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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章

    今年的上元节宫宴不似往常中规中矩:雕龙刻凤的多枝宫灯统统被搬了出来,无烟的蜜蜡蜡烛照亮整个大殿,连带着奏乐献舞的行乐司女娥都分外娇艳;宴席上的珍馐美味也更为奢侈华贵,喷香四溢的佳肴带着诱人的油光和肉香,让从来不愁吃喝的百官也咽了咽口水。群臣皆知去岁突厥称臣、黎家被抄家,他们这群做臣子也终于能沾一沾这国库里的油水。

    只是这精致的菜色还是不足够勾起所有人的胃口——或许源于阴沉的凝云厚雪,进宫前林知霜便心绪繁重,进宫后她的心跳愈发急促,像是块沉甸甸的石头扑通扑通在胸口涨得生疼。即便是开宴后的觥筹交错,也没有让这份担忧被削去丝毫,以至于她只吃了几口便草草搁下筷子。

    “萧夫人今日胃口不佳?难道是在思念萧都尉么?”林知霜的坐席周围都是武将夫人,几乎都比她年长许多,将军夫人们见她似有心事,便和善地开口询问。

    林知霜不愿多解释心中这莫名的躁动不安,只简单地应和几句,时不时朝着皇帝身边的太子坐席看去——太子和姐姐林知燕从宫宴上消失了很久了。

    自从那一日林知霜和太子讲明自己姐姐不可能成为未来皇后,想要皇位就要放弃林知燕,太子便浑浑噩噩起来,连带着和林知燕写信互诉衷肠的次数都少了许多。本以为今日宫宴,太子总该安稳些,可眼见着他们二人还是在开席不久后又如往常般双双消失,耽搁许久还迟迟不出现,林知霜心中的每一根弦都被慢慢扯紧。

    太子那个脑子不清楚的笨蛋不会对姐姐做出点什么混账事吧?

    这么想着,她实在是坐不住,接着便借口更衣,起身离席。

    林知霜知道太子和姐姐素来密会的隐蔽处,打算前去一探究竟。她出了宫宴正殿便找个借口甩开跟着伺候自己的宫人,连小手炉和手提灯笼都没要,只紧了紧萧安庭送她的狐皮大袄,在沉沉暮色中朝着东宫走去。幸而上元节宫宴所需人手颇多,连带着后宫和东宫的大多宫人都被使唤去了别处,只要别大张旗鼓地打着灯笼,林知霜倒也不担心别人看到自己。

    年初的雪实在是太大太厚,以至于东宫的花园里都铺着厚厚一层未清理的雪。不过这倒是方便了林知霜询迹找人——地上两串依偎在一起的大小脚印,不就是太子殿下和姐姐的么?

    只是越往里面走,边上就多了些零散的杂乱脚印,看得让人心纠。林知霜终于走到那处嶙峋的假山石旁,周围静悄悄地毫无声响;她努力压住心中的不安,小声唤道:“殿下?殿下您在吗?是我,林知霜。”

    她等了片刻,别说回应,连呼吸声都没有。

    这两个人到底去了哪里?林知霜焦躁起来,也顾不得会不会撞破太子和姐姐的你侬我侬,顺着他们的脚印就踩进了那片假山石。

    山石光滑,积雪又凹凸不平,不一会儿林知霜就丢了他们二人的踪迹,深一脚浅一脚地差点没自己摔一跤。

    这天寒地冻的,太子和姐姐到底去了哪里?总不会是回去了吧?可若是如此,自己来这一路上应该会遇到他们的。林知霜咬着唇,手指扣在石壁上,直觉心里的隐忧在一点点变成现实。

    蓦地,她瞥见假山石的一个石孔里有个影子快速闪了一下,吓得她差点再一次摔倒。这是何人?太子和姐姐不可能躲着自己,难道,是太子派出来望风的?林知霜想了片刻,故意大声踩了几脚往回走,然后敛紧衣物深深地蹲了下去,屏住呼吸,只等着那影子再次现身。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一个带着狗皮帽子的小太监从假山石的另一侧探出了脑袋,正紧张地四处张望着,确认林知霜是不是已经走了。林知霜倒是认得他,这是在太子身边服侍的小奉言,和林府的人都熟稔得很。

    林知霜猛地凑上前一把攥住他:“奉言,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太子殿下呢?”

