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裂

    第六期开录前,黎光又恢复成之前的空中飞人状态,说是要去上海参加活动,顺便到深圳那边拍一个品牌的广告。

    华烨本想陪她一起去赶行程,但临时被黎光塞过来一个音乐节目的邀约,据说是之前帮过她的的一个前辈,现在节目缺导师,托他过去救个场录节目。

    黎光一向不怎么托他帮忙,难得开口,华烨自然不会拒绝,也就没跟着黎光走。

    第六期节目主题是农牧行业,在呼伦贝尔草原上录制,黎光当天早上六点才赶到节目录制地点,一整天的时间里都在草原上做各种游戏,骑马跑步。晚上在蒙古包前举行篝火晚会,大家围着篝火跳舞。

    这天恰好是中秋节,靛蓝色的天空上圆月高悬,繁星汇聚,毫不吝啬地将光芒洒向整个草原。

    嘉宾们跟这期的主人公一起围着篝火坐下,进入吃饭环节开启闲聊夜谈模式,饭还没端上桌,苏碧云又开始cue流程,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们有几年没回过家过中秋了?”

    黎光抿了口端上来的桂花酒,听着身边的人答去年就在家过的,一年,两年,直到身侧的黎风说“六年”,她一口灌下那杯酒,哑声答:“四年。”

    “都好久啊,那你们姐弟两个都不想家吗?”

    黎风托着下巴,不假思索地回:“当然想家啊,但是没办法啊,我姐要拍戏,我要练舞,前几年形势又严峻,想回家都回不了。”

    苏碧云点头说:“也是,长大后想要团聚总是很难。”

    话题兜兜转转地往下走,菜一道又一道地放上桌,饭过半巡,导演的大喇叭又响起:“各位嘉宾,今天是中秋节,很抱歉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又把你们拉来工作,尤其今天还是pine的生日,让pine在迈入21岁人生的第一天里还得工作,这更让我愧疚难安。”

    黎风笑嘻嘻地接话喊道:“别干说不做啊,老周,听我的,现在别录了,给大家都放假,能回家的回家,回不了的去给家人打视频,就当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了。”

    周正秒变正经回道:“这可不行,生日礼物准备好了,再送一份我有点亏。我们争取今天早点收工,让工作人员早点休息回去给家人打视频。”

    “

    小气,多送一份也亏不到哪去。”

    周正也不在乎黎风的抱怨,对着喇叭继续说:“所以为了弥补这一点小遗憾,我们给各位嘉宾准备了一个惊喜,就在各位面前,揭开盖子就能看到。”

    苏碧云惊喜的声音率先传来:“这是我妈做的辣子鸡,我的天,我都快一年没吃过她做的饭了。”

    “不止父母做的饭哦,请各位嘉宾回头看。”

    陈晨率先跑出去惊喜道:“啊,爸,妈,哥,你们怎么来了?”

    长桌上的人都跑出去跟家人团聚,就连华烨都在看到华旭搀着华景清跟夏晴出来时不由万分惊讶,忙起身迎过去。

    黎风先是揭开盖子什么也没看到,听到导演的话后回头去看谁也没看到,气的冲周正吼:“周正,我生日你给我送空气?”

    周正指指黎光:“抱歉,你们家人因为天气原因航班取消了,这不是你姐还在,你们俩还能一起过节。”

    黎风还以为周正在跟他开玩笑,只是家人出来的有点晚,谁知道别人一家人都落座了,就连华烨跟陆维的家人他招呼都打一遍了,自家人还是一个都没看见。

    他气的一个后仰又倒在身侧的黎光身上,抱着黎光的胳膊撒娇:“姐,我也想回家,我想妈跟爷爷他们了,这期节目录完我们一起回家吧。”

    黎光揉揉他的头,声音带着几分笑意问:“不开心?”

    黎风蹭蹭她的胳膊瓮声瓮气地回:“看到别人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感觉我们俩孤零零的,也没有很多不开心,就是有一点点难过。”

    夏晴在一旁笑着说:“晴奶奶在呢,扬扬别不开心,来,过来,你华爷爷知道你今天生日给你做了长寿面。”

    黎风颠颠地过去吃了一大口面,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嘟囔道:“这面跟我妈做的味道好像啊,华爷爷你是不是跟我妈学的?”

