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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嗯,那可能还是你更厉害些。”陈硕答,他觉得警察哥哥还是要有自信,毕竟他那么高那么壮,阿奇只有小小的一只。

    陈运洪看见女儿无恙,就在大门口和老街坊聊了几句,等他也走过来,见跟孩子们说话的是赵子杰,也跟着笑:“这不是小赵警官么,这么巧又遇见了。”

    “是啊,办事路过小区,正好看到她们,就过来打个招呼。”

    陈硕摸了摸姐姐“变瘦”的右腿,问:“姐你腿上的夹板没有了,是不是已经好了?可以跑步吗?”

    “嗯,已经好了,不过还要每天多练习多走路,慢慢才能开始跑步。”陈伶充满希望地回答他。

    陈运洪热情的拉着赵子杰要去家里坐坐,还说上次谢队给的维修费给多了,多了好几百块,让他给捎回去。

    赵子杰连连摆手,他哪敢动谢队给出去的东西和礼物啊,他看了陈伶两眼,看她只顾着低头跟陈硕说话,一眼都不再看自己,略有些失落的说:“我同事还等着我回局里呢,就不多打扰了,再见,陈叔叔。”

    陈运洪笑着点头,还一再让他有时间再来家里吃饭,“警察哥哥再见!”陈硕大声跟他告别,还挥了挥小胖手,可爱极了,赵子杰很想去捏捏那白嫩嫩的小爪爪,又觑着陈伶面无表情的没敢下手,怏怏地走了。

    小区门口的路边水果摊上刚进了最后一批西北品种的西瓜,又大又甜,摊主切开了几个用保鲜膜封上,还有更多的就散放在地上,周边的居民买的挺多,陈硕看到了,嚷嚷着也要买,还要买最大的,庆祝姐姐腿伤好了。

    摊主常年在小区门口摆摊,跟陈运洪是老相识了,他看着陈家父女一趟趟的跑医院的,这回见陈伶拆了夹板,也跟着高兴,说让陈硕随便挑,就当他给老陈贺喜了。

    陈运洪摆摆手,都是做小本生意的,哪能占这个便宜,他看小儿子蹲在西瓜堆旁边,拍拍这个听听那个,假模假式好像真会挑似的,于是逗他用自己的钱买,反正他零花钱比爸爸还多呢。

    陈伶站边上,拐杖指着一个纹路清晰、瓜皮翠绿的西瓜,建议陈硕买这个,他小大人似的点点头,让摊主伯伯上秤,再点开电话手表扫摊上的付款买,倒把来买瓜的其他路人都逗的哈哈大笑。

    陈硕双手抱着对他来说硕大的一个瓜,姐姐也不扶了,哼哧哼哧的在前面走,陈伶和爸爸跟在后面,踩着他的小影子,姐弟俩各自带着自己的负担,一起回家去。

    走了有一段了,陈伶爬楼梯的时候实在没力气,还是让爸爸背了两层,陈运洪把俩孩子送回去又急着回了菜市场,让他们自己在家吃西瓜。

    陈硕进屋连水都不喝,甩掉凉鞋就哼哧哼哧地往厨房跑,要切西瓜,陈伶忙喝住他,不允许小孩子拿菜刀,当心再砍到自己呢。

    她松开拐杖,倚靠下肢力量,先慢慢弯下腰,暗自提气,两手用力把西瓜抱得离地。

    很好,整个过程腰没有觉得有压力,后颈也不疼。

    很好,右胳膊能慢慢托住重东西了,右腿依旧能保持平衡,酸痛肯定有,但是可以接受。

    西瓜有将近□□公斤重,她已经能顺利拿起来并且不依靠外力,看来身体恢复的不错啊。

    陈伶高兴的想,可惜没力气再迈开步了,右腿颤巍巍的像刚爬完泰山,她只好放下瓜,又坐回去。

    陈硕还在旁边等着切瓜呢,见他满脸写着个大大的“馋”字,陈伶只好让他自己抱瓜去厨房,她也拄拐跟着。

    西瓜切之前要先洗洗瓜皮,菜刀先在西瓜尾巴上切下一小块,在瓜皮上蹭蹭刀身,免得切出的西瓜一股葱花味儿。

    她慢慢沿着西瓜中间划开一条线,等西瓜发出轻轻的裂开声,再一刀切成两半,西瓜清甜的味道瞬间溢了出来。

    陈硕趴在一旁看的认真,见切开的西瓜瓤红籽少,都起沙了,兴奋的欢呼起来,他挑瓜是真的很有天赋啊!