    “哎呦喂!我的小姑奶奶!您可吓死我了!”奉言一屁股摔地上,吃痛地说道,“求您小点声,殿下和林大小姐躲去别处了,不是说皇后娘娘带着人来逮他们俩了吗?殿下特地让我留下弄乱他们俩的脚印,得,弄了还没一半,您就跑来吓我一大跳。”

    林知霜一头雾水,皇后带人来抓?没有啊,她离席时皇后还好好地坐在皇帝身边,更何况她这一路上半个人影都没见到。再说了,太子和自己姐姐的事情整个朝堂都知道,皇帝都懒得管,皇后哪有这个闲心跑来抓人,还特地把这桩男女私会的丑事闹大?

    奉言见真没人跟着林知霜来,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哪个嘴碎的小太监,刚跑来说皇后带着人直冲东宫来了,说得煞有介事、有鼻子有眼儿的,这不,殿下拉着林姑娘就跑了。”

    林知霜赶紧追问:“他们去哪里了?”

    “我也不清楚哇,反正是往后宫去了,今日宫宴,前殿繁忙,从后头借了不少人手,想必殿下躲后宫去了吧。哎,萧夫人,皇后娘娘真没来啊?”

    胡闹!林知霜心中暗骂。太子这蠢货指不定又是被谁暗算了。太子私闯皇帝后宫,这罪名可比未婚男女私会大多了!

    “谁都没来!你那好殿下被人骗了!哪个报信的小太监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奉言闻言也紧张起来,但只是摇头,说对方穿着鸾凤殿的宫人服饰,肯定是皇后身边伺候的人,要不然太子也不会和耗子见了猫似地立马脚底抹油。

    林知霜心里沉沉地叹口气,交代奉言几句,便步履匆匆地往后宫赶。

    朝臣和家眷都不会无缘无故进后宫,故而从前殿通往后宫的路并没有被宫人仔细收整过。于是路很不好走,雪粒卡在鞋底的缝隙里,走起来很是打滑。而天空又开始细细密密地飘雪,天色终于黑沉下来,最后的一抹日光完全消失了。

    林知霜没拿手炉,手脚都冻得麻木,她不住地往手心呼气,心中祈求着姐姐不要出事,而耳边只有嘎吱嘎吱的自己走路的轻响。

    不,还有一道声音,一道很细很小的呼吸声。

    林知霜停了下来,在漫天飞雪中回头看去,空荡荡的廊道没有半个人影。

    她看了看眼前不远处的宫门——这是进入后宫的最后一道屏障了,又回头看了看阴暗的深红色廊道:丢光了绿叶的高大树木在宫墙上投下阴影,随着哭泣的风声张牙舞爪。

    有人在暗处不怀好意地盯着她。林知霜感知到了那道目光,以至于自己身上和脸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再次看向宫门——她知道对方极有可能不是冲着自己,而自己无诏闯入后宫亦是罪名一条。只是,她还没找到姐姐,怎么能够退缩?

    林知霜下意识摸了摸耳垂——今日入宫前实在不安,于是萧安庭先前送她的那些暗器便派上了用场,她的耳坠拆开来便是一颗小毒钉子,而她发间插着的也是一把伪装成金簪的细长小刀。

    既然如此,那便放马过来吧。

    她不管不顾地迈过了宫门门槛,须臾间她听见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靴子踩在雪地里的吱呀,一个男子受痛的闷哼,和一具沉重躯体倒地的动静。

    那道恶意的视线突然消失了,但仍然有人在注视着她。

    林知霜根本不敢回头看,她不敢猜也不敢想,拎着裙摆在坑坑洼洼的雪道上往前奔跑起来。

    黑暗里,有人低头,踹了一脚躺在地上了无声息的假太监,然后习惯性地摸上了自己的尾指,将那枚在黑暗中依然熠熠生辉的翠绿玉戒慢慢绕着手指转过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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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知燕一直维持着难能可贵的清醒,可清醒在此时意味着痛苦和屈辱。

    她爱慕司马琛许久,从两小无猜到郎情妾意,从青梅竹马到暗许终生。哥哥和妹妹都嫌弃太子蠢笨,可娘却明白他的情意——司马琛虽然单纯得可爱,但还是将他唯一一颗真心摆在她的眼前,从不动摇。什么太子,什么东宫,她林知燕喜欢的,只是那个不管不顾满心里只有她的琛哥哥而已。

