逯渺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全都抹在衣服上。
素净的小脸一片狼藉。
“呜呜呜——”
她也不想这么没用，可她根本停下来。
唇瓣被她咬的殷红，血迹沿着唇缝渗出来，止不住的呜咽。
哭到最后，逯渺渺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而哭。
是自己转型以来受到无数委屈。
是自己努力三年的成果却被疯狂否定。
是自己好不容易相信一次别人却还是没一个好结果。
眼皮发沉，逯渺渺已经哭不出来眼泪了，喉咙痛，嘴唇痛，头也痛，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怎么还没被抛尸啊，她有些崩溃地想。
打着哭嗝，一张乱七八糟的脸缓缓从臂弯里抬起来。
车怎么停下来了。
发现周围来来往往都是行人的时候，逯渺渺眼睛都瞪大了。
这人这么敢的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不哭了？”
逯渺渺偏头对上穆洵的目光，止不地发抖。
“嗝——”
穆洵把耳机摘下来，森森地露齿笑。
“害怕吗？”
“后悔吗？”
“知道随便跟人走的后果了么？”
逯渺渺整个人都是懵的。
“嗝——”
什么意思？
眼眶还是红，两只眼睛都肿成了灯泡。
颊侧还混着不明液体，长发歪歪扭扭地黏在上面。
自己好像做的有些过分了。
穆洵垂下眼皮，长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他伸手从旁边抽出两张湿巾递过去。
“长点记性吧，女士。”
逯女士脑子里一片浆糊，木木地接过来。
攥紧，没动。
穆洵抓了把略长的卷发，他倒吸一口气，声音沉闷：“擦脸啊。”
逯渺渺跟个提线娃娃一样，说一步做一步，完全没了魂。
“真吓傻了？”穆洵小心翼翼地在她眼前摆摆手。
没反应。
他慌忙系上安全带，准备带人去医院。
“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
艹，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傻了我绝对会负责的。”
艹艹艹，人家有自己父母教育，要你瞎操什么心。
听见车子启动的声音，逯渺渺手指猛地蜷缩起来。
她惊慌地喊：“不要！”
楚楚可怜的，眸色里的恐惧都要溢出来。
这是真吓过头了。
“你别害怕，我带你去医院。”
穆洵这辈子都没这么好声好气过。
逯渺渺抿嘴不说话。
穆洵郁闷又无奈：“我真是好人，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核心价值观倒背如流。”
他低声：“你别怕我了……”
逯渺渺眨眨眼，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打下来。
她哑声埋怨：“那你干嘛吓我。”
穆洵内疚又心虚：“我这不是想让你长长记性。”
随随便便就要跟别人回家是什么毛病。
逯渺渺眼圈越发的红。
红眼睛兔子委屈巴巴地解释：“我把你当朋友才……才找你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懂不懂？”穆洵语重心长。
“对不起，”逯渺渺擦擦眼泪认错，“下次不会了。”
穆洵懊恼：“你别跟我道歉，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是我做太过吓到你了，”他望着逯渺渺清透的双眸，真诚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小白兔趁机问：“那我能去你家里做客吗？”
“行。”穆洵这时候哪敢不应。
今晚逯渺渺还要走，行李放在后备箱没动。
小白兔不搭话了，两个人干巴巴地挤在电梯里。
她只是喉咙不舒服，穆洵思维都不知道发散到哪去了，哪哪都不适应。
头一次主动和人搭话，他磕磕巴巴地问：“你今晚几点的飞机啊？”
嗓子刀刮般的疼，逯渺渺清清嗓子回答：“九点多。”
看她一副不舒服的样子，穆洵不再没话找话，应声闭嘴。
进了家门。
两室一厅，一间卧室，一间书房，装修以淡黄色为主，看起来挺温馨的。
“我去给你烧水，你自己随便逛。”
逯渺渺眼眸弯弯使劲点头。
她没进去卧室，去书房转了转。
两面墙都被做成书架，上面摆满了古今中外的书。
和逯渺渺自己乱放一气的习惯不一样，穆洵的书很规整。
不是井然有序待在书架上，就是被齐齐地码在书桌上。
逯渺渺瞳孔骤然一缩。
她快步走过去，没看错，《稻香》。
逯渺渺从大学就开始准备却被嘲上天的那本新书。
书页间用索引贴做了不少标记。