    小朋友真的很好哄啊,吃个西瓜这么高兴。

    陈伶笑着几刀下去,把一半西瓜再分开,中间最甜的那块削下来,先喂陈硕吃,其他的切成薄片,又让他去把保鲜膜拿来,剩下的半个封起来,等爸爸他们下班回来吃。

    小胖墩儿一手一片西瓜,吃的嘴巴子周围一片湿乎乎,陈伶吃一块就够了,拿根筷子给他挑籽,又有点嫌弃又有点喜欢的看着他吃,这小胖墩儿吃东西可真喜人啊。

    陈伶伤好了,陈家夫妻都很高兴,晚上特意早早收摊,秦艳茹从菜摊上拿了些芥兰和蒜苔回来,炒了两道新鲜的青菜,陈硕爱吃甜的,又给他做了个酸甜口的锅包肉,配上秦姥姥腌的糖蒜和黄瓜扭儿,一家人吃了顿温馨的晚饭。

    饭后陈伶主动去冰箱拿了西瓜切好,端着盘子稳稳的走回餐桌。

    陈运洪高兴的看着女儿走路,开心的接过西瓜险些忘记往嘴里送,只觉得今天的西瓜格外香甜,倒是秦艳茹看着她双脚都着地,虽然还有点瘸,但能走上个十来步,再回忆起那时候去北京,乍到医院看到她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样子,自己练翻身都翻不动,两厢一对比,眼圈竟是有些发红。

    复健的日子过的飞快,陈伶买了康复专用的踏步器,每天分几次,自己在家里扶着把手练习走路,从扶着走,到松开手独立行走,慢慢延长锻炼的时间,让右腿重新适应用力,把粗细不均的两条腿慢慢养回来。

    中间和她妈联系过一次,她过生日,杨素芳给她微信上发了个红包,顺便关心了一下她的身体恢复情况。

    陈伶还有点诧异,她妈居然还记得二十九年前的今天生过一个孩子啊?

    红包没收,陈伶冷着脸发了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盯着表情包上那个小卡通人儿撅个腚在屏幕上反复的鞠躬,觉得那小人儿的红衣服格外碍眼。

    家里人都知道陈伶不乐意过生日,蛋糕都没买,秦艳茹犹豫了下,到底晚上给陈伶煮了碗面条,还卧了个荷包蛋。

    “秦阿姨,我晚上不太饿,不是不想吃。”陈伶没动筷子,干巴巴的跟继母解释。

    秦艳茹刚想说没关系,陈硕已经几口啃完了手里的糖馒头,盯着陈伶的碗问:“姐,那我能吃那个荷包蛋吗?”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被调成欢快了,陈伶把整个碗都推过去,“咱家就你胃口最好,你不吃谁吃,帮我把面条也吃了,不许剩。”

    陈运洪摸摸低头大口吸面条的小儿子,“伶伶,那你喝碗粥?你阿姨今天用南瓜煮的粥,特别烂糊。”

    “是啊,我给你少盛点儿,你每天锻炼那么累,晚上不吃东西哪行。”

    “好啊,那我尝尝,主要是想吃几口姥姥腌的糖蒜了。”陈伶笑着接过饭碗。

    “姐,今天妈炖的猪蹄也特别烂糊,一口就能吸到很多肉汁的,你快吃呀!”陈硕眼馋地看着陈伶面前的盘子,等他姐说没胃口好给他。

    他妈偏心,一共就炖了两个猪蹄,都放在姐姐面前了,要不是姐姐分给他,他一个都吃不上。

    说到猪蹄,秦艳茹也不是听谁说的,家里鸡爪子、鸭脖子、猪蹄子,就没怎么断过,今天清蒸明天红焖的,只有陈伶“吃剩”了,才轮到陈硕吃,陈伶劝别花那个钱了,又贵又没什么吃头,秦艳茹却说以形补形,吃了陈伶能好得快些。

    陈伶肚子上都有肚腩了,这辈子没这么重过,她现在也有点明白陈硕是怎么吃成个小胖墩儿的了。

    “哎呀你不胖,你个头还高呢。”陈运洪也劝女儿。

    可是这些东西基本都是油脂,她还不如多吃点煮鸡蛋补补蛋白质呢。

    怀着对长辈关爱的感激,陈伶被迫吃了一餐又一餐高热量的饭菜,不过眼看着脸色红润了不少,整个人因为丰满也莹润了起来,不像刚出院的时候干巴巴的了。

    吃过饭陈伶拿着手机坐在书桌边,监督陈硕嘟嘟囔囔写作业,此小孩儿向来不到睡前半小时不动笔,不到假期最后一天不写暑假作业,爸爸妈妈平时忙,管的不严,自打陈伶回家,陈硕基本就是在溺爱-敲打-溺爱的冰与火中被反复锤炼。