    她的岁数不小了,妹妹和不少闺中密友都已经出嫁,可自己还待字闺中,所以有时也不免幻想自己嫁人时的场景——自然,对象便是眼前这位太子殿下,也只会是他。

    她想过长龙般的送嫁队伍,想过泪别父母,想过三拜成亲,甚至想过洞房花烛,想过那些十指相握的温存,可无论如何,两人的亲密都不该发生在当下——在一处黑暗阴冷的偏殿的地上。

    一切的暴虐,挣扎,和撕咬都已经结束,热腾腾的躯体沉重地压在林知燕身上,让她动弹不得,而身体的主人将脸俯在她的脖颈处,沉沉地闭着眼,也不知是昏迷还是熟睡。而她身下的疼痛还带着清晰的锯齿,在林知燕的心上重重狠划。她实在是推不开中了迷药的如同狼虎的太子,冬日里累赘繁多的衣物,此刻无法成为保护她的一道道防线。

    这是林知燕第一次见到彻底失去理智、被欲望支配的可怖男人,而这个罪犯的脸居然和只爱笑着伸手拍拍她头顶的琛哥哥一模一样。

    太子殿下不是故意的,他也是受害者… …可是… …可是她要怎么办?这是是皇宫,甚至是皇贵妃所居的未央宫的侧殿!

    泪珠再次划过已经布满泪痕的脸颊,方才死活不敢出声的林知燕终于低低地哭出声音来。一会儿肯定就有人来了,那些人假作太监将他们二人骗至后宫,又将太子迷晕下药,再让她独自一人面对这变身为饿虎的可怕怪物,显然为了就是让他们二人这样不知羞耻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撕掉皇家和林家的脸面,可此时她的双手还被布条紧紧地缚住在头顶,根本挣脱不得。

    怎么办… …到底要怎么办… …林知燕颤抖着双唇,只是眨了眨眼便有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甚至在地面上砸出了声响。

    背部触及的地面好冷,而压在她身上的太子的身体又烫极了,这冰火两重天的滋味让她甚至开始考虑咬舌自尽。可是,如果自己死了,这唯一清醒的知情者便也彻底封口,太子殿下定是百口莫辩,自己的爹娘也会无比痛心,这难道不正中那些混账的卑劣意图吗!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有人从窗外经过,步伐急促,林知燕害怕极了,甚至开始努力捶打依然昏迷的太子——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独自一人要如何接受众人的目光。

    那人的步伐很轻很急,去而复返,林知燕脆弱的神经也跟着紧而渐松,继而又拉紧。

    直到那人终于吱呀一声爬窗而入,她终于害怕而羞耻地缩起脖子。

    “姐… …姐姐!”

    熟悉的震惊嗓音响起,林知燕心里啪地一声惊了个粉碎,嗓子涨了棉花般发涩。她躲着扭过头去哀求道。

    “知霜,求求你,别看我… …别看我… …”

    林知霜看着房间内凌乱的一切,顿时明白了这恶毒的诡计,她扑了过去,把昏迷得像头死猪的太子用力拽开,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袍,紧紧裹住姐姐不住发抖的身体,死死抱着她。

    “没事了,没事了… …姐姐,我来了,我在… …”

    林知燕不敢哭得大声,喉咙里都是梗住的压抑泣音,她来不及细想妹妹是怎么找到这里,只能不停地低声问:“知霜… …我该怎么办… …我要怎么办… …”

    林知燕满面泪痕,身上到处都是红肿的齿痕和淤青,林知霜颤抖着给姐姐解开手腕上的布条,见她这般情状,也不禁落下泪来。

    太子虽然蠢,但性情良善,这么多年对姐姐从来没有过半分逾矩,哪怕是浅尝辄止的偷香也不曾有过,要不然爹爹和皇帝也不会放任他们俩私下来往。

    所以,到底是怎样的卑劣之徒,居然敢用这样的虎狼之药,居然敢用这样下三滥的招数!

    林知霜强压心中的怒火和悲切,用手抹去姐姐脸上的泪水,再次打量起房屋内的一切——她闻到了一股不浓不淡的诡异香味,是从太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姐姐,时间紧急,那些混账东西敢这么做,那么一会儿肯定有人来,你把事情经过和我一五一十讲一遍。”

    事情经过和奉言讲得大差不差,有个身着鸾凤殿宫人服饰的太监跑过来,说是皇后见他们二人迟迟不回宫宴,甚是恼火,便打算把他们俩抓个现行,逼着林丞相承认自己管教女儿不严,让丞相绝了嫁女儿给太子的心思。那小太监说自己曾受过太子好处,颇为感恩,所以前来报信,让他们俩赶紧躲一躲。

