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艺不行

    清晨的薄雾笼罩皇城,宸星宫内的小厨房,冒着缕缕炊烟。

    揭开蒸笼后,看着笼屉上一枚枚小巧的冰糖糕,欢呼雀跃的少女伸手欲触,却不慎被滚烫的蒸汽,灼红了手指。

    “ 嘶… ”,潇儿含着刺痛的指尖,仍眼巴巴地望着刚出炉的糕点。

    “ 殿下当心,还是奴婢来吧 ” ,桐梨赶忙拿来长筷,将这易碎的糕点,小心地夹入盒中。

    潇儿捧着食盒,清亮眼眸泛着微光。

    这可是她亲手做的糕点,趁着早朝还未开始,要赶紧将它送出去…

    一想到这里,她的脸颊上,飘出一抹绯红。

    “ 桐梨,快为我梳妆打扮 ” ,潇儿慌忙走进闺房,紧张地抚着发鬓。

    “ 殿下别急,您的心上人肯定能吃到您做的糕点 ” ,桐梨好笑地揶揄着。

    “ 胡说,什么心上人… ”,潇儿瘪嘴否认,明媚的眼角,却都是喜色。

    待到穿戴齐整,潇儿立即提着食盒,匆匆走出宸星宫。

    坐上马车一路驶去,不久后,停在了翰林院附近。

    书香冉冉而来,潇儿焦急地等待着。

    “ 殿下,世子爷出来了!”,桐梨禀告道。

    潇儿飞快地跳下马车,朝着那个俊逸颀长的身影,小跑而去。

    终于气喘吁吁地来到他身边,潇儿抬眸看去,那美玉似的绝色容颜,在看见她的一刻,气息低沉,直让人如坠冰窖 。

    “ 故哥哥,许久未见,你可好啊? ”,潇儿轻声问候。

    苏故只淡淡瞥了一眼她那傻傻的笑容,凉薄深邃的长眸,依然冷如寒霜,无动于衷。

    “ 公主殿下,微臣赶赴早朝,失陪了 ”

    他疏离地作揖,熟视无睹般,从她身旁迈了过去。

    “ 故哥哥,我做了糕点送你 ” ,潇儿快步跟随在他身后,殷切说着,却始终不敢越过他。

    苏故并不应答,继续向前走去。

    “ 故哥哥,你别躲着我啊… ”,潇儿委屈地加快步伐。

    “ 你就那么不想见我么?我已经知道错了… ”

    前方的身影,依旧毫无反应。

    这般沉默地跟随了一路,潇儿咬着牙,晶莹的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儿。

    再也忍受不了,她不甘地扯住了他的宽袖。

    二人恰好,在御史台前停住了步伐。

    不顾四周朝臣异样的目光,潇儿低声挽留:

    “ 世子,你别再躲我了行么,三月后,我们不是要成婚了么… ”

    苏故冷笑一声:“ 公主殿下不知民间疾苦,如今江南水患严重,朝中上上下下忙于政务,微臣哪有心思专程躲旁人? ”

    潇儿一惊,故哥哥一向是勤苦卓绝的贤臣,倒显得她不通大义了。

    “ 不,我知道这事,江南… ”,潇儿连忙解释。

    话音未完,苏故冷硬地甩开她的纠缠,潇儿惊惶后退,手中的食盒哐当坠落。

    精致的糕点,散落满地。

    豆大的泪珠漱漱落下,潇儿眼眶通红,抽泣不止:“ 苏故,你当真要如此… ”

    “ …公主殿下 ”,苏故无奈阖眸,揉着发疼的额心。

    “ 你我心知肚明,婚约是怎么来的…微臣失礼了  ”

    语罢,清隽的身影,抬脚迅速离去。

    孤独的少女,仍伫立原地,任眼泪一滴滴地打湿脚下的地砖。

    余光中,一个眼熟的人影从御史台迈出,发现有人挡在路正中时,默默转了方向,特意绕了过去。

    “ 站住 ”,潇儿呵斥着,斜眼望向那人,红肿的圆眼,满是怨毒和愤恨。

    她挂着清澈泪痕,气冲冲地跑到那人的面前。

    一身艳色、整洁的织锦官袍,格外显眼,他迎风而立,不露声色。

    “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宗政溪躬身一拜。

    “ 手上拿的什么,交出来 ”,潇儿紧盯着他掩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掌。

    方才,她分明看见这位监察御史,携着一方明黄奏折,却在遇到她的时候,悄然藏回了袖中。

    该不会,这顽固的老古董还不死心,预备在朝会上弹劾皇兄吧!

    宗政溪直面着她湿润的冷眸,顺从地由袖中取出奏折。

    潇儿一把夺过,在手中轻拍着,审问般仰视着高挑的他。

    “ 该上早朝了,大人仍要弹劾宣王殿下? ”

    宗政溪平铺直叙,并不犹豫,承认道:“ 正是 ”

    潇儿一惊,额头突突直跳,强忍住想要捶打这块顽石的冲动,扬着下巴讽道:

    “ 御史台的人,都如宗政大人这般冥顽不灵?”

