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古朴的木桌上，妆龛尽数打开，堆满了各色精巧的首饰，熠熠生辉，纤纤玉手随意拨弄着，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小姐，今日想穿哪套衣裙啊？”春桃站在衣柜前询问道。

    楚沐玥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去，片刻后轻声道：“这次上山，衣物似乎带少了。”

    春桃又看了眼，有些迟疑：“奴婢尽快命人再做些新的送来，可是，今日有些来不及了，您看着件金丝绣蝶石榴裙如何？”

    说着，从中捧出一件展开。

    楚沐玥看了眼，勉为其难点点头：“就这件吧，头面就不要太华丽了。”

    春桃应下，服侍她梳妆，花了近一个时辰，这才打扮得当。

    楚沐玥瞧着铜镜中的身影，端详了片刻，满意颔首：“不错，比昨日更好看。”

    春桃笑道：“小姐本就是天生丽质，打扮一番，更让人移不开眼了。”

    楚沐玥微微一笑，面色泛粉，眉眼含情，千百种风流一刹那尽数倾泻。

    *

    午后，凉亭处，坐着熟悉的高大男子。

    楚沐玥脚步一顿，并未急着入座，反而对着端景帝弯了弯眼睛，狡黠道：“恩公向来敏锐，可察觉出了今日我有何不同之处？”

    听她这般问，端景帝收回政事的思量，一双锐利凤目更专注了些。

    换做其他人，被他这般探究打量，恐怕心里踹踹，就要担心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发现了。

    楚沐玥并无丝毫瑟缩，反而唇角带笑，脸上喜滋滋的，似乎巴不得恩公这样专注的目光可以持续得久一些。

    端景帝视线在她脸上顿了顿，低声询问：“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

    楚沐玥脸上笑容一顿，直直盯着端景帝，莫名有些委屈的意味：“恩公就只看出了这个吗？”

    被她这般看着，端景帝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了些内疚：“我并不太了解小姑娘的想法，玥儿不妨直说。”

    楚沐玥盯着端景帝看了一会儿，不得不退败：“好吧。”

    她抬了抬胳膊，长袖伸展，认真询问：“我今日换了妆容衣裙，恩公觉得如何？好看吗？”

    端景帝眼中划过恍然，依小姑娘所说，凝神细看了片刻。

    苍天翠树，山幽鸟鸣，灿烂日光轻柔围绕在小姑娘身上，含笑的眉眼越发勾魂夺魄，似妖似魅，端景帝恍惚回到了初见那日。

    察觉到端景帝似乎有些走神，楚沐玥勾着红唇：“恩公是不是也觉得很好看？”

    端景帝眼眸一颤，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视线，脸上神色倒是一如既往地端肃，只是声音低了些：“嗯，小姑娘多打扮些也好。”

    “恩公满意就好。”楚沐玥莞尔，径直在端景帝对面坐下，抬眼直直看着人，慢悠悠道：“毕竟——”

    端景帝询问看来，不知小姑娘又要使什么坏了。

    “我就是特意穿给恩公看的。”

    狭长凤目微张，向来稳得住的端景帝险些被这句话弄得岔了气。

    “胡说什么？”

    楚沐玥眼神灼灼，半点不闪躲：“我没有胡说。”

    端景帝剑眉微拧，语气不容置喙：“我知你没坏心，但这些话说顺口了到底不好，以后别说了。”

    看出恩公眼中的坚定，楚沐玥退了一步，柔声道：“好嘛，我就是穿了新衣心里欢喜，寺里又没别人，自然是特意找恩公分享喜悦的。”

    “哪知您半点不欣慰，竟还要同我生气。”说到这里，楚沐玥语气嗔怪，一双桃花眼也带上了几分控诉。

    小姑娘这般委屈，端景帝也意识到方才太过严厉，放软了语气：“是我不对，但作为长辈，总得为你多考虑一些。”

    长辈吗？

    楚沐玥垂下眼，翻开了纸张，不太高兴道：“不和您说了，我要抄书了。”

    看着小姑娘自顾自做事不理人，端景帝薄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随意拿起一本书翻了起来。

    也许是今日朝中政事冗杂，大臣们提出的策议并不能完美解决，端景帝心里也添了些烦躁，书上墨字入眼却不能入心。

    凉亭内甚是安静，初夏的风吹进来，带来了燥热。

    楚沐玥抄书的手一顿，眼皮微抬，瞥了眼对面的端景帝，又重新垂下。

    她可不想以后每次明里暗里表明心意的时候，恩公都端着一副长辈架子教训她，那可太煞风景了。

    还要怎么调情啊？

    哼，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长辈是吧？等会儿就让她来试一试。

    楚沐玥静下心来，继续若无其事地抄书了。

    红日西斜，树木拉出长长的影子，枝叶也染上红霞。

    察觉到时辰不早了，楚沐玥收笔，看了眼抄好的部分，觉得差不多了，也就停了下来。

    因憋了口气，连续抄了几个时辰都未停下歇息过，此时手不免有些酸胀。

    她揉着右手，看向对面，端景帝此时也放下了书册，望向她的目光带着关切。

    楚沐玥心里一动，小脸微皱，将右手伸到端景帝面前，可怜兮兮：“恩公，抄了好久的书，我手疼，帮我按按好不好？”