    “又开始了,硕硕那耳朵都让他姐揪红了,那点加减乘除也没算明白,眼瞅着伶伶气的头发都炸了。”秦艳茹开了两罐陈硕的旺仔牛奶,和丈夫坐在沙发上,一边偷喝一边咬耳朵,语气幸灾乐祸的,总算有人收拾那个皮小子了。

    “你说说这俩孩子,伶伶吧从小就不用人管,硕硕呢,是从小就得人管着,唉,以后看个人造化吧。”

    “前两天伶伶还跟我说,等她腿好些,就去外面找个好的课外班,什么音乐啊、美术、书法什么的,让硕硕都试试,看对哪个感兴趣,要是学习实在搞不上去,就走文体生的路子,”秦艳茹喝了一口牛奶,丝滑甜润,“这玩意儿是好喝啊,难怪硕硕一天喝三两罐呢,就是贵。”

    “咱闺女惯着弟弟,那吃的喝的一箱箱往家搬,跟不要钱似的,往咱小区送货的几个快递员都认识我了。”陈运洪看了看客厅里摆的一堆旺仔牛奶和大礼包,陈硕都快把五十六个民族罐罐集齐了。

    “啥不贵,就伶伶说的那些课外班,也没有便宜的,要我说硕硕跟着他姐在家学学画画得了,他姐不就搞这个的嘛。”秦艳茹也说不明白陈伶的工作,反正看她在家就拿手指头都能在平板上画画呢,画的陈硕虎头虎脑的,特别可爱。

    陈伶还真准备培养她这个胖弟弟的美术兴趣了,她在家养伤这段日子,还有以前合作过的客户找她呢,那种零散的小活儿,比如节日到了,给网店设计个封面图,给包装盒上画个小插画之类的,不用多高级,颜色鲜艳,画面搭配和谐就行,找有名气的画师不值当,找陈伶这种偶尔接接散活儿的,一单也就三四百块钱,双方都满意。

    不过陈伶现在右手握笔还不稳,暂时不敢接细活儿。她工伤保险经过一番扯皮,已经到账,加上自己工作的积蓄,卡上还有个二十万,退休肯定是不够,但暂时没有太大经济压力,而且她也不想随意糊弄,自己好不容易积累那么几个客户,关系还是得维系好,于是挑挑拣拣的,最后只接了两个简单的活儿,给公众号设计封面和排版,收了几百块。

    对方微信付款后,她习惯性提现了一半到自己储蓄卡,剩下的直接变现成了陈硕脚下的一双新鞋。

    偶尔陈伶刷刷朋友圈,看着同行们、前同事们有的设计了新的图书封面、有的给图书排版、更有大佬独立出美学图集的,说不羡慕不焦虑是假的,但她看看自己那仍是半装饰用的右手,默默叹了口气,还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哦。

    “姐,你再教教我,这题怎么算啊?”小胖墩儿拉着她的手,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嗯?哪道?”陈伶啪的摁黑手机,低头耐心的给他讲题。

    “就这题,姐,四年级的数学怎么这么难啊,我要是能一直读三年级就好了。”陈硕童言童语惹的陈伶发笑,“傻小子,你要是一直读三年级,怎么长大啊?不想跟我去海边玩儿了?”

    “你说小学毕业才会带我去海边玩儿,那还要很久很久呢,我就想怎么才能不上四年级的数学课。”小胖墩儿晃着小脑袋振振有词的。

    “说的好像你语文就学的多好似的,是谁造个句都不会啊?”陈伶拽着他耳朵让他认真看题,“我再给你讲一遍,要还是不会,晚上我就把你挂衣柜上吊着睡觉。”

    “你虐待儿童!你是母老虎!我可以报警让警察叔叔和警察哥哥来抓你!”

    “呦,还知道找警察呢,长本事了啊,可真不错呀,过来,来,打电话报警之前,你先把下午吃的小饼干给我吐出来!快点儿!”陈伶这次不光是揪耳朵了,直接把小胖墩儿拎起来,照着屁股蛋就开始噼啪地打。

    “嗷!我错了我错了姐,我这就做题!”小胖墩儿求饶,疼倒是不怎么疼,可是他都四年级了,还被姐姐打屁股,很丢脸的啊!

