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蕊顶着两个黑眼圈到了片场，造型师在她身后，捂着嘴巴惊呼。
“亲爱的，这是你自己画的？”
“现在已经不流行烟熏妆了，而且咱这是个军旅剧，不兴风尘女子这种。”
姜蕊捂着额头，“陈姐，别开玩笑了，我昨天没休息好而已”。
脑后一股力，把她推近镜子。
“你这可不只是昨天没有休息好，少说得一两个星期才能有这么重的黑眼圈。”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眼底下是清晰可见的一圈青灰。
“我……”
“嘿，小蕊，你看谁来了！”
姜蕊的话被打断，导演领着一个男人走进化妆室。
他穿着黑色短袖，迷彩长裤，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打扮，却一瞬间吸引了化妆室所有人的目光。
身姿挺拔，目光坚毅，黑T下是极具力量感的身材，随着他的走动，隐隐约约勾勒出精瘦的腰身。
“我的天，这人才应该进娱乐圈。”
姜蕊听到身边陈姐低声感叹，想到之前他差点儿进娱乐圈，忍不住抿嘴笑。
眼神投向吴宇翔，却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眼光有些羞乃，却还是直直地望着她。
姜蕊扶着椅子站起来，冲他微微点头，“好久不见，副营长”。
正说着，吴宇翔已经走到了跟前。
“好久不见，小蕊。”
小蕊两个字说出来，吴宇翔觑着面前女孩儿的脸色，见她只是怔愣了一下，却没有反驳。
呼~
下意识松了口气，他俯下身，把人压到椅子上，“你化妆就好”。
导演跟着走上来，“对对，你忙，我带宇翔逛一逛剧组，他接来下一段时间是我们的军事顾问”。
“那挺好的，有副营长指导，我们这剧呈现出的肯定能更专业。”
虽然是顾问，但开拍之后，姜蕊却没怎么见过吴宇翔，想来他应该也忙得很，也就是导演跟他关系不错，人才愿意过来帮帮忙。
“小蕊，这场戏很重要，我们先讲讲背景。你受到了非人的折磨，五年的囚|禁你几乎快要失去信心，意志消沉，就在这种心境下，贩｜毒团伙内乱，你抓住机会，下狠心诱惑了一个小头目，在床上反杀他，拿了他的武器和钱财，逃了出来。”
“我们今天要拍的重点主要是你的心态转变，之前你遭受了许多非人的折磨，你被注射大量毒品，还被人肆意侵|犯，人不人鬼不鬼，几乎都要放弃了，更可怕的是，五年来都没人救你，或许他们都认为你已经死了，这种绝望，再加上病痛的折磨，你不想再坚持了。但是事情有了转机，成功的几率不算大，却是个难得的机会，你也在犹豫，这个犹豫你要演出来。犹豫是因为你抗争那么多次，没有一次成功，甚至每次抓回来都要被毒打被强|奸，但是想到家人，想到朋友，还有你的爱人，你还是坚持活着。”
姜蕊点点头，她看着自己的本子，上面被她用不同颜色的马克笔做了标注，边上还有她当时写的小注。
“导演，这个犹豫我认为是她同自己的抗争，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注射针孔，渴望毒｜品时痛哭流涕甚至跪地乞求，身体上已经屈服了，但是特种兵的意志，让她还在坚持，让她还想再赌一把回家。”
“人是个很奇特的生物，越是逆境，越是能够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身体，都觉得无限接近解脱了，但是最后很微弱的一股意志，想要重见天日、重新站在祖国国土上的渴望，还是让她孤注一掷地想再尝试一下。”
“这也是她后来做研究能够取得成功的原因，每一次重重地跌倒，拍拍泥和土，她若无其事地爬起来，依旧是白杨一样的女孩。”
姜蕊边翻看当时的小注，边说着自己的想法，双手毫无征兆地被人紧紧抓住。
导演眼里仿佛有火花，抓着她的手晃来晃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就是命中注定的英方！有你这个态度，咱们这个剧，一定能火！”
他当时看完剧本，就被女主角的所作所为折服，永远向上，永不屈服。
脑海里的形象和面前的女孩子渐渐重合，他热泪盈眶，“小蕊，我一定不让你的努力白费！”
直到第二天，姜蕊才知道不白费的意思，为了让道具更加真实，导演带着制片人去找投资商谈判，要增加预算。
而她……
看着身边开车的男人，她忍不住扶额，觉得眼皮带着眼球都在疯狂跳动。
凌晨五点，人还在睡梦中，就被疯狂的敲门声惊醒。
一路摸着墙去开门，眼睛缝隙里两个身影——导演和吴宇翔穿戴地整整齐齐站在自己门口。
姜蕊揉揉自己有些发涩的左眼，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小蕊，投资商那边同意了，我决定升级一下咱们的道具，力求逼真，不辜负你的付出！
-这两天让宇翔带你去射击场好好练练，尤其是射击姿势，一定要专业！
路上整齐的杨树从窗外划过，树梢上点点绿芽。
于她而言，对外面世界的感知还停留在过年，中间这三个月，仿佛从她生命中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记忆。
按下按键，车窗缓缓落下，姜蕊把手伸出窗外，试图和春风交握。
微凉的风从指尖穿过，有点儿痒，却也莫名舒服，姜蕊下意识扬起嘴角，仰起头看着远方的蓝天。
澄澈晴朗，万里无云。
“很自由，对吧？”
吴宇翔看着身旁的人，心思跟着她的笑浮浮沉沉。
“很自由，真的很自由。”
