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官银?私下交易那可是死罪啊!”

    严公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没想到竟有人拿了官银第一时间不去融成碎银,反而大大方方地装在身上。

    “这……”他看着薛蓁蓁手中的那块官银,嘴唇止不住地颤抖,有些说不出话来。

    顾贤远脸色阴沉,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严公公,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严公公“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全身战栗不已。

    “冤枉啊!奴才冤枉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决定将锅甩出去,伸手指向薛蓁蓁,“这都是她一手谋划的!这官银肯定是她偷来的,不对,是白宴茶给她的!”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爬到顾贤远脚下,全然没有了往日那股颐指气使的劲儿,又因为顶着红肿的额头,看起来颇为滑稽。

    人群中有些年纪小的孩子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但严公公此时也无心去训斥了。

    “殿下,真的和奴才无关啊!”

    “滚远些。”顾贤远懒得再听他这些胡搅蛮缠,嫌弃地挪开了脚,“脏了本王的鞋。”

    严公公不死心,又往顾淮安的脚底爬去:“景王殿下,您要为奴才做主啊,这肯定是白宴茶的阴谋,他想拆散您和薛小娘子才这么做的!您要相信奴才啊!”

    “少巴结我家殿下,当初你害他的时候还不够狠吗?”魏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顾淮安身侧,见严公公伸手拽自家殿下衣角,便毫不犹豫地一脚将他踢开了。

    顾贤远也看得烦了,揉了揉绷紧了一下午的眉头后,冲魏翼招了招手,示意他将人处理掉。

    魏翼难得亲自给皇帝做事,当即“哐哐”一顿行礼,末了还秉着佩剑扯着嗓门说了句:“必不辱圣上使命!”

    他这声音极大,闭嘴后众人似乎都还能听到空气上方还盘旋着尾音。

    场面一瞬间安静了,几乎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儿后,百姓们反应过来,纷纷跪地呼喊起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贤远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第一时间冲薛蓁蓁看了一眼。

    薛蓁蓁神色也挺微妙的,不过还好因为跟着群众一起跪下了,此时正低着头,谁也看不到她的脸。

    “起来吧。”顾贤远看着这群乌压压的人头就头疼,冲众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

    这群围观群众起身后,一见顾贤远阴沉的脸色,多少都熄了凑热闹的心思,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几乎马上就是拔腿就跑,生怕落在后面惹了圣怒成了倒霉蛋。

    薛蓁蓁本也想趁着混乱溜走,却冷不防被叫住了。

    “薛娥姑娘,请留步。”

    她闭眼叹了口气,认命似的转过了身,同时气鼓鼓地朝顾贤远身后的魏翼瞪了两眼。

    魏翼还没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此时正热火朝天招呼着侍卫们按住严公公和李家千金往府里押送,丝毫没注意到薛蓁蓁朝他投来了快要吃人的眼神。

    顾贤远会错了意,以为是她在生自己的气,不由得语气一软。

    “抱歉,先前骗了你。”

    薛蓁蓁回过神来,连连摆手:“没事没事,陛下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之处,用不着跟我等草民道歉。”

    顾贤远听她语气疏远,一口一个“陛下”,一口一个“草民”的,胸中有些闷闷得发疼。

    “这里不是京城,不必如此拘谨。”

    他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会儿,显然是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刹后,他徐徐开口:“若是可以,你还当我是寒王便是。”

    薛蓁蓁没想到像顾贤远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居然会说出这话,一时间没想到该怎么回复,呆怔住了。

    “啊?”

    正当她发愣之时,手忽然被人握住了。

    白宴茶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牵起她的手后,轻咳了两声将她揽入怀中,头斜倚在她肩上:“阿姐,蓁儿头好晕。”

    他呼出的温热气息在她耳旁晕开,有些钻入了她的耳廓,有些钻入了她的领口,缱绻得发痒。

    薛蓁蓁脸顿时红得发烫,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天灵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光天化日之下,他胆子也太大了吧!

    不过这画面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倒是挺正常,病中的妹妹靠在自家阿姐身上,实在是姐妹情深。

    顾淮安立马关切地凑了过来,插在了顾贤远与两人之间。

    “蓁儿,要不回府歇一歇吧?”

    白宴茶摇了摇头,依旧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用虚弱的气声回道:“我只想回店里。”

    顾淮安为难住了,只得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向顾贤远,意思是让他帮自己说几句话。

    顾贤远看着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姐妹,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但眨眼间又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于是将气撒在了旁边无辜的顾淮安身上。

    “你在京城时不是说这辈子非薛蓁蓁不娶吗?刚才怎么还能被别人给蒙骗了去?”

