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唐小宝咳出一口血，妖丹破碎，内府中妖气下一刻便开始腐蚀金丹，浑身经脉剧痛，她转过身突然笑了，“是吗？”
萧祁微微一皱眉，看着唐小宝自半空跌落，随即，那座巨大的石碑突然落下了一块碎屑，然后第二块第三块……
整座石碑轰然碎裂，巨大的裂痕以石碑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而去，一道道寒光从裂痕中的涌现，恐怖的气息自脚下觉醒，所有人都被这道骇人的气息所震慑，呆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轰隆”一声，整个山体猛然往下一沉，洛山内部那座由芜金石打造的内部轰然坍塌。
唐小宝往下坠着，她微垂着眸，所有的感知能力降到了最低，外界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无法感应，她已经无力驾驭今朝，双刀早已消失不见，纷飞的衣袂上是尚未干涸的血迹，她以为自己应当会落在洛山上，或是随着大阵破碎的裂痕跌落至地底，却在即将坠落地面之际被抱了个满怀。
青年如琉璃般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她，原本金蓝色的异瞳如今却是一副纯金之色，平静而深邃的眼眸下是压抑的暴虐。
“明……序。”唐小宝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举起一点就要落下，好在下一刻就被青年抓在了手里。
“我在。”明序微垂着眸，“别怕，你会没事的。”
唐小宝轻轻咳出一口鲜血，她看着他的眼睛：“你的……眼睛，好像不对……”
明序微微敛眸，纤长的睫毛挡住了眸底的色彩：“你看错了。”
唐小宝也没有跟他争辩，事实上她现在每说一句话都十分费劲，体内刀割般的疼痛似乎已经都已经离她远去，她能感受到生命力在迅速流失。
同样的，她也能察觉到明序的状态有问题，握着明序的手不肯放开：“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那就别睡着，”明序眼眸染上一层水光，“等结束后告诉我。”
“不……”唐小宝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握住了青年白皙修长的手指，明序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她递了过来。
“答应我，别妄造……杀孽，沾染……无……辜……之人的因……果，对不起，我之前……”她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握着明序的手骤然一松，纤长的睫毛无力地颤动两下，缓缓阖上了眼眸。
“小宝？”明序轻轻叫了她一声，似是想要得到回应，又像是怕吵醒她一般，“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吗？你还没说完呢，对不起什么？你说啊。”
没人回应他，整个洛山一片寂静，轰隆一声，大雨倾盆而下，明序微微闭上眼，轻唤道：“万古。”
千丝万缕的灵线在身侧手中交织，一柄长刀自刀柄处在逐渐显现，随着刀身的完善，在场所有的灵器和伪神器都开始颤抖起来，就连一旁的神器不烬上的光芒都有所收敛，长刀编制成型，青年在怀中少女额间印下一吻。
“等我一会。”
萧祁见势不妙，立即转身欲逃，长刀犹如长了眼睛一般，瞬间便穿过了他的胸口。
青年脚步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前的血洞。
这一刀将洛山所有仙门弟子的思绪都拉了回来，但却无人敢上前一步，冰冷的杀意锁定的是在场的每一个人，没人敢保证妄自移动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杀了他？难道你们以为他会放过你们吗？！！”萧祁到底是医修，又有着合体期巅峰的实力，这一刀并没有让他立即死亡。
大家都踌躇着不敢行动，萧祁冷笑一声：“看看他的眼睛，他已经被妖性控制，你们一个都逃不掉的。”
在场的众人下意识去看明序的眼睛。
那是一双湛金色的眼眸，冷淡漠然的眼神下方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与暴虐，他身上那股让人拒人千里之外的清绝之意已经消失不见，却而代之的妖族独有的娟狂与妖异。
缪星也从未见过明序如此模样，他直觉明序的状态有些不对，正要上前，就察觉到旁边一道身影窜了过去。
“铮——”的一声，陌刀与万古相交，一道巨大的反震力瞬间将沈晋弹了出去，青年连退二十丈才堪堪止步。
