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BOG俱乐部飞车基地的训练室还亮着灯。
林滢后仰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一局训练赛打完，才子一边摘耳机，一边匆匆地收拾桌面上自己的东西。
“林滢，四点多了，你还不走啊？”
林滢轻轻摇头，心不在焉。
“那我先走了。”才子把桌面大致拾掇一下，关上电脑出了门。
刚走出门口，才子脚步顿住，他回头看向林滢，她还是仰在那，昼白的灯光与她的侧脸衔接出一条完美的弧线。
他嘴唇动了动，轻喊：“林滢。”
空荡的走廊响起回声，楼道口的声控灯亮了。
林滢坐直身子，回头。
“下次联赛的首发名单里……有你吗？”
训练室里针落有声。
林滢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才子脸上露出笑容，“太好了，两个赛季了，咱们终于又能一起上场打比赛了！”
林滢跟着扯出一个笑算是回应，转身继续仰在椅子上。
夏季的凌晨四点，整个城市都陷在香甜睡梦之中，静谧又美好。只有太阳跃跃欲试，准备破晓。
林滢一边望着天花板思考，一边习惯性地，手指轻敲椅子两边扶手。不知过了多久，她小臂一个用力使她坐正，然后从电脑旁够过手机来看。
一条未读微信，昨天晚上九点，来自妈妈：“宝贝，有空了回家一趟。”
林滢没回消息，她将手机熄屏揣进兜里，关掉电脑离开了训练室。
夜风在回廊乱窜，林滢麻木地将走廊的窗子关上。霓虹灯在远处闪烁着，周围的彩灯将这座城市装点得美轮美奂，街上到处都是流动的车马人流，黑夜不再只属于寂静。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男人说笑的声音在楼道里传着回音。
声控灯被震亮，林滢下意识侧身去看，正好几个少年拐进了楼梯口，和林滢撞了个正脸。
这几个男人红着脸，衣服被蹭的皱巴巴，满身烟酒味，一看就是不知道从哪个娱乐场所出来的。
其中一个男人跟林滢点头打招呼，语气带点心虚：“林滢，还没睡啊。”
林滢扫了眼说话的男人，并不相熟，但看他年纪不大，脸色稚嫩，猜想几人应该是俱乐部选手。
“青训生？”林滢问。
亮起来的声控灯灭了，男人在黑暗里“嗯”了一声，接着嘿嘿一笑，“松哥不是要转会了吗，我们就去陪他吃了个饭。”
林滢歪头：“吃到四点？”
男人不说话了，俱乐部有规定，任何人必须三点前回宿舍休息。
反倒是站在他后面一个高个男生搭了呛：“吃到几点关你什么事儿，我们明天不耽误训练不就行了？”
他嗓音太大，楼梯口的声控灯又亮了，林滢看清了说话的人，他涨着红脸眼神迷离，一看就是喝大了口无遮拦耍酒疯的人。
“等你们睡醒了，”林滢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自己去找帅哥坦白。”
帅哥，李帅，BOG飞车分部的经理，负责选手的日常管理。
红脸男人喊：“凭什么，你不也没睡呢吗！”
林滢停下脚步，回头：“好，那我也去找帅哥坦白。”
“你他妈……”红脸男人边骂边向前冲过去，周围几个忙拽住。
安抚好红脸的情绪后，一开始说话的那个男人又陪着笑脸走近：“林滢，我们保证就这一次！”他虔诚地伸出一根手指比划在面前：“拜托拜托，这次就当你没看见。下次，下次再犯我们加倍受罚行不？”
“看见了就是看见了，什么叫装作没看见？”林滢无惧地看着他们。
几个男人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走出来，看起来文质彬彬。他打圆场道：“松哥之前帮过我们不少，训练的时候也教过我们很多技巧。现在他要走了，我们也是为了谢谢他这么久的照顾，就请他吃了顿饭，毕竟以后可能也很少有机会了。林滢，你这一次就别把这事儿告诉帅哥了好不好？我们保证明天…额今天，绝不耽误训练！”
林滢：“你们聚会吃饭我管不着，你们想感谢谁也我也管不着。但俱乐部的规定就是规定，违反了就要处罚，有什么问题吗？”
眼镜男紧了下拳头，深吸一口气后咬牙让步道：“这样，你看帅哥每天那么忙，我们就不打扰他了。睡醒之后，我们去跟教练坦白行不行？”
林滢：“教练不管这事。”
“就非得跟经理说？”
林滢：“必须。”
“你也违反了，咱们就不能相安无事一下？”
林滢斩钉截铁：“不能。”
“这他妈经理知道了又要扣一个月工资。”红脸冲着林滢骂道：“是，你有钱你不差这一两个月的，那哥几个呢，我们都还等着挣钱养家糊口呢！”
