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身子向前，视线从楼下跳舞的人群移到了面前这人身上。
“怎么说？”顾青珏抬眼，拿茶夹把白瓷杯子放在陈玄一边，黑色檀木在他手里越显漆黑。
，陈玄瞟了一眼，想到林夕对这双手的评价。
-太欲。
-一个男人，十指纤细修长，比女人的手还要白皙细嫩，简直没有天理。
“这么多年，终于修成正果了，还不得意？”
“简直当代王宝钏！”
咕噜噜的烧水声消失了，房间一瞬安静下来，顾青珏把滚烫的水倒进盖碗，片刻，右手一倾，碧绿的水沿着茶台边缘流走，“得意说不上，但是蕊儿最近对我确实亲近了不少”。
陈玄不屑地笑了，他最看不惯的就是面前这人，明明高兴，却从来不愿意让人看出来，非得藏着掖着。
“差不多得了”，他看着顾青珏又倒进滚烫的沸水，茶叶漂浮，“你这边蜜里调油过得滋润，偶尔能不能也看看兄弟的处境？”
顾青珏扬了扬下巴。
你说。
“你老婆和楚寒前女友看上了同一部戏，都来找我，让我走后门给她们，咋办？”
顾青珏歪着头，“这个……很难选择？”
“当然了！”陈玄难以置信，为什么对面这人满脸天真的困惑，仿佛这事儿丝毫不应该拿出来说，“给你老婆我怎么跟楚寒交代，给张雨涵你肯定不同意。”
顾青珏笑了笑，不慌不忙地，把茶水倒进他的杯子，白瓷杯里乘着浅绿鲜亮的茶水。
“楚寒到现在还没拎清楚呢？帮张雨涵有什么用，他们两个不可能在一起的。”
“楚寒不会为了她放弃自己的一切，她更不会为了楚寒放弃自己的野心，等到两个人把往日的情谊磨得一点儿都不剩，就彻底分道扬镳了。”
“他这场恋爱谈的，沉没成本够高的。”
陈玄左手戳戳右手心，比了个打住的手势，“大哥，我是需要你点评人家吗？我是需要你给我个决定，这个戏给谁！”
顾青珏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抿了口茶，“很简单，给制片人加钱，给张雨涵爆个料，你不用管，我这边来就好。”
“我靠！人家都说我难搞，我看你才是难缠，看着斯斯文文，实际心狠手辣”，陈玄简直开了眼，照顾青珏这豪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的气势，加钱肯定就能解决问题了，但他竟然还有后手，从根源上杜绝张雨涵拍这个戏的可能，真真是丧心病狂！
“跟蕊儿在一起这些年，我自认为很心善，即便现在你让我救顾国昌，我应该都会考虑一下。”
面前的茶水氤氲着热气，朦胧里，顾青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陈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又想到那年夏天，小区里响了一整天的大喇叭、贴满每个楼道的横幅，以及傍晚时候伴着艳红色古木棺材的近百响二踢脚。
横幅是婊子配狗，天长地久，祝顾国昌和小三王玲玲长长久久，断子绝孙。
大喇叭是说了顾国昌的出轨时间线。
二百响二踢脚是在顾国昌下班时候放的
这个人要是能和心善两个字扯上联系，他陈玄就能成为感动中国十大人物！
为了兄弟们的爱情前赴后继，忙前忙后，不辞辛劳！
“拉倒吧，不是最开始装大尾巴狼那阵儿了？把自己塑造成父母双亡，善良坚强的孤儿，赢得了丈母娘的心。”
“还有，这几年用钱压人，逼导演编剧删减各种你看不惯的情节。”（伏笔，其实情节是对姜蕊的角色来说不合适的行为）
“这些就算了，你这人最无耻的，就是为了分开姜蕊和吴翔宇，竟然不顾她的演艺事业，允许狗仔爆出她同居的新闻。”
“一个是你爱的人，一个是你多年战友。”
“够狠！”
陈玄不知怎么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偷偷瞄顾青珏。
对面男人没说话，拇指和中指转着手里的茶杯，俊雅的脸上无波无澜，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话。
……
“别下楼了，我自己走。”
顾青珏送陈玄到门口，他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
“青珏，作为你的朋友，我得提醒你。”
顾青珏小时候是大院公认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礼貌懂事，安静温和。
陈玄永远记得第一次见他，他冲自己递苹果的样子，一双眼睛黝黑清亮，腼腆地笑着。
只是这么些年，家散人亡、漂泊无依，这个有着纯真笑容的男孩，也变了。
“没有人喜欢被人欺骗，如果你后悔了，就尽早说开，否则……”
他叹了口气，剩下的话消失在喉咙。
如果那一天真的来到，这人恐怕会疯。
……
陈玄的话还在耳边回荡，顾青珏站在落地窗前，环臂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出了神。
他就这么站了许久，远处高楼的灯光熄了七七八八，路上的车也逐渐少了。
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已经11点半了。
蕊儿还没回来。
明明之前打电话说，十点半差不多到家，现在却不见人影。
没来由的，顾青珏心里一阵心慌，心口处像是堵了什么似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拿起桌上的手机，他点开列表里第一个手机号，打出去。
嘟嘟几声后，对面直接挂断了，等他再打过去，机械的女声一遍遍提醒——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电话再也打不通。
……
心跳个不停，一声一声带着鼓膜震动，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部，一瞬间头晕目眩。
双手承载面前的玻璃上，顾青珏勉强稳住身体。
他上一次有这种从心底席卷而来的恐慌无措，还是15岁那年，扬着录取通知书跑回家，到大院门口和保安对视的那一眼。
明晃晃的怜悯，莫名地他脑海中就多了个念头。
我或许，要失去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