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夏晴病情好转，转出重症监护室，在医生给的最后期限那天，华烨睁开了眼。

    随后武汉疫情愈演愈烈，因为黎光，华光，华烨，夏晴三个病号暂时都不能离开医院，两家人一起在医院度过了疫情最艰难的两个多月。

    华烨开颅手术后不能长时间思考，或是看书写字，那三个月几乎没碰过一套试卷。全国解封那天，也是三人出院的时候。

    陈薇在病房里收拾杂物，黎光帮不上忙，想起昨天上网课，李柳新让他们做一节课的题，华烨不过做到一半就开始头疼，有些担忧，转着轮椅想去找华烨的主治医生问问关于他的病情。

    刚走到拐角，就看到华烨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两人走的不是同一个方向，加上华烨心事重重从办公室里出来也没注意到黎光在身后。

    黎光转着轮椅过去，敲了敲门：“焦医生，我想问问关于华烨的病情，您现在有空吗？”

    焦平春放下笔，抬眼见是黎光，华烨昏迷那段时间，这个小姑娘一天到晚有一半时间在重症监护室外守着，剩下一半时间都在他办公室里等着，问他关于华烨的病情。这几个月他最熟悉的反而不是华烨这个病人，而是这个“病人家属”。

    他忙从椅子上起身，快步走过来推黎光进来，又给她倒了杯水放在桌上：“怎么了？华烨家属，今天你家华烨又有哪里不舒服啊？”

    黎光早已习惯了他这个称呼，倒也不在意：“之前您说开颅手术后三个月不能长时间看书学习，现在已经快三个半月了，华烨昨天做了不到半小时的题，就开始头疼，这种现象正常吗？”

    焦平春神色淡定按了下手里的笔：“每个人身体的恢复期都不一样，三个月也只是大概的时间，华烨最近的恢复状况不错，回去后谨遵医嘱，按时回来复查就没什么大事，你们也不用这么担心。不过，”

    “不过什么？”

    焦平春面带惋惜：“按照现在的恢复情况，今年高考哪怕延期一个月，时间也太短了，他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水平。华烨之前的成绩很不错，清北名校也不在话下，我的建议是最好放弃今年的高考好好养身体，等明年参加高考也不迟。”

    黎光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样的结果后也毫不意外，焦平春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她都一一记下来，临走前又问：“焦医生，华烨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对，刚刚我跟他说过，我看他心态还不错，你也别担心那么多。”

    “好的，谢谢您。”

    黎光刚转过拐角就碰上了来问华烨病情的华景清：“华爷爷，您来找焦医生？”

    “对，来问问小烨的恢复情况。”

    “焦医生有去开会了现在不在办公室，我刚问过他的病情，您想知道什么，我看看能不能给您说一部分？”

    华景清接过黎光的轮椅，推着她往前走：“也没什么，我就想问问医生有没有说小烨什么时候才能正常学习，今年高考还能正常参加吗？要是他还能参加今年的高考，我就跟你晴奶奶等他高考完再去美国，到时候你们在一个地方上大学，我们也放心些。万一参加不了，这以后是复读还是另寻他路都得另说啊。”

    “您跟晴奶奶要去美国看华叔吗？”

    “顺便看看他，主要是刚刚医生跟我说，你晴奶奶的病目前不太稳定，最好还是到美国那边再做一个手术，在那里养上两年等病情稳定了再回来比较稳妥些。”

    黎光手指在轮椅上不断轻敲，临到病房前她似是终于下了决心果断开口：“华爷爷，医生说华烨的恢复情况参加今年高考也考不到什么好学校，建议他参加明年的高考。我知道，华烨肯定会跟你说今年参加高考一点问题都没有，您要是信了，肯定也不会再走这一趟。

    说完她抬手制住轮椅往前的趋势，转过方向正对着华景清，神色郑重抬头说：“华爷爷，前两天，刘队长又来了一趟，他说根据落网的几个人交代，他们背后确实有更大的利益团伙。我跟华烨小时候毁了他们一单生意，现在又断了他们一条财路，究竟他们会不会回来报复谁也说不准。”

    华景清想到华烨跟夏晴因他们而受的苦，怒气一下涌上心头，惯来喜怒不显于色的人，此时也忍不住重重捶了一下墙：“他们敢回来，我就能送他们在牢里过一辈子。”