林滢仰头看着他，眼神冰冷：“知道后果，那你还犯？”
“你！”
林滢一一扫过去，“一共四个人，跟帅哥说的时候别把人数弄错了。”她目光停落在最后一人身上，那人眼睛明亮，却一言不发。
眼镜男再一次服软：“林滢，算我们几个求你了行不行？大家也都是刚来这个城市，既不熟悉环境也没什么人脉，工资被扣了可怎么生活。”
林滢不想再因为这个事情浪费时间，她说：“你们不说，那我来和帅哥说。”
话音刚落，红脸男人就怒喊道：“你他妈说一个试试！”
“你以为你是谁啊，一个被撤了的队长而已，有什么资格在这教育我们？我们几个给你几分面子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也不知道是谁当年带着战队输了比赛。”
“吴峰！”一开始陪笑的男人忙回头呵斥：“你他妈在这耍什么酒疯！”
又转头对林滢说：“抱歉啊，他喝多了，你别放在心上。”
林滢垂着眼眸没说话，转身去了三楼自己的宿舍。
陪笑的男人看着林滢上了楼，回头走到吴峰面前，呵斥道：“你说你惹她干什么？”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谁看。”吴峰眼神不迷离了，他站好，朝林滢走的方向瞅了一眼，笑着问：“哎苏天，她走的时候什么表情？”
苏天不解：“你就那么看她不顺眼，非得这个时候耍嘴炮…憋一会就不行？”
吴峰一脸无所谓，他插兜：“老子凭什么憋着，我看谁不顺眼就骂谁，管他是谁！”
“你一个大老爷们跟一个女人争什么，说点好话糊弄过去不就完了吗？”
吴峰：“你看她那样是能糊弄的了的吗，你越服软她越蹬鼻子上脸。一个过气选手还这么横，也就是和俱乐部合同没到期罢了，等签约时间一到，你看她还能不能继续在BOG待下去。”
苏天的脸色没有吴峰那么好，“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林滢回首发的事？”
吴峰呆了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
眼镜男一脸无奈，重复一遍：“林滢，回首发了。”
吴峰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苏天白了他一眼：“你谁啊，首发名单怎么可能让你知道，我是听小道消息知道的。”
吴峰脸色由红变白：“不能吧……她不两个赛季没上了吗？ ”
苏天没耐心再和这个二货解释太多，他叹口气杵了一下吴峰肩膀，“你自求多福吧。”说完转身上了三楼。
“不是…你们都知道？”吴峰有些慌乱，拽着身边几个人问。
身边几个显然不想和这件事牵扯太多，都没正面回答，也跟着苏天上了楼，只有刚刚没说话那人还站在原地。
吴峰有些尴尬，他梗梗脖子，强装镇定说：“上了首发又怎么样……又不是恢复队长的身份，拽什么？俱乐部怎么想的，让她回首发，想继续输比赛吗？就她现在那水平，没准我打的都比她好……”
他斜睨留下来的那个男人，问：“沈洛？你说是不是？”
沈洛没有说话，一双锐利明亮的眼睛笔直地盯着他。半晌，他轻“嗯”了一声。
“还得是你懂我！”吴峰得到肯定，脸色变好了不少：“你看看他们都胆小成什么样了，一个女人有什么好怕的？也就靠着那张脸和女人的身份在电竞圈里博眼球而已，还真有一堆屌丝宅男爱看，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她要技术没技术，要人品没人品……估计啊刚刚被我那么一说，她就躲被窝里哭鼻子去了。”
吴峰一口气发泄完，伸了个懒腰，从兜里摸出手机一看：“哟，都五点了，我得赶紧回去补觉了，中午还得训练呢。”
沈洛看着吴峰消失的背影，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他来到了林滢刚刚待过的窗边，打开窗子，一股夜风扑面而来。外面街灯辉煌，天边有些发亮，他一直手搭在窗边，另一只手摸出一根烟。
沈洛望着外面，眼前浮现出刚刚的画面。
她站在窗边，神情冷傲，丝毫不近人情地看着他们，高岭之花，一如当年。
吸掉最后一口烟，沈洛倏地一笑。
没想到，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她竟然一点也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