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路

    车轮吭哧吭哧的从山间小道上划过,逐渐又变成了驿道上骨碌骨碌的声音。不多久,马车外喧闹的人声逐渐代替了山林鸟叫声,叫卖声、呼喊声清晰地撞入康宁的耳中。康宁强忍着内心的好奇,规矩的坐在马车之中,像是在等着什么。

    但她什么都没等来,马车一路直行,很快便入了宫门。“公主,白云观到了,陛下和娘娘就在此处等候公主。”康宁闻言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一副淡然的模样,只是被双手搓皱的衣角诉说着她此刻复杂的心绪。

    走进白云观,康宁这才注意到这道观竟然是宫中的一处宫殿,观内香火鼎盛却空无一人。

    随着宫女的指引,康宁步入正殿便看见一人身着明黄道袍,上面绣着九爪金龙,歪坐在殿前的蒲团上念念有词,一位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妇人正在一旁点烛燃香。

    “儿臣康宁,叩见父皇、母后。”康宁双膝跪地,双掌轻触眉心,一拜至底,额头轻磕在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永安帝微微抬手,皇后连忙上前扶着的永安皇帝起身,说:“皇上,是七公主回宫了。”永安帝拂尘一甩,借着皇后的劲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看着眼前已经成年的七公主,久久不发一言。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阳光射入殿中引领着炉鼎中的香火幻化成旧时的模样。

    永安帝仿佛能穿越时空的束缚,看到两三岁的康宁,娇娇糯糯地坐在他的膝头喊“父皇~”,又能看到被佳妃百般嫌弃的康宁挂着一脸泪珠,静静地独坐在殿门前等他。

    但他怎么使劲看也看不到,看不到小姑娘独自出宫祈福的场景,那段时光他已经遗忘了太久太久了。

    久到殿旁的更漏发出声响,陷入回忆中的永安帝才渐渐回神,而殿下的康宁已不知跪了多久,“起来吧。”永安帝叹息。

    “儿臣谢父皇、谢母后。”初次回宫面圣,又是在白云观这种圣地,长生和长安自是不准入内的,康宁长跪在地上,双脚已经麻木。

    发愁间沈皇后走近,亲切的扶着康宁站了起来:“皇上也真是的,好好一个女儿家这么久不见面,初次见面就要人家跪这么久,瞧瞧咱们漂亮的女儿,不如让臣妾这个便宜母亲做个好,给康宁赐个座如何?”

    “瞧瞧朕,神游三清的时候也不见你提醒一句。”永安帝佯装自责说,“依皇后所言,赐座吧。”

    不知在何处伺候着的小黄门端来一把圆凳,康宁忐忑的坐下。看着眼前一身灰蓝色道袍的康宁,永安帝突然来了兴趣:“康宁修行多年,如何理解‘道’?”

    康宁一听永安帝竟然与她论道,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说:“儿臣以为,有物浑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是为道……”

    两人来来回回半个时辰过去了,永安帝见康宁这些年在宫外对道法研究颇深,大喜:“不错,不错,康宁肖朕!”

    “来人啊,康宁为国祈福有功,大善,赏,重重有善!”永安帝大手一挥,一连串的奖赏吩咐下去。

    苏杭上贡的绸缎、东海的明珠、南海的红珊瑚、西域传来的香料,永安帝仍觉不够,大手一挥又是几十两的黄金……

    康宁连忙跪下拒绝:“父皇,康宁奉旨修行,修习道法是儿臣的本分,如此重赏,儿臣受之有愧啊。”

    一旁的沈皇后想到空虚的国库和三天两头谏言的左相,也是一阵头大,随着康宁一起劝道:“皇上,康宁所言有理。”看着永安帝逐渐皱起的眉头,沈皇后眼神一亮,“不如让康宁自己说想要什么封赏,这样既全了您的慈父之心,又能堵住朝堂悠悠众口。”

    “皇后这个主意不错,康宁,你说说想要什么奖赏?”

    “禀父皇,康宁不图什么奖赏。只是世上道法万千,康宁所学不过是管中窥豹,诸家真人道长各有所长,若是能在宫外行走,想必儿臣更能博采众长,将道法弘扬光大。”

    “此事好说,我朝本就有公主出宫开府的惯例,只是你二姐和八妹不便出宫,此事搁置了下来。既如此,朕就将……”永安帝思忖片刻,望向沈皇后:“朕记得,庆安公主府好像还空着?”

    “是呢,宗正寺去年刚将庆安公主府修缮了一番。虽说宅子不大,但当年文帝和武帝两位先后召了各地能工巧匠,为公主府建了个别有心意的园林。”

    “是了是了。”永安帝在沈皇后的提醒下想了起来,“好些年前,朕还去过那个园子,确实修得不错。只是就赐这么一个宅子,终究还是少了些什么。”

    永安帝遗憾的摇了摇头,望向康宁:“若是还有什么想要的,就同朕或者皇后说。虽说是修行,但毕竟不是在京外清修,公主府的仪制不可少,此事就交给皇后了。”

    “臣妾遵旨。”沈皇后听着永安帝的吩咐,“那先柳佳贵妃的玉芙宫还是留给康宁在宫中起居,皇上您说如何?”