    少女骨肉云亭，嫩如葱削，此刻软玉上压着几处红痕，便格外刺眼。

    端景帝视线在她手上顿了下，还是一本正经道：“男女授受不亲。”

    楚沐玥不依，红唇撅起，嘟囔：“方才您这般严肃可吓人了，我也不想再惹您生气，没想到一直抄手就成这样了，您就忍心看着吗？”

    端景帝抿唇，看向了稍远处树荫下的春桃和小满：“叫丫鬟过来按按吧。”

    楚沐玥一梗，按手是重点吗？恩公难道看不出来她是在借机向他撒娇吗？

    楚沐玥张嘴就道：“坐了半天，我腿麻了，动不了。”

    反正喊人是不可能喊人的。

    端景帝瞥了她一眼：“谷……”

    楚沐玥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端景帝停下声，默默看着她。

    楚沐玥桃花眼里聚起了雾，似哭非哭：“恩公，您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只是……”

    不待他说完，楚沐玥就一脸肯定道：“我就知道，您这是口是心非呢，果然还在生气所以才这般嫌弃我的。”

    她眼眶红了红，泫然欲泣：“好吧，那我就不在这讨您的嫌了。”

    少女好像下一刻就会哭出来，可是右手还是直戳戳杵在人眼皮底下，位子坐得牢牢的，半点没有起身的迹象。

    一声轻叹响起，下一瞬，楚沐玥只感觉右手被宽大的温热拢住。

    她假哭的表情一滞，怔怔看着对面高大冷肃的男子垂着眼，一双大手捏着她的手小心按揉，有些笨拙，力道却始终轻柔。

    端景帝抬眸，嗓音低沉醇厚：“现下可高兴了？”

    深邃的凤目是洞彻世事的淡然，又好似能包容一切，楚沐玥并没有在里面看出半点不耐，整个人都好像要陷进浓厚墨色中。

    雪肤上飘起红霞，眼眸也水润润的，楚沐玥有些羞赧，更多的愉悦从心头浮上，牵起了她的嘴角。

    半晌，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垂眼盯着两人相触的手。

    何处风动，吹来草叶的气味，似乎都带着甜。

    “恩公这般温柔体贴，天上的仙子都配不上吧。”楚沐玥感叹着。

    端景帝手上动作一顿，继续轻柔按着，语气却严肃：“人小就少操些心。”

    “恩公待我这般好，我自然也要多关心恩公的，大事上或许帮不上忙，意中人总可以帮忙留意的，我到底也认识了许多闺秀，就是不知道恩公中意什么样的。”楚沐玥振振有词，一副贴心为你打算的模样。

    端景帝不语，楚沐玥凑近了些，放软了声音，诱哄：“恩公说说嘛，又不是外人，而且我会保密哟。”

    端景帝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明显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沉静大度，温柔内敛。”

    楚沐玥瞪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人，颇有些不敢置信；“真的？”

    竟然和她半点不搭边，甚至可以说截然相反。

    她本来的打算是顺势往自己身上引，可这也太牵强了，谁信啊？

    恩公不会是故意的吧？

    楚沐玥噎着了，看向端景帝的目光带着些狐疑。

    端景帝颔首，神情坦然。

    这确实是他对皇后的要求，小姑娘也该明白了。

    楚沐玥有些丧气，难道恩公真的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只是将她当成小辈对待？

    可只是这样，又没有血缘关系，更不是从小养大的，有必要对她这样好吗？恩公也不像是个热情洋溢的人啊。

    楚沐玥迷茫了。

    看着痕迹淡了许多，过会儿应该就会完全散去，端景帝看向小姑娘：“好了。”轻轻松开手。

    有着提醒，楚沐玥也回了神，右手没有磕到石桌上。

    她收回手，很是意犹未尽，想到什么，小脸瞬间亮起：“恩公坐了许久，肩颈应当也不太舒服吧，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帮您按按。”

    说着就站起身，脚步轻快走向端景帝。

    端景帝右手一抬，立即道：“不用了，我不累。”

    “来都来了，自然要帮您按按的。”楚沐玥已经站至端景帝身后。

    清甜的嗓音就在距离很近处响起，近得仿佛就在耳边，幽幽暗香袭来，端景帝闭了闭眼：“不用。”

    楚沐玥置若罔闻，抬起手，指尖甫一触到肩膀，便察觉到手下身体的肌理一瞬间绷紧，接着一道大力禁锢在腕间。

    一方冰凉如皓雪，一方滚烫如烙铁，接触后两人都是一怔。

    手腕被牢牢掌握，半点动弹不得，楚沐玥也不慌，反而歪头去瞧恩公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