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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3 章

    从皇帝登基算起,这三十几年来大晋皇室从未大兴土木修建行宫。一来是国库没那么多闲钱,二来皇帝也不是个爱享乐的性子。反正行宫修好了自己一年也去不了几次,修建宫殿的中途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些揩油水的混蛋,他才不会白白担了骂名,让底下的贪官污吏占便宜。

    皇帝一直摆出这副不感兴趣的态度,底下的大臣渐渐也不再提修建行宫一事。只是,今年突厥终于称臣,多年战事停歇,而北地郡的通商互市也办了起来。年底户部结算赋税和开支,发现减了镇北军的军需,再加上北地郡商贾的税款,还有黎家抄家得来的那一笔巨款,今年的国库入账丰厚得很。

    懂得钻营的老狐狸们掐指一算,啊呀,陛下的五十岁生辰就在后年年初,国库又有盈余,何不上书恭请皇帝修建新宫殿,以彰显陛下功绩,扬我大晋国威?

    所以,这阵子上书请愿的折子多了不少,都是一番溢美之词,劝慰皇帝宽心享乐,不用太过约束自己。皇帝看了又气又笑,今日特地把林丞相叫来,让他安排御史台把跳得最欢的几个臣子找个由头惩戒一二,省得他们闲出屁来,天天写这种歌功颂德的无用折子。

    皇帝不愿劳民伤财,林丞相自是欣慰。不过万事皆有度,皇帝勤于政务是大晋子民之福,但这几年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可挑夜灯批奏折的事还是一点没少干。

    林丞相也觉得是时候劝劝皇帝,人年纪大了就得服老,哪还能像个小年轻似地不要命地折腾?年轻时皇帝尚能御驾亲征,现在洗澡不都得让曹有德扶一把,免得扭了老腰?这些话,也只有林丞相一人敢向皇帝开口了。

    “丞相,你的意思朕明白。只是朕偏想着要一鼓作气,把老祖宗遗留下来的几处麻烦都解决了才好。”

    林丞相捻着胡须想了想:“陛下是指岭南王?”

    皇帝摩梭着座椅扶手,坦然道:“岭南王那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朕还没想好从何处下嘴。当务之急是把关中军整顿一番,也是为之后和岭南王撕破脸做准备。”

    之前黎家倒台没牵扯到关中军,并不代表皇帝没注意到关中军的问题。饭要一口一口吃,事儿得一件一件办。等到把黎家这根难缠的藤蔓砍得差不多了,皇帝才准备收拾关中军这块顽固的磐石。

    前任关中都护府刺史唐仲闻死得蹊跷,而现任关中军大都尉辛铖纵火烧了崖仓州府衙,又借机暗杀萧安庭未遂,这副做派怎么看也不是个能替朝廷卖命攻打岭南王的主。更何况,是谁让辛铖有这个胆子,居然敢对堂堂三品镇北军大都尉动手?

    如今皇帝打算温水煮青蛙,借着黎家倒台,把长岭郡官署里原本的废物都撤换掉,其中安插自己的眼线和心腹,盯着辛铖的一举一动。之后徐徐图之,慢慢架空掉辛铖的兵权。

    毕竟天高皇帝远,当下辛铖手握重兵,那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图谋不轨的岭南王。万一逼太狠,辛铖直接反了投奔岭南王,到时候大晋南面腹地近乎全部落入敌手,还要危及大晋东部最为富庶的永嘉、福安两郡,可谓是一步错,步步错。

    “明诚,朕也不瞒你,萧安庭此人,朕留着有用。大晋将才稀少,这么些年才出了一个他,南边的事情,少不得要把你这女婿调过去支使一二。如今把他派去北地郡,也是为了混淆视线,让辛铖和他背后的主子放松警惕。”

    林丞相点头,从皇帝用茵泽马场一案试探萧安庭伊始,他便知晓皇帝未来必然重用此人。

    皇帝说着说着有些渴了,曹公公此时不在屋内,林丞相便走上前为皇帝倒了一杯浓茶,近身奉上。

    趁此机会,林丞相也道出缠绕在心中许久的疑惑。

    “陛下,臣还有一事不明,还望陛下指点。”丞相低首。

    皇帝接过茶盏轻抿一口,神情不甚意外。“丞相是否想问太子和齐王的事情?”

    林丞相颔首。他实在是想知道,皇帝是否打算废掉太子改立齐王,可若是如此,为何迟迟不动。林丞相自己一直反对废太子。东宫矗立多年,一旦倒塌,朝廷上下必然大换血,如此震荡于国家不益。

    可皇帝赐婚自己闺女和萧安庭时已经向自己说得明白,太子必然要废掉,丞相也不认为皇帝是顾及着自己的意见才拖到今日。

    他是大晋的皇帝,他真正下了决心要做的事,林丞相知道自己是拦不住的。所以他今日便问了,也是向皇帝求一个稳妥的立场,以免未来事发突然,林家对应不及。

    “你说,朕的六个儿子里,谁最像朕?”