明序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双手抱着怀中的少女，所以并没有多余的手去执刀，那柄世间第一的神器万古就静静地悬在他的身侧。
在唐小宝试图破阵时不少的人都朝着中心的石碑方向靠近了，所以大部分人离得都不算远，有了沈晋的带头，很快便有其他的仙门弟子朝着明序冲了过去。
“杀了他！妖族霍乱仙门，杀了他！！！”
“妖孽，受死吧！”
“你灭了岳族满门，三年前就该死！”
“不要怕！妖女已经死了！这个被压了这么久的妖孽能翻起什么浪花！”
不知道是那句话惹起了青年的注意，他眼睫微微颤了颤，万古直接出鞘，数百名仙门弟子直接被拦腰斩断，这一刀直接将所有人都震在了原地不敢再动。
“师尊！！！”缪星瞳孔一缩。
他终于意识到，萧祁说得没错，明序妖性大发，唐小宝的死对他的刺激远比当初萧家背叛他来的更加强烈。
但明序修仙道，他每杀一个无辜之人，便会成倍的反噬给在他身上，洛山上仙家弟子数千人，其中陈家完全无辜，萧家有半数都不清楚事情的原委，若是明序全部杀光，那他千年修为将毁于一旦。
缪星赶紧上前跪在明序脚边拉住了他的手：“师尊！快住手！！”
明序湛金色的眸子淡淡地注视着少年，他应该是认出了缪星，所以并没有动手，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让开。”
“师尊，你冷静一点。”
明序盯着缪星的视线变得有些危险起来。
缪星自然也有所察觉，他咽了口口水：“师尊，唐姑娘跟你说的话你都不记得了吗？”
他离得近，自然是听见了唐小宝对明序的嘱咐。
这句话让明序的动作停顿了片刻，他低头看向怀中睡得安详的小姑娘，也不知是赌气还是刻意说与她听，淡声道：“她没说完，所以不作数。”
缪星简直不敢相信明序居然还有这么无理取闹的一面，他正要继续辩解，沈晋已经再次冲了上来。
不仅是沈晋，还有好几个合体期巅峰的人纷涌而来。
“仙尊，你入魔了。”
明序抬眸看着沈晋：“那又如何？”
他声音不似曾经般晴朗，声调放缓，漫不经心般的语调，却令人胆寒。
沈晋冷冷盯着他：“除魔卫道，乃我仙家本分，诸位，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明序突然嗤笑一声，他容色无双，表情却是极少，就算唐小宝死在他怀里他也没什么多余的神色，此时骤然一笑，带着妖族与生俱来的邪魅，晃得人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说：“大乘期下第一人，你不会以为这样，就有着与我一战的能力吧？”
明晃晃的羞辱让沈晋脸色一沉：“有没有这个能力，仙尊试试不就知道了？”
明序不在说话，这里的每个人，每个逼死她的人，都不该活。
仙道一途实在难以参破，他一路走来，自认无愧于天，无愧于地，亦无愧于人间，但却仍旧被因果束缚，被贪念所陷害。
是他不该将她拉入这个世间，她就应该在那个小小的壳中，与自己的父母一同安眠。
他将她催生而出，却无法保护她，第一次带她入凡间，让她受了十七年的苦难，第二次拉她入因果，却让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眼看着明序眼眸的金色越发的纯粹，万古感应他的心念，也越发的蠢蠢欲动。
大乘期的妖修，举世无双的神器，这一战必定是血流成河，但亦是两败俱伤。
沈晋突然动了，举起陌刀与周围几个合体期修者朝着明序冲了过来。
刀剑相撞，其中一人趁着众人拦住万古的间隙抽身而出，一剑朝着明序狠狠刺了过来。
“嗡”的一声，长剑在青年身前三尺之外停住，无形的力量将长剑格挡在外，明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那人下一刻便感到一股巨力猛然回弹，他手中的长剑霎时间碎成千万片，随着他一起狠狠被掀飞出去。
长刀随着他的心意捅破其中一人的丹田内府，又从后方绕过来割了另一人的喉咙。
动作行云流水，如砍菜切瓜般的简单。
随着万古染血越深，明序眼眸中的金色便越纯。
原本高贵圣洁的颜色此时却是说不出的妖异。
他调整了一下怀中少女的动作，像抱孩子般单手将她抱起来，让她的头靠在他的颈侧，腾出一只手想要将万古召回，却突然看到了手心那个她之前塞过来的小玩意儿，神色霎时间顿住了。
缪星离他近，几乎是下一刻就看到了他手中的那个小物件，瞪大了眼睛。
是金铃。
金铃既出，若无伤天害理之求，若无违背人伦所愿，须得满足愿主所有条件，不可违逆。
这是他天道对他的约束，也是他亲自定下的誓言。
在明序目光触及金铃的一瞬间，那枚纯金色的铃铛突然便碎开了，无形的力量从金铃中浮现，然后飘进了明序的眉心。
铃铛已碎，契约即成。
他感到体内突然升起一道束缚，将他原本所放弃的，所扔下的，又一点一点捡回来，重新分好，熟悉的神性逐渐恢复，他却突然开始颤抖起来，他抱着唐小宝的手微微发抖：
“为什么……小宝，你告诉我为什么！”
随着他情绪的爆发，身上猛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灵力，周遭的一切连带着缪星都被掀飞了出去。