    顾淮安没想到自己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还没想好怎么为自己辩解,就立马收到了一句令他感觉天崩地裂的话。

    “朕看你与她缘分未到,这婚事还是往后延延吧。”

    说罢,他一挥袖,不再理会原地的三人,头也不回地往食在山水间走去。

    顾淮安一副天塌了的表情,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像只被人抛弃了的落水狗。

    反观白宴茶,此话一出,他脸上病色顿时一扫而光,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不再倚靠在旁边人身上就能站稳了。

    薛蓁蓁刚想趁机将握得有些酸麻的手收回来抖抖,没想到刚一使劲,就又被紧紧地扣了回去。

    “我只是想……”

    “别动,乖。”

    她欲哭无泪,但也只好任由他握着。

    白宴茶轻声温柔地跟她说完后,随即面无表情地看向顾淮安,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既然圣上已经开口了,那我就先回店里去了。”

    顾淮安本想再说点话来挽留,但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嘴唇张了张,连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最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牵着手离开了。

    进了味蕾小径之后,白宴茶一直一言不发,直到拉着她的手回到卧房里,将门锁上之后,才松开手。

    薛蓁蓁终于有机会可以揉一揉自己酸麻的手臂,只不过还没等她付出行动,就猝不及防地被一股清新恬淡的气息拢住了。

    “宴茶……”

    她话都还没说完,整个人便被白宴茶抵在了门上,手腕被他紧紧扣着,半分动弹不得。

    “怎么办?”白宴茶抬起头来,眼尾浮着一抹绯红,“一想到你如此招人喜欢,我就忍不住想将你藏起来,最好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

    他眸色幽深,独占欲溢出的眼神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

    “我……”薛蓁蓁见他这般反应,顿时明白了些什么,眨了眨眼,匆忙解释道,“你误会我了,我可没答应他什么。”

    “我知道。”白宴茶视线没有从她眼睛中移开半分,像漩涡一般紧紧引诱着她往深海中潜沉。

    他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我只是,吃醋了。”

    薛蓁蓁脸更烫了,腰都软了几分,若不是被他圈在怀中,恐怕会立刻摔倒下去。

    她不禁想起上次,也是提到了“吃醋”二字,连调戏的话都还没说完,便被他细密而深情的吻打断了。

    那时要不是顾淮安突然出现,恐怕她嘴唇都会被亲肿吧……

    想到这儿,她心跳快如擂鼓,乱而失序:“那你要我怎么办?”

    声音细若蚊呐,却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两人视线相对,白宴茶没说话,但薛蓁蓁却明显地从他眼底看到了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忍不住闭上了双眼,往前一寸一寸接近。

    两人气息越来越接近,似乎要融化在一起。

    就在她的唇快触碰到白宴茶的一瞬间,从屏风后面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薛蓁蓁大惊失色,连忙从白宴茶怀中挣脱出来,看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人,结结巴巴地开口道:“阿、阿姐,你怎么在我的房间里?”

    这话一脱口,她就忍不住想咬舌自尽了。

    她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明明是她自己安排阿姐在房间里待着的,现在又问这话,表明了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果然,薛娥的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扫视,最终停在了白宴茶身上。

    “你……”

    白宴茶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往前走了一步,将薛蓁蓁揽在自己身后,手却没有松开。

    “我喜欢蓁儿,会对她负责的。”

    薛蓁蓁虽早已与他心意相通,但却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实实在在听到“喜欢”这两个字。

    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心笼中囚禁了千万年的蝴蝶,撞得羽翅残破后,终于在同一个瞬间找到了出口。

    于是,蝴蝶刹那间便四散飞逸,化作星辰,溅入她的眼眸。

    薛蓁蓁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眶,忍不住站了出来,准备和白宴茶共同迎接来自阿姐的狂风暴雨……

    然而,薛娥说出口的话却让两人当场尬住。

    “我方才在里间睡着了,听着外间有些响动便过来看看,白大人忽然说这事干什么?”

    噔、噔、咚!

    薛蓁蓁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里面的脚趾已经开始紧急动工了。

    救命啊!这种情况应该说什么啊!

    白宴茶倒是显得自然得很多,或许是因为先前做杀手时什么离谱的场面都见过了,只是怔了一瞬便反应了过来。

    他轻轻捏了捏薛蓁蓁的手指,意思是让她放心。

    “先前我只是跟蓁儿在私下互通心意,并未告诉过他人,但经此一事,我觉得还是应该早些将此事告知给蓁儿的家人为好。”

    他看向薛娥,语气极为真挚:“所以阿姐,可以把蓁儿交给我照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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