感到厌烦,但如果是李炤炤,他甘之如饴。

    于是姜平州坚定而有信念得回答李炤炤那句话:“李炤炤,你永远不用对我客气。”因为我永远会在你身边,心甘情愿。

    后半句话他隐去没说,他眼睑微谙,发烫的耳根却暴露了他小心翼翼又大胆轻狂的想法。

    姜平州的温度感染了李炤炤,她撇弃烦闷的思绪,深幽入木的眸底忽然清澈透亮,眸中朦胧的雾气消散,星星点点的碎光沉入心头。

    她发自内心得笑出声,道:“姜平州,如果是你,那很好。”

    她心平气和接受了莫名其妙的赐婚,婚事虽是陈贵妃赐下,但好在是她也满意的人,那何乐不为。

    “姜某乃是长安第一美,李炤炤,你赚到了。”姜平州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嘴上开始没个正形。

    李炤炤但笑不语,垂眸注视着姜平州握住缰绳的骨节分明又白皙透光的手,指头因长时间拉着马绳,泛着妖冶的红。

    她不住细思,果真是巧夺天工。

    竹叶扑簌扑簌,无风颤抖,好似有人拨动,李炤炤和姜平州抬首去看,却什么都没看见,竹叶也停止轻颤,一切如常。

    越是正常,就越不正常。

    姜平州环顾四周,欲甩绳鞭马,李炤炤却拉住他,摇摇头,细声细气,“平州,既来之,则安之。”

    果然,危险没有给他们逃离的机会,位于高处密遮的竹海急遽翻滚,阳光一时透进一时遮埋,明明灭灭,反反复复。

    鞋尖触叶,踩竹而行,动静可大可小,这是个高手。

    忽而,四周竹子猛地摇晃,竹叶急躁互相拍打,群竹乱舞狂欢,一个人是弄不出这样的阵仗的,那日吓唬送赏队伍的动静,只有银桂一人制造。

    李炤炤思绪未及心头,便从高昂竹叶上跳下一群身着黑衣,列队整齐的人,他们形态相似,一样身量,一样蒙面,只露出双眼,也可见得一样平平无奇。

    是丢在大街上也能找出十几二十个的类似面孔。

    却是一群高手。

    在青天白日里身着醒目的黑。

    姜平州扬眉勾出漫不经心的笑,他翻身下马,将马上的李炤炤掩在身后,自己挡在身前,手掌握着佩剑剑柄,欲拔身出鞘。

    “你等是何人?可知拦的人是谁?”姜平州率先开口问询,敌方肯定非是善茬,然,他需要确认是谁在针对李炤炤,亦或是他。

    黑衣群人不语,刹那间诡异身姿轻闪,便向他们的方向跃来。

    姜平州随即拔出剑身,回首安抚李炤炤道:

    “李炤炤别怕,有我在。”他挑眉,语气中透着不容质疑的自信。

    而后他身影忽闪,拦到为首黑衣人跟前,挥剑就将那黑衣人一击毙命,然,这只是一个开始,后头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形成阵法。

    这根本难不倒姜平州,他轻笑着跳跃翻身,挥剑划过离他最近的黑衣人的脖颈,须臾间,黑衣人脖颈就喷射出飞跃极高的鲜血,半跪着倒在地上。

    这是李炤炤第一次见姜平州亲自与人打斗,银桂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了,可还是输在姜平州手下,加上不见其人,先见其剑,须臾间就将童司监杀死的先例。

    她对他有绝对的自信。

    只是她并未言语,仔细观察着敌方的一举一动。

    瞧他们底盘稳扎,颇有威仪,似训练有素的士兵,更似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这在群人中十分难见。

    诡异就诡异在,他们动作一致到好像是同一个人在掌控。

    姜平州长剑疾进,剑锋如蛇影流转,剑法极其迅猛,一剑快过一剑,招里有招,黑衣人沾剑即死。

    是杀人,但并不狠毒,以极快的方式让他们毙命,几乎没有痛苦,只是想快速结束战斗。

    李炤炤默数黑衣人,大抵有十二个,姜平州已然杀了好几个,可为什么人数越来越多,越杀越多,好似泉眼涌水,不见尽头?

    姜平州也由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有些疲惫,并非他不能杀,只是这种打法如温水煮青蛙,愈打愈没有耐心。

    真是诡异,李炤炤聚精会神的注视着黑衣人的动作,试图探知端倪,她扬声提醒:“平州,这群人有些古怪,你莫要在打斗上放下太多心神。”

    李炤炤的话,姜平州方才被围住时中就有想过,这群人身法一致,招式一致,甚至连身形也一致。

    以至于他明明杀了很多,却总觉得没杀过,也杀不完,所以感到疲惫。

    可这究竟该怎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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