    华景清笑着摇头说:“不是跟你妈妈学的,可能是恰好有点像吧。”

    黎风又吃了一大口:“不是也没关系,华爷爷做的也好吃。”说完端着碗就往黎光那边跑:“姐,你尝尝,跟咱妈做的味道真的好像。”

    黎光没尝而是看着他问:“现在还难过吗?”

    黎风咽下嘴里的面,右手拿着筷子,用食指跟大拇指捏在一起比在眼前:“还有一点点不开心,不过跟你在一起这一点点不开心等一会就没了。”

    黎光拍拍身侧的座位,示意黎风坐过

    来,等他坐下后问:“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玩的数数游戏吗?”

    黎风不需要回忆那段话就脱口而出:“小时候我总是数到十,就不会数了,别的小孩笑我,我就藏起来哭。你找到我跟我说人们对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事情会形容它是十全十美,所以十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数字,我只数到十是因为我是最幸运的小孩。所以,每次我从一数到十都要开心,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小孩。”

    “以后每次扬扬从一数到十都要开心,十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数字,扬扬只数到十是因为黎风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小孩”女孩略显稚嫩的声音犹在耳边。

    黎光抬头看了眼天上的高悬的明月,只觉讽刺,中秋节出生的黎风在那一天失去了母亲,又在尚未知事的年纪失去了父亲,这辈子从来谈不上圆满与幸运,而害他父亲去世的姐姐告诉他黎风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小孩,他却坚信不疑到现在。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不让眼泪垂落,随后看着黎风一向上扬的唇角,将垫子拉到他的身后,直起上半身伸手捂住他的双眼,克制住语气中的哽咽在他耳侧道:

    “那今天我们再做一次数数游戏,扬扬从一数到十后就要开心,十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数字,以后黎风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小孩。”

    黎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黎光突然要跟他做这个小时候拿来哄他的幼稚小游戏,但他感得到黎光想让他开心点,听话地点头:“好,一、二、三...八、九、十。”

    十的尾音刚落,眼前的手被拿开,刚刚周遭明亮的白炽灯不知何时被关上,草原夜里的风很大吹的篝火疯狂地跳跃,夜空明净的月光与璀璨的星光给整个草原洒上了一层梦幻的亮砂。

    他刚适应了骤然暗下的光线,对面的摄制组突然让开一条道路,一辆载着七层蛋糕的小推车被缓缓推出来,蛋糕是他最喜欢的蓝白色色调,城堡样式,拿玻璃罩罩着,里面跳跃着一个小小的火苗。

    推蛋糕的是四十多岁的一男一女,两侧站着各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女孩手里捧着一束蓝风铃,男孩手里拿着个发光的蓝色气球,他们身后还站着三个老人,黎光的声音在他耳边传来。

    “你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你们老师让你写我的梦想,你来问我梦想是什么,我说你以后想变成什么样子就写什么,你写我想变成草原上的一阵风,每天跟牛羊奔跑,跟云朵玩闹,做最自由自在的风。

    后来,你又有了许多梦想,成为武术冠军,街舞冠军,有放弃的,也有实现的。成为冠军的这些年,你身上有了很多赞誉同时也带来了许多压力。

    这一路你走的太难,太难,我始终记得你十四岁生日那天在异国他乡哭着跟我打电话说训练很累,你想回家。我说那姐姐去接你回家,你说好,可电话挂断后,我就看到你的教练发给我你深夜在训练室里孤身一人加练的照片。

    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没有那么多梦想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毫无顾虑地去接你回来,如果你一直只有第一个梦想,那你就可以少流很多汗水,我可以一直保护你,让你长大后就像风一样无拘无束地生活。可是你有很多梦想,你也坚持到了现在。

    二十一岁的黎风,也许你早已不记得你人生中写下的第一个梦想,但我记得,也衷心地希望我的弟弟能够在未来的人生里自由如风,无拘无束,所愿皆成,长乐康宁。

    黎扬扬,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黎光带着颤音的声音被草原上的风吹散,月光将她眼角的泪光照的剔透分明,盛大的烟花炸开将夜幕渲染,黎风在绚烂的烟花下抱住了她。