    黎光伸手拉住华景清的手臂，扶他靠墙坐在休息椅上：“华爷爷，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该他们认的罪，他们一个都逃不掉。但没必要拿我们家人的命去跟一群亡命之徒赌。您带华烨一起走吧，那群人没落网前别让他回来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留在清阳，对他而言有弊无利，跟你们出国是目前看来最好的选择。他书桌左上角第一个抽屉里有一封音乐学院的推荐信，那个学校也在美国，学校很不错，离华叔工作的地方也近。你们一家不仅能在那里团聚，华烨也可以精修自己喜欢的音乐。

    华爷爷，学校不会一直等着华烨，如果要去，最迟这个月就得走。”

    华景清贸然接受这么多消息有些措手不及，有些拿不定主意：“小烨不说推荐信的事，又说能参加今年的高考，再强逼着他出国也不太妥当。”

    “那是因为您没跟他说晴奶奶的病，您跟晴奶奶年纪大了，在异国他乡，华叔工作又那么忙，谁能好好照顾你们？只有华烨。只要您跟他说，他一定心甘情愿地跟着你们出国。”

    华景清见黎光说服他的理由一长串一长串地抛来，就知道不管他再有什么顾虑，黎光都能把他打消，这个孩子啊，小小年纪，太过聪明，操心的事也未免太多了些。

    他叹了口气，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粗粝感手心轻轻落在黎光头上：“晨晨，有一个词叫慧极必伤，你以为小烨想留在国内是为了什么？你这孩子，别把自己绷的太紧，你爷爷在，华爷爷在，用得着你小小年纪操心那么多吗？”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华爷爷有个想法，你听听看。那群歹徒现在流窜在外，你着急送你妈他们出去，现在还极力劝我们出国，就是怕他们回来报复。我知道你打算让你妈跟弟弟妹妹去军区，把你爷爷他们送去旅行团，军区大院当然很安全，但现在疫情的形势还未完全好转，你爷爷他们在旅行团又能待多久？退一步说，人也不可能一直在外没有个落脚的地方。”

    “我跟你爷爷，外公外婆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不可能说我们走了，把你们一家扔在这儿不管了。这样，我们一起去美国，我们几个老的在一块做个伴，你跟小烨一起在那边上学。等过几年，那群人抓到了，你晴奶奶身体好了，你跟小烨也毕业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回来。花销什么的，你不用担心，你是个有本事的孩子，这些钱华爷爷给你垫上，等以后你挣钱了再还我怎么样？”

    华景清的这番话情真意切，黎光几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但她跟魏孟伟公司签了六年的合同，合同本身并没有很多限制她的地方，为数不多的几条里选择国内大学就是其中一个，但当时她并没有出国的打算，这条也就形同虚设。

    而且魏孟伟当时愿意抛出橄榄枝，解她燃眉之急，黎光现在就不能再回过头去说自己要到国外安心上学。

    她将轮椅转了转，正对着华景清轻轻鞠了一躬：“华爷爷，谢谢您，但我有我的不得已。上大学后，我会在学校附近租一个安保好一点的房子把爷爷他们接过去，警方这边也会联系相关部门保护我们，安全问题您别担心。”

    华景清知道黎光的性格，这件事到这里算是下了定论，世事无常，他也从没想过一桩十一年前差点毁了他们两家的旧事，时至今日再次让他们差点家破人亡，又逼着他们远走他乡。

    而现在不管是为了夏晴的病还是华烨的未来，他都得做这个决定，他撑着扶手站起来，走到轮椅背后推着黎光往前走：“我会尽快带夏晴跟小烨出国，这边也会联系人在永安给你们找一个安保好一点的小区暂住，你的成绩大概率是要到北京上学。

    我跟你晴奶奶从小在北京长大，后来来清阳工作，家里在那边有两套老房子，一套当初卖了给你华叔创业，还有一套拆迁后分配的房子离那些好大学都不远，安保也不错。

    这些年，只有偶尔我陪夏晴在北京治病的时候住过，等你上大学也不用费劲去找房子，就去住我们那，房租水电也别给了，别觉得是占我们的便宜，你们不去，那房子空在那儿也没人住一点人气都没有，就当是帮我们看房子，我跟你爷爷他们这么多年朋友，这点交情还是有的。”

    不过短短一段路，两人已经把所有人的退路想好，接下来近三年内都不会有大的变动，临到病房前，一老一少对了个眼神，都不约而同地选择暂时瞒着华烨，既然迟早要走，仅剩的这几天，为什么不能让他开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