    林知燕当时便要分开回宫宴上,可那太监说从东宫前往前殿的路上都有了皇后的人,正在赶过来,他们俩一前一后回去也不行,干脆来个灯下黑,去皇后的宫殿躲一躲,之后再从后宫绕到前殿,分开回席,任谁也抓不到把柄。

    林知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太子拉着跑,两人偷偷摸摸行至鸾凤殿外,太子看到一个小太监见了他们俩就跑,以为他是去给皇后通风报信,立马追过去,结果就被糊了一脸迷药,而心有疑虑跟过去查看的林知燕也被捂住嘴绑好,之后两人就被送到未央宫中此处无人的偏殿。

    未央宫是杨贵妃的寝宫,贵妃的病越来越严重,而六皇子也被皇帝命令搬出去住,所以此处宫人越发稀少,在太子和林知燕生米煮成熟饭之前鲜少可能闯入。那些人恐怕就是为了这一点,才处心积虑将他们两人骗到这里成事。

    林知霜看着已经收整完衣物的林知燕,见她发髻松垮,眼睛通红,而一边的太子又昏昏沉沉的完全不省人事,知道接下来得面对一场不得不掉一层皮的恶战。

    没有多少时间了——林知霜从自己发间抽下那支伪装成金簪的锋利小刀,在太子侧颈割开一道狰狞的血口子。她忍着恶心,伸手挤压那伤口,让血流得更多。

    “知霜!你这是!?”林知燕惊呼。

    林知霜不言语,回过头来拉过她的双手,让她握住锋利小刀的刀刃:“姐姐,对不住了。”说罢,她稍微用点力一划,便在林知燕手指和掌心都留下了握住刀刃时的伤口。

    林知燕闷哼一声,但完全没有躲,只是吃痛着疑惑地看着妹妹。

    “姐姐,事已至此,完全脱身是不可能的。太子昏迷,你又… …这般模样,若是不找个明面上的借口,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眼下只能把水搅得更浑,才能引开视线。”

    林知霜把那把小刀用手帕擦拭干净,然后插回发间,又拉过来门口那一盆几乎快灭掉的炭火盆,把手绢丢了进去。丝质的手绢被点燃,一股子糊味弥漫开来,将房中的男女暧昧气息皆尽掩盖。

    “霜儿,你的意思是,一会儿有人来时,我只说遇到刺客,是吗?”

    林知霜正是此意:太子和林知燕私下会面一事,他们俩必须承认,为的就是把后面的事情掩饰为贼人的刺杀。这样,太子和林知燕往后宫奔逃,贼人在未央宫附近追上二人,将太子迷晕,割伤其侧颈,而林知燕拼死护住太子,甚至用手挡刀,所以被划伤手掌。那贼人割到太子侧颈误以为得手,匆匆离去,而林知燕则拖着意识不清的太子在未央宫暂避。

    这是一个破绽百出的事态经过,可林知霜也实在想不到更好的主意。

    “姐姐,我得走了,这个故事里并没有我的位置。你稍等我片刻,我之后一定来接你回家。至于刚才的事,我半个字也不会说出去。”林知霜知道现在把姐姐独自一人丢在这里甚是残忍… …可这也是她不得不做的事情。

    林知燕听她此言,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林知霜看了心疼极了,伸手抹去她的眼泪,可自己的眼泪都来不及擦。

    “姐姐,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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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知霜是爬树跳进未央宫的。那些人为了给之后撞破太子和林知燕留下引子,故意没擦二人在鸾凤殿附近的雪迹,而鸾凤殿和未央宫紧挨在一处,林知霜不信他们有这个本事敢在皇后寝宫里布下这等陷阱,便来未央宫碰运气。

    可当下她要离开未央宫,倒是找不着合适的树来爬出去,她偷偷摸摸地在未央宫后院里避着人许久,这才找到一棵合适的大树,刚爬上第一个树杈子,便猛然瞧见不远处一个女子正倚窗看向自己。

    糟了!那肯定是杨贵妃!林知霜心里一惊,手上一松,脚下顿时失去平衡,猛然从树上摔了下来——幸好雪地松软,虽然疼但也不至于摔断了骨头,可肩头的袖子缝合处被树枝扯开一个口子。

    她来不及管这些细碎小事,赶紧爬起来又要赶紧跑。和今天发生的种种混乱相比,肩头的衣服破口已经是微不足道的瑕疵了。只要她不被当场抓住,哪怕是后来杨贵妃指认她曾闯进未央宫,一切也都有回斡的余地。