    直到吹了蜡烛,一家人围着坐在一块后,黎风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怀里抱着十二,十三,左边挨着陈薇,右边挨着黎光对面坐着黎世佳他们嘴里还在嘟囔着叫黎光:

    “姐,你掐我一下,这怎么感觉跟做梦一样,我总感觉这一阵子生活的太好了,怎么六年不见的人,今天突然就都在眼前了。”

    黎光没掐他,十三先动了手狠狠拧了一把在黎风的嚎叫声里跑开,回头冲着他扮鬼脸:“笨蛋哥哥,梦跟现实都分不清。”

    黎风拉着十二声势浩大地去抓十三,牧民家的小孩跟着他们一起打闹,嘉宾们带着自己的家人和牧民一起围着篝火跳舞,年纪大些的长辈都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聊天。

    黎光唇角含笑看着他们打闹,提起茶壶给周边的长辈们一一倒了杯热腾腾的奶茶,随后坐回去裹紧了身上的长袍抱着杯子喝奶茶。

    身旁坐着的黎世佳跟韩雨陈巧生早就挪到了华景清夏晴身边去叙旧,对面的黎如竹跟陈薇也跟多年不见的华旭坐在了一块聊天,她刚刚坐的满满当当的桌子转瞬间变得空荡。

    明明这只是一个很小的巧合,只是恰巧黎光桌上的人都离开了,但在身后看着这一幕的华烨却莫名地感觉心里很不舒服,就像是当年他因为发烧没去送黎光,在家中心里莫名的发慌与焦灼的感觉。

    当时他以为是生病导致的心口发闷,但回到房间后就不知哪来的直觉告诉他黎光可能出事了,他一路狂奔,也没来得及拉住她的一片衣角,眼睁睁看着她决绝地跳入冬日寒冷的河水中。

    他步伐有些着急,两三步跨过去将手中的外套盖在她肩上,不着痕迹地轻轻握了她的肩膀,略显急促的呼吸平稳了些,坐在黎光身侧借着桌子跟垂下的外套遮掩,在镜头看不到的地方握住她微凉的手柔声问:“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跳舞?”

    “有点累,现在很困。”

    华烨刚想说那你先回去睡我等会去跟导演说一声,就感觉手被黎光轻轻拉了一下,原本交握的双手变成十指相扣,他往那边倾了倾身子,黎光便靠在了他怀里,另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毛茸茸的发顶在他下巴轻蹭有些发痒。

    感受到黎光的动作后他心头一软,随后抬头看了眼正对着的摄像头跟周遭不断闪过的闪光灯,这个镜头跟先导片时的还不一样,那时候周边都是工作人员很好处理。这里且不提围观的人有多少,附近的代拍都不知道有多少,这次的镜头想压下去很难。

    他在脑中飞速地思索着这次的镜头怎么办,几秒钟的时间里脑中的紧急预案一套套pass掉,他似是有些无奈,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直接伸手将黎光揽在怀里,下巴蹭蹭她的发顶贴着她的耳朵说:“困了就睡吧,你先动的手,醒了之后,可别不认账。”

    黎光眼都没睁,在他怀里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握着他的手往上抬,在他手背上落下一个吻,语气中藏不住困意却是无比地清晰与郑重:“我盖章了,没有不认账。”

    华烨垂眸看她,脸上是掩盖不了的柔情与爱意,在她手背上轻柔地落下一吻,伸手给她遮住眼前的光:“我知道,黎光永远说话算话。”

    温暖又带着嘈杂的环境里,黎光窝在华烨的怀里睡的很沉很沉,歌声与笑闹声环绕着他们,周边数不清的诧异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像极了那年毕业聚会上,华烨坐在黎光身边为她遮光的那几个小时里挡住的目光。

    这一刻,华烨无比庆幸,七年,身边的人散了又换,中间与黎光断联的四年里他曾无数次想过会不会哪一天他回来的时候,黎光身边早就有人为她遮光,而那时候他又该如何,又能如何?还好,直到此时此刻,坐在她身边的还是他。

    黎光最后是被华烨当着一众家人朋友与同事的面抱回蒙古包里的。顾忌着荧幕前的影响,他没在房间里待很久,把黎光放下后盖好被子便出来了。

    出来时,场上的嘉宾都跟各自的家人回去休息了,工作人员正在收拢器械,他跟黎风陆维在一个蒙古包里,往那边走还没拉开门,就见黎风从里面窜出来,一个弹跳勾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

    “烨哥,你说话不算话,当时答应我好好的,我姐当时还没十七你怎么下的去手?你怎么敢的啊?”