    林丞相不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除了年纪尚小看不出性格的六皇子,论城府,论行事,最像陛下的都是齐王殿下。

    皇帝也是自问自答:“是老大,对吧?朕也是这么认为,如今看来,唯有他继承皇位,朕才能稍微安心些。朕最疼爱的儿子其实是老二,他又是皇后生的,要不然朕也不会在他刚出生时就立他为太子。可琛儿的性格实在是太单纯了,这么多年太子当的,书都不知道念到哪里去了,朕看见他那副样子就着急,偏偏他自己不知道急。至于老三,唉,不说也罢,去陇西那边吃点苦头也是他活该。老四么,他自己压根就没动过半点这方面的念头,朕要弄掉黎家,自然也不会考虑他。小五和小六就不说了,年纪太小,要是朕走得早,他们俩镇不住底下这帮人。”

    林丞相静静地听着,皇家向来亲情淡薄,皇帝和皇子之间的父子情谊是真,可涉及至上皇权,这反复再三的权衡掂量也是真。

    皇帝继续道:“齐王和朕像,可有时候实在是太像了,以至于朕都时常问自己,在外人看来,当年朕是否也做得这么绝。”

    林丞相心里一颤,抬眼看向皇帝,而对方只是盯着冒着缥缈蒸汽的茶盏出神。

    “陛下,您是担忧齐王他… …”林丞相的话越说越慢,直到皇帝主动打断他: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小睿死之前到底恨不恨我,我知道他不愿接受太后安排,抢我这个哥哥的位置,可人一旦被权力架起来,哪里有选择。”

    林丞相沉紧紧闭上嘴。司马睿,那个被盖棺论定的太后私生子,在太后被灌下毒药的当晚便上吊自尽——说是自尽,可那条白绫其实是曹有德亲手递过去的。司马睿死的时候才十岁,踩着桌子都够不到悬挂在梁上的白绫,得在桌子上再加一把椅子。

    司马睿真不愧是大晋皇室的血脉,饶是个孩子也有着天生的胆魄,脸色苍白但始终没有说一句求饶的话,只问了自己母亲身在何处,得知她已经饮下鸩酒,便苦笑一声,之后就随着太后一同去了。一句遗言也没有留下。

    当时曹公公在现场,林明诚也在,老林丞相和褚父都在,软禁司马睿的寝宫被侍卫的火把照得灯火通明,而皇帝却不在。

    即便那时年少,林明诚和曹有德也知道皇帝不会来——他若是来了,哪怕司马睿真是个私生子也不会死。所以,皇帝不会来。

    “是朕杀了司马睿,是朕杀了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朕一直都知道。”皇帝僵着坐在椅子上,手紧紧握住,青筋乍现。

    “陛下,您并没有… …”林丞相想说话,皇帝只摆了摆手让他不必劝慰。

    “这些年朕梦到过太后,梦到过先帝,却从来没有梦到过小睿。他应该是恨着朕,也厌弃朕,要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连一次托梦都没有,甚至不愿意来朕的梦里骂朕。”皇帝垂下头,“兴许是因果报应吧,如今朕有六个儿子,也不知道朕走后,朕的大儿子是不是要送几个弟弟陪着朕一起上黄泉路。”

    林丞相听着心惊肉跳的,他知道齐王一心冲着皇位,在朝中拉拢人心也颇具心得,不曾想皇帝居然已经悲观到了这个地步。

    “陛下,过去的事情毕竟赶上宫变,司马睿不死实在难以稳定朝廷,您也不用太过责备自己。至于齐王殿下,殿下这些年是您看着长大的,就算是有些手段,也未必闹到那一步,陛下也勿要太过忧心。”

    皇帝苦笑着摇头:“明诚,那是我的儿子,他们什么品性我还能不清楚?老大根本没有胃病,什么胃病吃药吃出抗药性,所以身中毒箭而不死,都是骗人的枉谈。朕的老大实在是聪明得很,耐药性都是他提前小剂量试毒,自己硬生生练出来的。你猜国宴上射箭的刺客到底是谁安排的?”

    林丞相瞪大双眼,几乎不能相信。难道,难道这一场刺杀案是齐王的苦肉计?那黎家的倒台… …

    “黎家是该敲打,所以朕容许齐王去折腾,可到头来他是想让老四连着黎家一起死,这便是朕不能放纵他的地方了。这骨肉相残的惨剧,朕做过一次,也实在不想朕的儿子再做一次。琛儿不是个好太子,却是个老好人,而朕的齐王虽是个好苗子,但对弟弟们未免太过狠辣,朕是打算让他接班,可现在也不敢给他太多权柄,横竖能拖一时是一时。”

    皇帝看向林丞相,话语里带着几分无奈:“琛儿以后也是你的女婿,他虽不聪明,但没什么坏心眼。丞相,答应朕,要是哪天朕不在了,你一定要保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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