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玥看不明白，试着问道：“恩公，近来可好？”
端景帝瞥了她一眼，淡声嗯了下，眼中很快闪过一丝情绪，快得她没来得及抓住。
楚沐玥越发迷惑了，恩公好似有些不开心啊，但又不像是上次那般生气，这又是因为什么？
她最近可安分了，应当不是她惹的吧。
灵光一闪，想到方才过来时，谷盛随意的那句话，楚沐玥不由起了个荒唐的猜测：
难道恩公一直在等她来找他，等了好几日才收到消息，所以不太高兴？
楚沐玥仔仔细细盯着恩公的脸，想要看出端倪，端景帝面色不变，恍若未觉。
她试着解释道：“恩公，我收到陛下的封赏后，就有疑惑早想来问您了，但——”
楚沐玥说到这里，坏心地顿了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人。
端景帝长睫微动，片刻后，还是开口问道：“但是什么？”
楚沐玥抿唇一笑，俏丽的小脸因着得意越发潋滟生光，调侃道：“恩公您可真是，什么都喜欢憋在心里啊，我还以为您不关心这些呢。”
端景帝轻咳一声，看着她的目光温和又包容，又好似有些无奈：“别闹我了。”
向来端肃高高在上的人，突然放软了态度示弱，就像九重天之上的神明俯下身来侧耳倾听路上草木之语，那种反差的震撼，如利箭一般猝不及防就射在了她的心上，楚沐玥手指微蜷，好不容易才没有让情绪外露。
她视线飘忽了一瞬，咬了咬唇，微红着脸道：“上次寿宴上的事还没解决完，我担心会有人盯梢，万一连累恩公被人报复，我可是会心疼的。”
说完，楚沐玥忍着羞，目光灼灼地盯着端景帝。
端景帝一怔，有些诧异地看着小姑娘，却见小姑娘勇敢又无畏地回视着，所有的心思都清楚明白地映在那双澄澈的桃花眸中。
“别调皮，哪有这样和长辈说话的？”端景帝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道。
楚沐玥霎时泄了气，果然，恩公是拿她当小孩子看待的，根本不像她那样起了歪心。
可是，知道不应该，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嘟囔：“恩公，您可真是不解风情。”
端景帝只道：“你还小呢。”
楚沐玥不服气：“我十六了，好些女子在我这个年岁已经嫁作人妇了。”
端景帝并不多谈，转移了话题：“上次离开时不挺气恼，如今怎么这般乖巧了？”
楚沐玥想起此行的主要目的，连忙问道：“陛下应该知晓了我做的事吧，还这么宽容，是因为您帮我求情了吗？”
上次可是冲人发脾气了，要是她猜得没错，那可太对不住恩公了。
端景帝轻轻颔首：“可以这么说。”
果然，楚沐玥有些感动地看着他，又有些愧疚：“我顶撞您不说还乱发脾气，您就不生气吗？怎么还帮我求情呢？”
上次小姑娘那犟着死不悔改的模样，端景帝至今想起也不太顺气，沉声道：“既然如此，可知错了？”
楚沐玥眨了眨眼，她还是不觉得自己反击错了，只是错在行事不密，应该将事情做得更隐晦不留痕迹一些。
可恩公这样也算退了一步吧，她要是还死咬着不松口岂不是太伤人心了？
于是，她耍了个滑头，撒娇糊弄过去：“我这不是一时被大皇子气懵了，所以才会想要反击嘛，如今，因为恩公的帮忙，我得到了陛下的令牌，别人也担心我会不管不顾全捅到陛下面前，自然不会再轻易招惹我的。”
“我也知错了，您可别再抓着不放了。”
说着，楚沐玥小脸微皱，盈盈水眸可怜巴巴地看着人。
端景帝轻轻颔首，眉间微松，看样子似乎很是满意：“明白就好。”
他看向楚沐玥：“很喜欢那块令牌？”
楚沐玥点点头，理所当然道：“就我所知，陛下可是很少赏赐令牌呢，这东西也很好用，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陛下了。”
端景帝嘴角不自觉轻勾：“明明不喜欢抄书，就不生气？”
楚沐玥目光不赞同，一脸正义：“我是不喜欢抄书，尤其是这些晦涩的礼记经文，但这惩罚可比我想得轻多了，陛下轻拿轻放，甚至因为退婚一事多有补偿，我可不是这样不知好歹的人。”
端景帝轻笑，点点头：“好，玥儿是个懂事的姑娘。”
楚沐玥微怔，随即眼睛发亮：“恩公刚叫我什么？”
端景帝移开了目光：“没什么。”
楚沐玥急忙拽住他的袖口，不依不挠，撒娇耍赖：“不，我刚刚听见了，恩公可是第一次这般唤我小名，我还没听够呢，再喊一次呗。”
端景帝抿唇不语，楚沐玥另一只手也扒拉了上来，拽着袖口晃了晃，拖长语调：“好不好嘛～”
端景帝故作严厉：“别闹。”
楚沐玥才没被吓到，瘪了瘪嘴，也知道恩公大抵是不好意思了，不好把人惹急了，这才不甘不愿松了手：“小气。”