    “此事你决定就好。”永安帝最后为这场讨论画下了句号。“剩下的事便由皇后安排,到时辰了,朕要去侍奉三清老祖了。”

    “是,臣妾/儿臣告辞。”沈皇后领着康宁走出了白云观,远处悠悠的白云沿着宫中红墙悄悄溜走,毒辣的日头照在康宁脸上。

    这时一个小宫女匆匆赶来,凑在沈皇后耳边说了几句,康宁只听见了“贵人……有孕……闹起来了……”几个依稀的字眼。

    沈皇后神色略微焦急,康宁懂事的劝皇后先去处理宫事,沈皇后点了点头,匆匆安排了康宁几句,便吩咐小黄门带康宁出宫,自己则坐上轿撵匆匆走了。

    此时一旁的长生从角落里转了出来,冲着康宁点点头,一行三人随着带路的小黄门出了宫。

    路上,康宁小声询问长生:“可是安排好了?”

    “公主放心,都安排好了,走的是殿前内侍总管李长海的路子,奴才出宫前和此人打过交道,嘴紧得很,他有一老乡是大理寺看守牢房的衙役头子。”

    “那就好,别漏出马脚,在京中先低调行事,摸清状况再说。”长生了然的点了点头。

    公主府前,长安看着门匾一字一句念,“康宁公主府,公主,咱们以后就住这儿了吗?”内侍寺的动作快到令人称奇,康宁一行人刚出宫到公主府的功夫,门匾已焕然一新。

    “是啊,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打发走领路的小黄门,康宁一行三人走进府内,扑面而来的就是满园的生机。

    “太好了,这宅子也太美了……”长安兴奋的跑进园子里,惊呼:“能在这神仙地方住,死了也值了。”说罢,奔向园子里,左摸摸、右瞧瞧。

    “长安,先别看了,将衣箱打开,有正事。”三个人来不及收拾,换了身低调的行头从后门出去,此时一辆老马拉着的蓝灰布马车正停在了巷子口。

    康宁和长安愣愣的看着长生掀开车帘,长安惊呼:“长生叔,你这是变的什么戏法?”长生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扶着她们俩上了马车:“你们还在换衣服的时候我去车马行租的。”

    “公主,我都打听好了,闻音关在了大理寺普通牢房进去的第一间,待会儿会有个小衙役领着您进去,我和长安在外面给您守着。时间有限,尽量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

    康宁点了点头,等马车停稳,长安帮她戴好兜帽后跟着一个早就等在树下的小衙役闪身进了牢房。

    “按规矩只能探视一盏茶的功夫。”衙役领着康宁走到闻音牢房前,嘱咐道。康宁连忙塞了个碎银角给衙役,“小哥,能否把门打开,我好和他说两句。”

    衙役颠了颠手上银子的重量,从腰上扯下钥匙,将牢房门打开,“记住了,一盏茶的时间,可别拖拖拉拉耽误了我的差事。”

    早在来人之时,闻音便踉跄地站了起来,蓝色的的眼珠警惕的盯着门外的黑影。

    “是我,康宁。”康宁取下兜帽,入目就是满身是伤的西域和尚,“他们给你用了刑?”

    “公……!您怎么来了?”闻音压着声音惊呼,“您怎么亲自来了?”

    “时间有限,你先别管我怎么来的,先说说大理寺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闻音苦涩一笑:“是贫僧坐井观天,失手害了人。”

    原来闻音昨日被带到大理寺之后,直接就被宋大人带上了公堂,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见到闻音被带进来,甩开一旁的家人,冲着闻音就是一口唾沫:“你个狗和尚!还我儿子命来。”

    闻音正觉得妇人面容熟悉,还在回忆之中便被妇人推搡唾骂,一片混乱中,闻音突然记起来自己五年前上京时,在卫昌村寄住过几天,这妇人好像就是那个村子的。

    “当时贫僧自负西域医术,一路为人治病,不曾想这妇人的儿子竟然吃了贫僧开的药,没过几天一命呜呼了。许是这几年贫僧的名声传了出去,妇人便找到了大理寺……”

    闻音一脸懊悔,眉眼处满是青紫,嘴角也是干涸的血痕:“公主莫要为贫僧的事情费心了,贫僧破了戒,朝堂不罚佛祖也会罚,阿弥陀佛……”

    “时间到了。”小衙役从暗处走了出来,催促道。康宁正将兜帽戴上时,闻音突然开口:“若是可以,烦请您帮贫僧转达住持一声,请他帮我照顾好□□,那小子……”

    康宁点了点头,告别闻音后,随着衙役的脚步出了牢房,热烈的阳光洒满康宁全身,驱除了地下牢狱的阴森湿冷,康宁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朝衙役道了声谢后快步回到了马车上。

    此时三人浑然不知的是,她的一举一动皆被暗处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翌日一早,长生慌忙的跑进康宁的院子里,“公主,闻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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