    华烨听的一头雾水,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揉着脖子进去,接过陆维递来的奶茶喝了一口疑惑道:“他又发什么疯?”

    陆维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手机:“看黎光微博。”

    黎风还在旁边碎碎念念地絮叨,华烨已经点开了微博,他没有注册过官方微博,自己注册的微博号里什么也没有,关注列表也只有黎光一个人。

    黎光经常会在微博上跟粉丝分享自己的日常,微博并不是清一色的广告,反而很生活气。微博没有置顶,华烨记得今天早上刷新的时候,她的微博还是上周跟安年一起录节目的合影。

    现在微博多了两条,第1313条微博是今晚跟黎风一起一家人在生日蛋糕前的合影,配文【黎扬扬,欠你六年的生日,今年一起补上了,生日快乐,我最爱的弟弟。】

    第1314条依旧是一张图片,被大雨洗礼过的庭院泛着水光,石榴树在庭院中央挺立着,露出些许泛红的果实,萤火虫围着一个被月光偏爱的人飞舞。

    配文【我曾说过你是我抓不住的月亮,可是月亮自己落到了我掌心里。】

    这条博文下面热评第一就是【姐姐,这是你欠我们四年的掌中月吗?我不会要有姐夫了吧?】

    黎光回了个【很抱歉欠你们这么久,今年补上了,已经有了,他就是。】

    四年前的那个微博华烨看过,但当时他问过黎光,她的掌中月是什么,黎光说是一个画册,里面画的都是月亮。所以哪怕那天晚上黎光说他像月亮,他也从没联想过自己就是她掌心的月亮。原来,当年黎光撒了个不轻不重的小谎,瞒了他这么久。

    这晚,满月高悬,星河烂漫,当事人在草原的怀抱里睡的安稳,各大网络平台的热搜榜被黎光官宣,黎光家人,黎光浪漫,华光青梅竹马等等热搜词条包揽。

    对于华烨跟黎光是真的在一起了这一点,在往期节目里他们二人哪怕没有亲密接触,观众也早有预料,不管是粉丝还是路人对这一对都持祝福态度。

    就连几家CP粉在看了视频后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俩单是站在一起头顶就挂着般配两个字,从头到尾都找不出来两人哪里有不合适的地方,只得含泪祝福。

    最后网友得出结论,黎光这辈子有颜值,有演技,有学历,有事业,性格好,为人好,家人不拖后腿,伴侣质量顶尖,政治思想觉悟也高,没有意外就是妥妥的人生赢家。

    而远在国境外的某个隐蔽深山里,昏暗的灯光下,少女细弱的呻?吟声在密闭的空间里传开,男人目光阴鸷紧盯着手机上缓慢加载的粉丝连夜剪出来的标题为【黎光——人生赢家】的视频。

    在这个视频里,黎光事业有成,家人相伴,伴侣相依,朋友同行,过的美满又幸福。视频结尾是黎光一袭白色长裙拿着最佳女主角奖杯站在台上的照片。

    男人反反复复将这个视频看了三四遍,最后停留在黎光结尾那一幕看了几秒后,猛地将手机砸向墙壁,碎裂的屏幕碎片跟凌厉的鞭子一起落在少女单薄的脊背上。

    男人每抽一鞭就骂一句黎光,最后扔了鞭子宛若毒蛇吐信般以一种阴冷的语气说:“黎光,你以为这就是一辈子了?我且等着,你落进我手里那天。”

    趴在地上的女孩艰难地抬起头,伸出满是伤痕跟灰尘的手指落在碎裂手机屏幕上耀眼夺目的黎光身上,用并不熟练的汉语喃喃道:

    “原来你叫黎光,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名字啊,让人听着就好像看到了太阳,黎光,太阳不该落进地狱,希望你一直都是耀眼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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