端景帝哭笑不得，也不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只有默认下了这个指责。
楚沐玥发现了，恩公还如从前一般对她颇为纵容，不，应该说，她做的事明显踩了恩公的底线，恩公却不计较反而一如既往对她这般好，那不是说——
楚沐玥忍不住问道：“谢氏和大皇子至今未查到蛛丝马迹，恩公是不是还帮我扫尾了？”
端景帝不太想承认，小姑娘现在已经这般胆大了，惯得以后做事越来越肆无忌惮可怎么好？
楚沐玥：“不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端景帝拿小姑娘没法，只好讲明：“这次也是凑巧，我也不是随时都能看顾到你，以后万不可这般肆意妄为了，他们的报复你承受不住。”
楚沐玥怔怔地看着他，端景帝以为小姑娘是后怕了，知道怕才好，想到这，端景帝狠下心来：“你若太过，我也是会是失望的。”
楚沐玥眼中起了雾，端景帝剑眉微皱，放轻了声音：“到时候我不管你，你可要怎么办？”
楚沐玥微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恩公这次看清了我的真面目，就不失望吗？为什么还对我这般好？”
端景帝语气复杂：“是失望过。”
楚沐玥眼神霎时黯淡下来，垂下眼，紧紧抿着唇。
一只宽厚温热的大手轻轻在她头上轻揉了下，楚沐玥不敢置信抬眼，就见恩公含着无奈的笑：“但也情有可原，是我这个做叔叔的，做得不够，又如何有脸责怪你呢？”
楚沐玥鼻尖微酸，舌头有些不听话了：“可是……可是本来就和您没关系啊，您不用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这般关照我，已经够了。”
要是再多，她会把持不住的。
端景帝摇了摇头，看着小姑娘不解的神情，他顿了顿，低声道：“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
楚沐玥眼睛霎时亮如夏夜星辰：“真的？”
小姑娘眼中的欣喜期待太过明显，让人不忍拒绝，端景帝点了点头：“嗯，你是个好姑娘。”
恩公是因为她这个人对她好，不是因为要照顾旧友之女，在发现了她的真面目后也不介意，还夸她是好姑娘呢。
楚沐玥顿时笑颜如花，眼眸弯成月牙儿，露出洁白的贝齿，脑中好像有烟火绽放，她看不见周遭其他事物，眼中只盈满了恩公一个人的身影。
端景帝见小姑娘这般高兴，也是唇角含笑，一脸纵容地看着她。
楚沐玥乐了好一会儿，这才收了笑，定定看着他，语气有些奇异：“恩公这般好，是会引来坏人的。”
端景帝失笑：“这是什么孩子话？”
楚沐玥笑而不语，眼神却炽热发亮，一瞬不瞬地瞧着端景帝。
这样好的恩公让她怎么放手呢？
恩公合该是她一个人的，她可舍不得和人分享。
她要不顾恩公意愿，当一个坏人了。
端景帝察觉到异常：“怎么了？”
楚沐玥摇了摇头：“就是有些好奇，恩公这般好，应该很受欢迎啊，怎么还没有续娶妻室？就没有女子追着要嫁给您吗？”
端景帝满目不赞同，轻斥：“还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什么胡话都往外说？”
楚沐玥半点不怵：“恩公不是外人，也不算往外说吧，再说，您时常照顾我，还不许我关心下您吗？”
端景帝被小姑娘的歪理堵得哑口无言，楚沐玥再接再厉：“您就直接告诉我吧，满足了好奇心，这样我下次就不会问了。”
还有下次！
端景帝被小姑娘胡搅蛮缠弄得头疼，往常那些人都是人精，最是会看脸色不过，更不用说像小姑娘这样理直气壮直言要求满足好奇心的。
“看来我是太纵着你了。”
楚沐玥瘪着嘴，泫然欲泣，满目控诉：“我关心您，您却凶我。”
端景帝知道小姑娘是在装模作样，眼泪都没有半滴，可怎么办呢？难不成真的让她哭出来？
端景帝无可奈何：“现状很好，不用成婚。”
楚沐玥收起表情，品了品，看来只要搞定了恩公，其他不足为虑。
探到了想要知道的情况，楚沐玥见好就收，柔声哄人：“原来是这样啊，刚刚我不该开过分玩笑的，恩公别生气，我知错了。”
说完，楚沐玥眼巴巴地看着人，可怜兮兮的。
端景帝心里一软：“罢了。”
他痴长了许多年岁，也不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在外可不能这般口无遮拦。”
楚沐玥连连点头，笑了。
恩公果然很在意她，她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