“我有个朋友，南方女孩儿，记得大学刚认识的时候，她说自己之所以来哈尔滨上学，就是为了感受北方的辽阔。”
“现在我还能记得她的原话”，鲜活雀跃的女孩面孔缓缓浮现在眼前，人仿佛回到了大学宿舍，她反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椅背上，下巴杵着手背，看着站在中间公主似的女孩儿。
“大片大片的平原，最好是铺上满满的厚厚的雪，人也不用出去，就坐在火车上，看着外面的景色发呆，任凭时间大把大把地流逝，畅快得嘞！”
吴宇翔降下自己车窗，学着姜蕊把手伸出去，感受来自平原的风。
“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充满着浓厚的兴趣，生而不得，才更值得向往。南方人想去北方看雪，北方人想去南方看海。就像陈奕迅那句歌词，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那我好像，并没有很想去南方，毕业之后反而更喜欢北方了。”
“为什么？”吴宇翔转头看着身边的女孩儿，风吹起她额前碎发，更显得整个人稚嫩。
“大概是因为，北方有家吧。”
“北方国际射击场是国内比较早的，同时也是全国最大的经营射击娱乐活动的射击场馆”，车子拐个弯，车驶入露天停车场，吴宇翔边走边给姜蕊介绍。
“你在剧里饰演的是一名特种军官，所以用到的枪型比较多，□□、95式自动□□、狙击枪、□□，北方国际这边种类多，我们在这儿的几天，我会带你把各种枪型熟悉一遍，但是想要熟练，你自己还是要多练习。”
他走在姜蕊外侧，步子不大也不小，刚刚好和她并行。
阳光洒在身上，两个人影子时不时交错，衣袖偶尔沙沙地蹭着，好像一对亲密的恋人。
吴宇翔噙着笑，低头看着女孩儿头顶的发旋，摸了摸鼻子。
“老吴！”
粗犷的声音传来，姜蕊抬头，高大壮硕的男人旋风似的一眨眼就到跟前了，然后，她就看到两个男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拍打肩背的声音大得像是在打架。
“多少年了！明明你就在天津，也不说来看看哥们儿！”
男人揽上身旁人的肩，一米八多的吴宇翔，一下子就显得小鸟依人起来。
“一直很忙，你也知道，我之前在战备部队，确实是出不来。”
“知道的”，男人挥挥手，姜蕊都能感受到他扇过来的风，“既然这次过来，就得玩儿个痛快！”
说完，人大步往前迈，却被一股力量拉住。
“我先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吴宇翔正了正有些歪了的衣领，站直身体。
“姜蕊，实力派演员。”
“陈章峰，我战友。”
姜蕊冲对面陈章峰伸出手，她仰着头，直面他的高大，像一座山完完全全挡住了她面前的光。
“您好，我是姜蕊。”
“陈章峰。”
到她的时候，陈章峰反而带了些稳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甚至看到了这人面上一闪而过的凌厉。
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陈章峰又揽着吴宇翔往前走了几步。
“老吴，王野他们听说你要过来，也都过来了，这下子咱们战友可以好好聚一下了。”
“没问题啊。”
“小蕊，我这些战友各有各的优点，这次正好可以让他们教你一下看家本领，指不定以后用得上”，吴宇翔停止脚步，转过头，冲她招招手，“来，我先给你讲讲峰子的情况”。
他往旁边迈了一步，姜蕊只能站在两人中间，边听吴宇翔介绍边往场馆走。
“你猜他之前在军校学什么专业？”
“指挥？”
吴宇翔摇摇头。
“电子信息类？”
依然是否定。
“航天吗？”
吴宇翔继续高深莫测地摇摇头，猝不及防，就被人一掌拍了个趔趄。
“你行了哈，刚见面就揭我老底。”
陈章峰冲空气挥了挥拳头，咬牙切齿，整个脸都有些狰狞，“我那是分不够被调剂了，要不然你以为我喜欢学印地语？”
“印地语？是印度那边的语言吗？这是我头一次知道还有这个专业，听起来也蛮有意思的。”
姜蕊说着，眼睛亮晶晶。
或许是因为早早就脱离学校生活，每次听到有关学校、专业的词语，她就忍不住想要了解更多，仿佛那样就可以弥补她缺失的大学生活。
陈章峰抿了抿嘴，眉头皱了下，又舒展开来。
“嗯，印度那边的语言，但其实更准确的说，印地语是印度想要推行的印度普通话，也就是他们的官方语言，但实际普及率并不高。”
“印度的语言种类极多，其他官方性地方语种高达21种，印度全国说印地语的人不超过50%。”
“好像也很正常，毕竟印度还是靠英国粘起来的。”
陈章峰往前走的脚步忽然停下，这个女孩，和他想的倒是不一样。
“研究过印度？”
“那倒是没有，就是之前有个纪录片是关于印度的，有瞄过一眼。”
陈章峰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却发现身边女孩又开始聊起来。
“那你去过印度吗？”
……
吴宇翔双手交叉，抵住后颈，自在地跟在两人身后，眉眼含笑，听着姜蕊兴致勃勃的提问和陈章峰不情不愿的回答。
直到射击场，一群人迎出来，姜蕊才止住话头。
“宇翔！”
“翔哥，可算是见到你了！”
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姜蕊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好久不见，姜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