    小小的房间里又是一阵熟悉的鸡飞狗跳,陈家爸妈的卧室门被紧紧关上了,陈伶发脾气的时候,他们也……惹不起啊……

    不过陈伶也想开了,就像陈硕说的,先顾好眼前的事吧,胳膊腿总有痊愈的一天,如果焦虑就去找教程学插画,虽然生活被迫往后延迟了大半年,但总有慢慢追上的时候。

    就这样,慢慢地陈伶竟是逐渐从以前的工作社交圈子淡出了。

    有天晚上陈硕起夜,回来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呢,按习惯走回了小卧室,把陈伶吵醒了。

    陈伶晚上十点不到就躺下睡了,听到开门声她直接睁眼,就看见陈硕眼都没睁直接趴到床边又睡了,她推了推,小肉驼子一动没动。

    这孩子,咋还跑错屋了。

    打开台灯看了下时间,凌晨三点了,陈硕趴了会儿可能是呼吸不顺畅,又翻了个身,蜷缩着躺着,小胳膊也缠上姐姐腰,陈伶轻轻把他手拉开,想了想,又把被子给他盖上,拍了怕陈硕,自己却没了睡意。

    她拿起手机玩儿了会,床上多了个人,她没有丝毫困意,索性不睡了,准备下床去看看爸爸,他要去郊区批发蔬菜,每次都差不多这个时间出门的。

    等陈伶套上拖鞋,慢慢走到客厅,却听到爸爸和秦阿姨已经起床了,正在屋里小声说话呢,本来她想去敲门的,却在门口听到继母说:“要不咱就把主卧的床换成学校那种上铺架子,把下面空出来,正好能放下琴。”

    爸爸停了几秒后回道:“不行,先不说屋子会显得更窄小,陈伶领咱去看那钢琴都要好几万一台,咱仨加起来怕不是得有四百多斤,把它放床下,我都担心哪天睡迷糊了掉下来,再砸到那么贵的东西。”

    秦艳茹也叹气:“你说的是,本来想着要是买了琴,就给它放客厅,顺着电视柜旁边摆着,出入也不碍事,现在看还是再等等吧,最少等他姐好利索了,家里地方空出来些再说。”

    随即她又跟丈夫说:“要不你跟伶伶商量商量,钢琴的事再等等吧,咱儿子那坐不住的性子,谁知道是真的对弹琴感兴趣,还是单纯的觉得新鲜啊,我看只要不让他看书学习,就是卖菜他也觉得好玩儿。”

    “是啊,你看这阵子,字帖、素描本、轮滑鞋,还有那个什么乒乓球拍,每一个去体验课的时候,咱儿子都说好,还不是玩儿几天就说没意思了。”

    “我也劝伶伶先别买,可她说难得看臭小子肯安安静静坐着学指法,而且报的十节课都乖乖上完了,想让他好好学考级呢。”

    两口子沉默了一会儿,秦艳茹的声音又响起,“不行,你还是得跟伶伶去说,那钢琴实在太贵了,不能再让她给家里花钱了,再说家里也没地方摆。”

    “她主意那么正,自己想好的事要做就去做了,我说了能有用吗?”

    “你先试试呗,而且咱家就这么大点儿,住人就够挤了,哪还有地方放那么大的东西。”

    “会不会伤了两个孩子的心啊?”

    又沉默了会儿,秦艳茹说:“要不就让硕硕用电子琴?先将就嘛,平时他上学就放床底下,也不占地方,等硕硕写完作业,就放书桌上练呗,等过了年他要还是喜欢弹钢琴,咱就买上下铺,给他腾地方买贵的。”

    ……

    陈伶静悄悄的往后退了几步,没有吱声。

    陈运洪穿戴好出来,见陈伶没开灯在沙发上坐着,倒吓了一跳:“你咋没睡觉呢?”

    “啊,睡醒了,就坐会儿,等着天亮呢。”

    “陈硕是不上你屋了?我去把他抱出来。”

    陈伶拦着没让,“爸,让他睡吧,吵醒他上学该没精神了;过一会儿天就亮了,我等会儿想下楼走走呢。”

    秦艳茹一身睡衣也出来,“伶伶,那你饿不饿啊?我今天早点做饭吧。”

    “秦阿姨,别麻烦了,您再睡会儿,我等下想去早市看看,早饭我买回来好了。”

    “也行,早市就在菜市场左边的那条街上,你想吃什么就买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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