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

    站在旭升大酒店门口的时候,徐童桐脑子还是晕的。

    一大早,他提着包子豆浆刚到工位,就被师傅提溜着上了车。

    年底是所里最忙的时候,就连他这种入职没几年的新人,都要在不同法院间赶场。

    他师傅就更不用说了,这一个星期几乎没出现过,一天时间里有半天都在天上飞。

    所以早上见到人的时候,他还兴奋地打了个招呼。

    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没事儿臭现什么,这下子好了。

    带着两个包子,经过近三个小时的飞行,五个小时硬座,三个小时出租车,他和师傅终于在天黑得透透后,到了目的地。

    黑龙江省牡丹江市绥芬河市旭升国际大酒店。

    “师傅,你实话说,咱们律所是不是要倒闭了?”

    “啊?”李成走在前面,没懂自己傻徒弟的意思。

    “连绥芬河这种小地方的案子也接,不是要倒闭是什么原因?”徐童桐掏出兜里的包子,狠狠咬了一口。

    李成停下了,回过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的徒弟,“你放心,律所就算倒了,你师傅也能带你吃香的喝辣的”,说完,他把徐童桐手里的包子抢过来,随便塞到兜里。

    “走!带你出去吃好的。”

    坐到马克西姆俄罗斯餐厅的时候,徐童桐还是没明白,所以他们千辛万苦一路跋涉,就是为了吃顿俄餐?

    “别看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李成压了下手,慢条斯理地拿起块鹅肝,送进口中,“金主爸爸让过来帮他收拾房子”。

    啊?!

    虽然没说话,但徐童桐张大的嘴,颇像呐喊那幅画里的人物,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就这?值得过来一趟?值得让朝华律所金牌律师在年底这么忙的时候跑过来?”

    一连串的反问,李成不仅没生气,反而很是宽容地看着自己的徒弟,“是怕你的项目会分给别人?”

    徐童桐噎了一下,但又厚着脸皮,“是。”

    “那你算算,你手头项目能拿到多少钱?”

    徐童桐认真地算了算,伸出三个手指头。

    “好,那我给你发六万的年终奖,这几天算出差,吃住全部报销,怎么样?”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您这样的爸爸真是太好了!咱什么时候去帮爷爷收拾房子?”

    虽然只是简单收拾房子,但徐童桐发现,李成对这个事情的重视程度不同一般。

    床单被罩、锅碗瓢盆,他都亲自去采购,请来的保洁阿姨,他得时时刻刻监督着,生怕有哪点儿没清理到。

    “师傅,你这整的比自己住还要上心。”

    李成高深莫测地瞟了眼正给床脚贴防撞垫的徒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这晚,顾青珏难得睡了个好觉。

    逼仄的过道,他平躺在地上,双手放在腹部,面容平和。

    床上平稳的呼吸声传来,他的妻子已经进入了梦乡,一片寂静中,他随着她闭上眼睛。

    不知梦境中,是不是有那个落满雪的边境小城。

    冬天的早晨,正是睡懒觉的好时候。

    但是姜蕊却意外地早早醒来,或许是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那抹光,又或许是楼下细碎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更或者,是离她不远的那个男人。

    慢慢掀起被子,她像是猫一样,轻手轻脚地从床头挪动到床尾,悄悄探出头,看向顾青珏。

    他的睡姿像个婴儿,面朝柜门,整个人蜷缩着,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趁着那双溺人的眼睛还未睁开,她可以仔细地琢磨下他。

    除去眼睛,他的鼻子长得也很好,不像圈里男星高挺的鼻梁,他的鼻梁带了点儿女孩子的秀气,侧面看过去,鼻骨纤细,秀挺笔直。

    细细看下来,不管是流畅的脸部线条,还是俊秀的眉眼、薄薄的嘴唇,他都不是常见北方人英俊硬朗的长相。

    莫名的,她想到了《菩萨蛮》。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扑哧!

    她忍不住笑了,往外探了下身子,握住顾青珏的手腕——勉强算得上凝霜雪,可这手腕上突起的疤痕,肯定不是皓腕——轻轻放进被子里。

    她这么摆弄他,人都没醒。

    姜蕊蹑手蹑脚地关了门,姜妈妈已经吃完饭在客厅散步了。

    “还没醒?”

    “应该是太累了吧,让他多睡会儿。”

    顾青珏这一睡就到了中午,他很少有睡得这么沉的时候。

    客厅没人,空空荡荡,但是桌子上摆了饭菜,还用罩子盖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没坐下,反而四处溜达起来。姜妈妈应该是在午休,房门紧闭,洗手间没人,阳台也没人。

    角落里,书房的门半开着,他悠哉地往前走,没几步,视线里就出现了戴着黑框眼镜,低头写写画画的姜蕊。

    他没再往前走,就这么倚着墙看她。

    算起来,她都毕业两年多了,人却还像上学时候一样,手上一支黑笔,桌上一支红笔,遇到不懂不会的,还要翻翻词典。

    要是她不演戏,当个大学老师应该也蛮适合。

    姜蕊看完英方的本子,深深地舒了口气,之前只是囫囵地看了个大概,现在细看,才发现人物深层次的性格,少见的具有神性的女主。

    看似勇敢无畏,实则通透洒脱。

    开机之前,她还得再多读几遍,才能把握住女主的特点。

    姜蕊揉着脖子往外走,打开门,就看到了对面的顾青珏。

    他站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但身边似有若无萦绕着愉悦的气息,一双眼睛异常闪亮。

    “你吃饭了吗?桌上有给你留。”