萧祁原本就已经是苟延残喘，此时被灵力一冲，胸口的血洞简直是血流如注，换做常人怕是早就已经死了，但医修就是这样，特殊的心法以及愈疗手段总能吊住一口气，但也只是吊住一口气。
世间所有神器，唯有万古是完全以玄灵石打造，被万古所伤的伤口极难愈合，像萧祁这样的致命伤，基本没有活路，全靠他医仙的手段勉强还没死。
“就是现在。”萧祁转过头去看沈晋，“杀了他！”
沈晋情况也不见得有多好，但如今除了他也确实没人能跟明序过上几招。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除了萧家与沈家几个合体期巅峰的长老，另一个渡劫期的被江衡拦在了东南角的方碑那边，如今他们状态都说不上好，只有拼一把。
沈晋朝着旁边的沈家长老试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沈家弟子听令。”
“在！”
“列阵！”
轮单打独斗，估计没人能是明序的对手，但阵法不同。
尽管阵法一道只有岳家最为精通，但这么多年，沈家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
数十名弟子御剑而起，在迅速在半空中找好自己的位置，一道巨大的阵法逐渐成型，沈家长老带头压阵，沈晋就站在半空中看着明序，其他人则负责拦住药谷与罗河的人。
“妖孽，是时候该清算一切了。”
经过之前的爆发，明序的状态已经平静了下来，或者说，他一直都很平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安宁。
青年将少女单手抱在怀里，缓缓起身，抬手召回万古，长刀在他手中发出了轻吟，似是欢喜又像是悲鸣，他就那么站在地上，抬眸看向半空的仙门弟子。
对上他金蓝色的异瞳，沈晋几乎是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只见明序轻轻一抬手，长刀所携带的刀气瞬间清掉了半空中十多名列阵的仙门弟子。
沈晋瞳孔一缩，握着陌刀朝着明序冲了过去。
眨眼间的功夫他便已经出现在了明序身前，伪神器撕裂明序身前三尺的结界，对着他的面门砍了下去。
“铮——”的一声，青年只是轻轻一抬手几乎是毫不费力的接住了他这一刀。
他神色漠然，尽管金铃的力量压制住了他近乎失控的理智，但心中的暴虐却仍旧存在，无法宣泄，亦无法原谅，他不愿违背她的意愿，却又不愿全然遵循。
是什么时候，她对他的影响已经这么深了？
明序轻轻一抬手，沈晋便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曾经高高在上的沈晋仙君，连明序一刀都接不了。
“你以为这个阵法对我还有用吗？”他提着刀一步一步朝着沈晋走去，随手一挥便是十来个仙门弟子身首异处，庞大的阵法对他似乎丝毫不起作用。
“你知道当年你们是为什么成功吗？”
沈晋警惕地看着他，两月前他与明序的伤势今日都还未好，之前与花抑止对战又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明序的威压四面八方的锁定着他，他毫不怀疑此时若是随便动一动手指都会被这位妖性大发的仙尊斩于刀下。
看着青年平静无波的眼眸，他脑子里却不自觉的想到了十七年前镇压这位仙尊的场景。
当时那一战比今日更加惨烈，且当时的诛邪困仙阵是在明序到来之前就已经布下，集合了萧家，沈家，岳族，甚至是渡业阁部分人手，却仍旧是血流成河，岳族几乎近一半的子弟都折了进去，岳家家主更是修为倒退了足足一个境界，才勉强将明序镇压。
毕竟明序乃是仙尊，受天道庇护，他们设计陷害他，自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他似乎是终于回想起当时的惨烈，同时也意味着今日想要击杀明序几乎已经不可能了。
明序抬起手，万古轻轻一扫，半空所有仙门弟子尽数落了下来。
“你说得对。”他走到了沈晋跟前，轻飘飘地砍出一刀，沈晋匆忙提刀挡住。
伪神器与神器之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明序单手执刀，面色平静地看着他：“是时候清算一切了。”
他话音一落，沈晋便听到手中陌刀传来“嗡——”的一声，有那么一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陌刀被斩断。
长刀没有丝毫阻碍地朝着他眉心砍了下来。
眼前的青年始终带着那一丝悲天悯人的神性，那只蓝色的眼瞳几乎快要压制不住他体内的妖性，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在这个时候冲了上来：“冷静点，仙尊，她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