虽然知道这样不太礼貌，她还是没忍住拿起来翻看。
“文字有灵气，却不够活。”
是那位大V评价她的话。
逯渺渺心跳加速，又翻了几处，很多随记都在那位的评论里出现过。
“人物架构都有，血肉却不够丰满。”
没错。
甚至还有对个别人物更加详细的理解。
不会这么巧吧？
穆洵走过来，发现她手里拿着《稻香》发呆。
他把水杯递过去，书接过来随意翻了两下：“看过？”
逯渺渺含含糊糊地应：“嗯……”
咕咚咕咚一口气吨完一杯，喉咙舒服许多。
她余光悄悄瞅她，试探道：“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
穆洵谈起这些倒是话多起来。
“中规中矩。”
“这作者之前发在杂志上的系列短篇更好一些。”
“他在转型期，长篇还不够优秀，可以期待一下以后的作品。”
胸腔中被咕噜噜地灌入一汪温泉水。
满满当当。
逯渺渺又扭扭捏捏道：“可是有很多人都不看好这本书。”
穆洵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他说，“有批评有赞扬是正常的。”
“你可能太在意那些负面评价，以至于把那些正面评价忽略掉了。”
是吗？
逯渺渺眼睫忽掀：“那，她一定会感谢那些喜欢她的人。”
这反应……
穆洵心底有了底，轻勾唇角，收回目光。
透明玻璃一样，什么也藏不住。
他把书放回，状似随意地说：“作者能够创作出更好的作品，就是对读者最好的回馈。”
逯渺渺默默承诺，我会努力的。
只要还有一名在期待我的读者，我就会一直写下去。
一本更比一本强。
“好了，看也看过了，我家就这么大点儿，你想做什么？”
穆洵不太理解，他家又不是什么旅游景点，有什么好看的？
玻璃女士鼓嘴憋了憋：“吃饭。”
“对，对，”她底气足了点，“我饿了。”
穆洵确认道：“你的意思是？”
逯渺渺：“能麻烦你给我做顿饭么？”
“我只会做速食。”
逯渺渺要求不高：“没关系，能填饱肚子就好啦！”
“方便面？”
“可以。”
速食做起来很快，七分钟穆洵就把面端了出来。
为了看起来没那么寒碜，他还加了蛋和肠。
穆洵平时自己吃的都没这么奢侈。
逯渺渺拿起筷子就往嘴里塞，方便面肯定难吃不到哪去。
万万没想到问题出在这颗蛋上。
半生不熟。
她面不改色地一口吞下去，连忙扒拉几口面。
等穆洵收拾好厨房出来，碗里已经干干净净。
他微微一怔，问：“你还要吃么？”
逯渺渺还没来得及拒绝，穆洵的电话响起来。
是余墨。
他走到一边接听。
对面人怨气冲天：“穆洵，洵哥，你人呢？”
穆洵熟练敷衍：“你先和于洋商量着，我待会到。”
余墨压着声音反对：“那小子就是个人傻钱多的阔少爷，话不投机半句多，屁都商量不出来。”
穆洵劝：“怎么着也是咱金主爸爸，放尊重点。”
余墨愤愤：“我已经很尊重了，不然早把人丢出去了。”
“行了，”穆洵笑，“疯狂投钱话不多的爸爸可不好找。”
电话那边顿了会，再开口余墨整个人都蔫蔫的：“我要去服侍小祖宗了，你快来吧。”
穆洵刚放下电话抬眼就发现逯渺渺悄悄瞅他。
她略显不安：“你是有事吗？”
穆洵也不瞒她，点头承认：“你一个人待着行？”
“方便带我么？”逯渺渺拽拽手指小声问。
又咕哝着补充一句：“不行就算了。”
内疚泛滥，穆洵挣扎了一秒，妥协：“也不是不行。”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酷哥导游再摆不起谱。
逯渺渺雀跃地手指交互轻拍仰脸朝穆洵笑。
她五官本就明媚，展眼舒眉，咧嘴笑开时十分动人。
直直照入心底，打散所有弥漫雾气。
从前逯渺渺心里存着压力，笑容都掺杂着丝丝缕缕的郁色。
一场酣畅的淋漓雨驱散心底阴云，眉眼间再无芥蒂，更显绝色容颜。
穆洵心脏被不知名的情愫轻轻刮蹭着。
胸腔重重一沉。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快步离开：“走吧。”
逯渺渺迅速起身跟上：“来喽！”
工作室距离穆洵家不远，步行十分钟。
他没开车，领着人慢悠悠地走路过去。
完全不在意余墨的催促。
正值上班时间，这边也没什么游客，行人不多。
逯渺渺情绪在之前的安抚下慢慢平复，喉咙也不再那么难受。
又开始追着穆洵问东问西。
路边野草她都得知道生长在这的原因。
哑着声音都不影响她发挥。
又来了，小麻雀。
穆洵脑袋嗡嗡嗡地响，忍了又忍。
他沉声：“逯渺渺。”
“嗯？”逯渺渺观察着街边广告牌，心不在焉地回。
“你喉咙不痛么？”
“还好。”
穆洵直言：“但我耳朵快要冒烟了。”
小麻雀声音顿了顿，气音道歉：“对不起。”
她悄悄捶了捶自己脑壳，埋怨自己。
怎么又犯毛病。
之后半句话不敢多说。
一路安安静静地寻着人到达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