    顾青珏摇摇头,“还不饿,想跟你说一下去绥芬河的行程安排”。

    姜蕊举了下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打断了。

    “因为没有直达绥芬河的航班,所以我是想,坐飞机到牡丹江后,在那里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开车回家,大概中午就能到了。”

    “我刚看,北京飞牡丹江每天只有一班,晚上六点十分的飞机,下午收拾一下,还是赶得及的。”

    他的语气很像要春游的小朋友,连伸出的一根手指都挺得直直的,幼稚的可爱。

    “你觉得这个安排,可以吗?”

    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姜蕊迟疑了下,“顾青珏,这次……我可能去不了了”。

    就这么一瞬间,对面男人的眼里,含着万千言语,失落、沮丧、难过,满溢出来。

    “没事儿,你拍戏比较忙,我知道的”,他笑着安慰自己,可那太苦涩,太忍耐而显得飘渺的眸光,直让她招架不住,“推迟几天也可以的”。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上午赵哥突然通知我,后天《真正的英雄》宣传会,需要我参加。”

    姜蕊不是没有争取过,回家这两个字,于她、于母亲,都是极重极重的。

    但是赵哥也很坚决,他的原话——带你们的班长、新兵连和特攻连连长,包括所有新兵都会到场,只有你自己不去,很容易被八卦小报曲解,现在这个舆论下,你不能再有任何□□了。

    “我们这八个新兵,还有带我们的教官都会到场,我确实推不了。”

    姜蕊低头,没敢看顾青珏,只要不是对着他那双眼睛,她还是能狠下心来的。

    可她不会知道,正是因为她的回避,深深地刺痛了顾青珏。

    他苦笑着,眼底的阴郁,带着暴雪前的深沉和寂静,悄无声息的铺散开来。

    “好。”

    他们这次录制的是网络跨年晚会,由中国军网组织举办。

    因为是首届,所以阵仗极大,各军种各军区选送节目,优中选优,也仅仅只有十三个表演。

    晚会录制地点离家不远,姜蕊没让赵影送,自己坐1号线过去。

    从□□西站C口出来,干冷扑面而来,大片的乌云黑压压的,感觉就在头顶不过几米的距离,让人喘不过气。

    走了没几步,地面多了些许深色圆点。

    竟然下雨了。

    姜蕊拉起羽绒服的帽子,把头发藏进衣服里,大步往前走。

    路上行人匆匆,大概也都是没想到冬天下雨,各色挡雨的工具,书包、本子,少有人打伞。

    像是被摁了加速键的街上,有一个人格外显眼。

    灰扑扑的一个老人,佝偻着背,身体前倾,像是岸边的纤夫,拉着身边的车子。

    姜蕊慢下来,仔细地瞧,老人拉的算是个电动车——自行车上自己加了块电池,看样子是没电了,链条也断了,只能推着走。

    如果没碰上下雨还好,他的车子两旁各有一条草靶子,上面插满了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淋不得雨。

    姜蕊环顾四周,许是靠近人民大会堂的原因,宽阔的人行道上没有任何可以避雨的地方,照他这个速度,一车的糖葫芦都不能要了。

    她往回走,摸上自行车后座,“大叔,你骑上去,我帮你推”。

    没想到会有人帮忙,老人回头的时候,眼里全是迷茫,直到姜蕊又重复一遍,他才点点头。

    推着老人走了四百多米,有个蓝色小亭子,应该是民警平常值班用的,底下站了两三个人,姜蕊把车子推进去,“您就在这儿躲一下吧,我看这雨也不会太久”。

    老人把车尾放到亭子底下,车头冲外,人站在亭子的最边缘,不住地点头,“谢谢你啊姑娘”。

    姜蕊摇摇头,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急匆匆地往回跑,零下的温度,她硬生生地出了满头汗。

    下雨天人难走,车也堵,跑到人民大会堂西路那块,右转已经堵得不成样子,一排打转向灯的车子要着进去。

    姜蕊站在原地,等着车过去。

    大学的时候知意说过,碰见豪车千万不要跟他抢路,不然以他们的有钱程度,把她压个十遍也赔得起钱。

    她知道这种情况急不得,只好默默地等待。

    一辆一辆,她说不出名字但一看就是价格昂贵的车从面前经过,没有人让她。

    直到一辆很奇怪的车,纯黑的的车体,车头一边插了一支红旗,虽然在雨中,红旗却没湿,还是挺立着。

    本来她没注意到,但是这辆车停在交叉口,并没有转弯,后面的车摁喇叭,她才看了一眼。

    车子四面纯黑玻璃,姜蕊看了好一阵儿,才发现它是想让自己先走。

    她摆摆手,对于碰到这么好的车主也很是感激,示意他先走。

    车子又等了十多秒,最后缓缓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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