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此时还是夏末，大地上的植物生长茂盛，一片绿意盎然，可燕山却已是银装素裹，飞雪连天。

    ——燕山研究所就建立在燕山山脉中，此处海拔高温度低，积雪终年不化，特殊的环境孕育了特殊的物种，生物资源极其丰富，甚至很多种生物是燕山独有的，这里建立的种子库中储藏就有两千种高等植物物种和近四万株植株。

    叶无双很顺利地在种子库里找到了雪兔草——这一味排除烟毒必须用到的关键药材。

    一切都很顺利。

    *

    叶无双面上微微含笑，抬手接住了一朵从天空飞落下来的雪花，轻飘飘、凉丝丝的触感，让她不由得舒展了眉目。

    冰天雪地，寒风凛冽，一行人却是身着单衣行在其中，严寒不惧，风雪不沾，十足悠闲自在。

    原因便是她们身上的那件衣服，看着轻薄，却具有防寒保暖的功效，天气越冷，她们的身上反而更加暖和。

    “这衣服可真暖和，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作的。”

    头发花白的老人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身上的衣服，脸上带着一种像孩子一样单纯的好奇和探索欲望。

    叶无双心情不坏，见她好奇，便说道：

    “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宗院长若想要，便送你一套。”

    宗院长吃了一惊：“这哪成？”

    叶无双淡淡地微笑了一下，道：

    “宗院长在这片雪域坚守了三十年，采集留存了无数前所未知前所未见的种子，建立了世界植物资源储备第一的种子库，在下深感钦佩，何况这一次能那么快找到雪兔草，还是多亏了您的不辞辛劳，请不必客气。”

    “过誉了，不值一提。”宗院长脸色腼腆地摆着手，十分不好意思地收下了这套衣服。

    她们团队采集种子、制作标本都需要在严寒的环境中进行，如果有了这件防寒保暖的技术，她们就能够去到温度更低的地方找更多的植物。

    *

    走了不久，众人就来到一处奇怪的地方，白烟蒸腾，暖意攀升，而在附近的冰层深处中似乎有着很多浅淡模糊的圆形轮廓。

    叶无双抬手轻轻地点着冰层表面，眉宇若有所思。

    阿圣轻轻侧着脸，发上金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眉眼带着些顽皮而好奇的笑意，语气活泼地问道：“宗院长，我听说燕山山脉里面有温泉，这是不是真的啊？”

    她天然中就带着一股鲜活生动的气质，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宗院长自然也不能免俗，回答道：“当然是真的，而且还有一个温泉离我们现在很近呢。”

    “那我们去看看好不好。”阿圣牵着叶无双的衣角问道。

    叶无双脸上带着一丝思索的神色，点头道：“那就去看看。”

    越往里走，冰层中的痕迹越深，大家看得也越清晰：那圆形轮廓是带着一些微微的淡黄色的，像是气泡一样，它们挤挤挨挨地呈线形排列，有十几厘米长的，有一米多长的，有的更是长得看不到尽头，它们四处伸展，像是无数只章鱼触手一样，弧度流畅，线条优美。

    叶无双目光微动，加快脚步走在众人的前面，停在一条冷溪边。

    燕山常年冰雪覆盖，却也孕育了温热的泉水，一冷一热的作用下，山沟中的雪融化成一条小小的溪，靠近温泉前面的溪水温热，后面的溪水寒冷。

    叶无双到的地方正是溪水的尽头，也是最冷的地段，水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层。

    用工具敲开冰层后，她自袋中取出一双手套戴着，半蹲下来，用手往水里伸去，摸索了几下后，手臂作了一个搅拌的动作，用力地拉了一堆东西出来。

    这些像是一串串海葡萄，每一条长长的茎上都生长着很多像是葡萄一样的玉色圆珠，精巧可爱。

    阿圣眨了眨眼睛：“这东西和冰层里面的很像。”

    “确实如此。”宗院长露出微笑来，道：“这是一种年代久远的物种，在冰层冰封了很长的时间了，直到这里生出了温泉，热度让雪水融化，它的种子也在这溪水中发芽，重新生长出来了。”

    “因为它的外形很像葡萄，所以我们发现它时给它取名叫玉葡萄，它的茎部非常柔韧，可以制作很多高新材料。”

    “茎？”叶无双低头看着手中的‘玉葡萄’，目中泛着奇异的光辉。

    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一般，她的脸上露出了极微细的笑意：

    “我曾经听过沧海桑田的故事，这里以前是海域吧？”

    阿圣：“在一万年前，这里确实是一片汪洋大海。”

    宗院长点头，以一位科研人员的严谨补充道：“确切来说，是一万两千九百年一十二年前。”

    叶无双道：“你们为什么不试试带它去海域呢？”

    ——它天生是属于大海的。

    宗院长摇摇头道：“这种植物是我们最近考察才发现的，对它的特性并不了解，不好贸然进行实验，不知误霜小姐有什么见解呢？”