    只是林知霜到底是个女子,爬树翻墙也是平日里逗弄家里人的小把戏,今日又惊又吓又怒又悲,着实费心劳神,她早已失掉了大部分的力气,好不容易爬到墙高的树枝上,刚够着墙头,便又是脚下一滑。

    “啊!”她惊呼一声,死死抱住树干,这才没有掉下来。

    “知霜,赶紧下来吧,别摔着了,我不会说出去的。”方才惊鸿一瞥的那名女子已经来到了树下,正极为担忧地仰头看着林知霜。

    林知霜的全身都在打颤,然后瞳孔一缩,一下子就迅速抱着树滑了下来,以至于手都被磨破了好几处皮。

    她不是因为眼前的杨贵妃竟然直接叫出了自己的闺名,也不是因为她莫名和善的规劝,而是因为她已经隐隐看到一团模糊的灯笼火光,伴随着乌压压的人群,从不远处在沉默中逐渐靠近未央宫。

    “贵妃娘娘,我… … 失礼了。”大戏的最后一幕即将到来,林知霜心中为自己的担忧瞬间被姐姐的事情所取代,她竟有些后悔,早知道跑不掉,还不如在那里陪着姐姐。

    是啊,姐姐刚刚经历过那样的事情,自己怎么能… …怎么忍心让她独自一人面对到来的隐藏在人群里的豺狼虎豹?

    眼前的杨贵妃还不知道自己偏殿里发生了怎样的混乱,她拉过林知霜的手,用手绢裹住她蹭破皮的手掌,在静默里温柔地牵着她冰凉的手掌,领着麻木而僵直的她往殿内走。

    暖意袭来,被寒意凝固的破皮伤痛也渐渐融化,细微的痛感终于分得了些林知霜的注意力,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杨贵妃真容。

    她… …确实很漂亮,肤色白皙,红唇小巧,黛眉弯弯,脸颊隐隐透着雍容华贵的红晕,一双大而明亮的杏眼——怪不得六皇子有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

    未央宫内很是暖和,林知霜的神经居然在这个紧要关头莫名其妙地松懈了下来,仿佛卸了力气一般,她看着杨贵妃的眉眼,一股子熟悉感漫上心头。

    “知霜,怎么愣了?我给你补一下衣服的肩膀吧,口子不大,很快的。”

    杨贵妃的嗓音温柔极了,像是母亲,也像是姐姐,林知霜稀里糊涂地依照本能照做,看着她熟练地穿针引线,将那口子快速地缝合——对了,这位杨贵妃出身卑微,想来这些手艺活早年间做过不少,这才能如此熟练精到。

    “还冷吗?饿不饿?桌上这些点心有些凉了,我叫人送些吃的来?”杨贵妃说着便要起身。

    正在此时,林知霜听到了外头吵闹的声响——那些人来了。

    她猛地起身,近乎哀求般拉住杨贵妃:“贵妃娘娘,求求您,我不要吃的,我也不冷,您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如果有人问起您,就说没见过我好不好?”

    林知霜不可能说出姐姐和太子的事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在这短短一瞬请求杨贵妃为她编出的那个刺客的故事圆谎,可她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大滴落下。

    她也很害怕,踏入后宫的每一步她都极为害怕,害怕找不到姐姐,可找到姐姐后带来的还是只有恐慌,她知道自己在姐姐面前不能慌乱,可当下她觉得自己的神经也要垮塌碎裂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和善的杨贵妃愿意为她圆谎。

    人群已至,说话和惊呼声此起彼伏,有宫人开始在门外急匆匆地敲打,说是皇帝和皇后都来了,请贵妃前去迎驾。

    “傻孩子,别哭了。你是我请来喝茶吃点心的,你先前替我照看璟儿,是我该谢谢你才对。”杨贵妃伸手用绢子给她擦擦泪,一双白皙的素手上却都是老茧,“别害怕,把眼泪擦了,在这里歇歇,一会儿我再唤人领你出来。”

    她深深看了林知霜一看,然后戴上一层通薄的面纱出了殿门。

    林知霜赶紧擦泪,憋回那些委屈和恐惧的情绪,一边还紧贴着殿门偷听外面的动静。风雪交加,呼啸的风声里时不时传来杨贵妃虚弱的咳嗽,林知霜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杨贵妃面容红润,根本不是重病之人。

    而且,她终于想起来杨贵妃的眉眼为何如此熟悉了——萧安庭也有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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