    叶无双却只是微笑，轻轻地摇首，不置可否。

    *

    回到房子里，叶无双突然说道：“阿圣，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阿圣毫不犹豫应道，“好，小姐姐。”

    叶无双转过身来，少女发上的金铃闪耀，和眼眸一样散发着晶莹明亮的光芒，神情永远虔诚、纯洁、温柔。

    她心中徒然一动，抬手抚摸着阿圣的浅栗色发，温柔地问道：“阿圣，你想要立一场大功吗？”

    阿圣眸中困惑，“小姐姐？”

    叶无双唇边含笑：“或者说——你想坐上你姨母的位置吗？”

    阿圣眼睛微微瞪大：“——”

    许青衣对待阿圣的态度一向恭敬，对方是官方人员，能让她低头的，必然是更高的级别。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阿圣的姨母即是昼国的最高元首，对方既未成婚也无子嗣，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唯一的侄女，阿圣在昼国的级别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除了元首外，没有比她更尊贵显赫的身份。

    “阿圣，只要你想，”叶无双微微一笑，看着阿圣的目光不自觉的温柔怜爱：“我就能让你更进一步，成为整个昼国的主人。”

    阿圣轻轻地眨眨眼。

    “小姐姐，不用的。”她微微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微笑，目光清澈干净：“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已经很满足很快乐了。”

    “我没有那种野心。”

    阿圣眼眸微微弯起，看似柔软，实则坚定：“成为一国元首要负担很多东西，有时候必须要违心妥协，可是，我只想站在小姐姐的身边，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你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

    “你不想便罢了。”

    叶无双说着，徐徐叹了一口气：

    “怎么就说到这个份上呢？我又不从政，谈什么立场？”

    阿圣手里捏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珠’：“小姐姐，你突然这样说，是因为这个‘玉葡萄’吧。”

    “但是，不管它能拥有多大的价值，那些都应该是属于小姐姐一个人的，您不必顾忌任何人，任何事——即便是我，即便是姨母。”

    有别于往常的温良性子，这是阿圣第一次露出如此锋芒毕露的态度。

    叶无双觉得惊讶，但更觉欣慰——善良是需要锋芒守卫的，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至于性格，她原本就不是因为阿圣的善良而喜爱她的。

    叶无双怡然一笑，眉目舒展：

    “除了阿圣，其他都是小事，根本无关紧要。”

    *

    叶无双手里捏着一颗‘玉葡萄’，姿态悠闲地把玩着，这个植物是她所经历的某个世界中，人类三大主食之一。

    她的身边围绕着一大群人，都在认真地听着她说话，他们都是世界上有名的生物学家和植物学家。

    “‘玉葡萄’是一种海生植物，形态和海草比较像，能在海水中形成草场，它的茎一般有六七十米，每根茎上都有上千颗果实，果实经过加工后，味道鲜美异常，含有丰富的营养物质，饱腹感很强，不仅能够食用，还能成为和稻米、小麦、玉米、土豆、甘薯一样的主食。”

    “能当主食！？”

    “它的味道怎么样？”

    叶无双：“和大米很像，但比它更好吃。”

    “嚯，六七十米，巨无霸啊？”

    有人说道：“能说得更具体些吗？”

    “果实亩产七千斤，一年四收。”

    “它能保存多久？”

    叶无双以手支颔，眉间微皱，似乎有些苦恼：

    “玉葡萄是一种海生植物，它的特性和陆生植物不同，它非常喜爱盐水，果实需要经过脱涩，脱盐才能食用，所以它的保存方法也和陆生粮食不同。”

    “如果晒干磨粉的话，只能保存半年，如果在海水或者盐水中，能保存十年，理论上，二十年也不成问题。”

    所有人运笔如飞，心中惊叹，一年四收，亩产七千，储存时间长，难怪说它可以作为主食。

    “这是海中生出的粮食，它不应该叫玉葡萄，应该叫海米才对。”

    众人兴奋地道：“误霜小姐，如果你说的一切是真的，那你这一次可立了大功！”

    叶无双一脸散漫无所谓地挥着手，“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剩下的你们自己去研究吧。”

    众人大吃一惊：“您不继续参加吗？”

    “我对研究它没有兴趣。”叶无双在以前那个世界已经见腻了这个植物了。

    .

    长风万里，海天相接，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叶无双和阿圣漫步在海边，阿圣歪着头，细声说道：“不知道玉葡萄，不，海米是什么味道，究竟有多好吃。”

    叶无双眼眸微弯：“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至少也要等三个月。”

    而且海米收获之后还要进行脱水脱盐脱涩的工序——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脱盐技术发展得怎么样？

    看着阿圣期待的神情，叶无双考虑着要不要更新一下脱盐技术，反正顺手的事情，能让阿圣尽早尝到海米的味道，也很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