    宗政溪再拜:“ 公主殿下谬赞,还望公主大人把奏折,还给微臣 ”

    “ 厉王给了你何等报酬?若是大人想要直上青云,何不向本宫投诚?钱,权,色,要什么没有? ”

    白皙五指,拿起奏折,缓缓地,挑起他流畅的下颚,逼他看向她。

    宗政溪摇头:“ 公主殿下,错看微臣 ”

    潇儿不服气地微哼,眼珠一转儿,将那奏折,掖进了胸前紧束的衣襟内。

    “ 大人若拿得到,本宫便还你 ”,潇儿挑眉哼笑着,鄙夷地扫视着他。

    竟不想,这人的神情,找不出一丝惊慌,只是默默无语地站定在她面前。

    啧,无趣呆瓜…潇儿嘟囔着,满腔的怒气竟无处抒发。

    再一低眸,只看见地砖上,零落的糕点,已经没了热气…

    一个计划在脑海中闪现,今日她非要好好羞辱这讨厌的家伙。

    “ 唉,可惜了本宫亲手做的点心,不慎摔落 ”,潇儿遗憾轻叹:

    “ 若是被狗吃了,本宫颜面何存,大人… ”

    她一边觑着他的神情,一边严词命令:“ 若大人能解决此事,作为谢礼,本宫自然还你奏折  ”

    宗政溪淡看了一眼她挑衅的目光,从怀中拿出一方干净的绢帕。

    从容地撩袍,单膝跪地,他弯腰而下,纤长的手指,轻柔地拾起一枚枚糕点,放入绢帕中,没有撒下哪怕一丝碎屑。

    随后,走向御道旁,一处空置的石桌。

    潇儿震惊地看着他,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

    宗政溪施施然入座,拾起一枚白兔型的冰糖糕,看得出,烹制的人,很是花了一番心思。

    他耐心地,用指尖擦拭着其上沾染的灰尘,随后放入口中。

    “ 你你你…你真吃啊!”,潇儿呆愣地眨眨眼,不可置信地,径直坐到他的对面。

    她在皇宫长大,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会吃落地的脏物,哪怕宫里的奴才,都闻所未闻…

    “ 宗政大人,你…很穷吗?穷得吃不起饭吗?”,潇儿只能想到这点,刨根问底般,脱口而出。

    在她惊讶地注目下,他一贯平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瞬。

    太甜。

    宗政溪轻咳着,用宽袖掩着唇,低声道:

    “ 食粮珍贵,百姓尚不能吃饱,为臣者,亦不可浪费 ”

    “ 殿下…锦衣玉食,尤要珍惜 ”,他幽幽注视着她,似是无意的警醒。

    憋笑的少女,手肘杵上石桌,捧着脸颊,终是破涕为笑,饶有趣味地看着对面的他。

    “ 宗政大人讲起大道理来真是又酸又长”

    “ 不用教训本宫,何须珍惜这些,本宫自能荣华富贵一辈子 ”

    潇儿自信满满,歪着头,笑眼弯弯地看他吃完一个,又继续吃下一个。

    “ 怎么样?味道如何?”,潇儿此刻倒是真的好奇,凑近问道。

    宗政溪静默半晌,看着她忽闪忽闪的明眸,沉吟道:

    “ 公主殿下,厨艺亦有待精进 ”

    闻言,潇儿乐不可支地鼓掌,像是终于找到法子整治此人一般激动,秀眉一挑,故作严肃地命令:

    “ 本宫的赏赐,宗政大人不可辜负,本宫守在这儿,看你吃完 ”

    宗政溪以拳抵唇,深思良久,才无可奈何地开口:“ 微臣遵命 ”

    清风掠过,斑斓的纱裙吹拂到洁净的官靴上。

    二人相对而坐,狡黠的少女,眸中闪着明亮的光彩,只专注地看他吃完了所有的冰糖糕。

    他的吃相,倒也美观,安静无声,好像真的在品尝珍馐一般…想到此,潇儿扬起红唇,看戏似地笑着。

    “ 咳咳… ”,宗政溪起身,哑着嗓子请求:

    “ 公主殿下,烦请还微臣奏折 ”

    潇儿欢快地跳起来,沾沾自喜地吐出一截粉嫩的舌头,做着鬼脸:

    “ 嘿嘿,本宫何时说过要还你?宗政大人快去上朝,若是迟了,当心父皇震怒 ”

    说罢,只如风一般,轻快地跑向来时的马车,不去想身后受骗的那人是何感受。

    少女一路小跑,银铃般的笑声,随着翻飞的纱裙,不断飘远…

    真是孩子气…宗政溪远远地瞧着,齁哑的嗓子,又咳了几声。

    迅速地跳上马车后,桐梨疑惑地看着不久前才泪流不止的殿下,此刻怎捂着嘴,窃笑连连,似是忘了此行的目的…

    马车驶回宸星宫,潇儿躲进闺房,终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哼,那个老古董,怕是气得脸都绿了吧!

    潇儿拿出怀中的奏折,倒要瞧瞧,这个家伙还能如何巧舌如簧,颠倒黑白。

    缓缓翻开崭新的奏折——

    潇儿瞪大双睛,望着雪白无痕的纸面,飘入云端的心,立即坠入谷底…

    只怕是他藏于袖中时,偷梁换柱!

    她咬牙切齿地将空白奏折撕得粉碎,愤恨地扔到地上,好像这是他那张讨厌的冷脸一样,用力地践踏。

    “ 宗政溪!你,你…你给本宫等着!”

    *

    朝阳从云层溢出,金銮殿内,一片肃静,众臣皆屏息以待。

    最高座上,身着五角金龙的帝王,翻阅着呈递上来的奏折,眉头紧锁,几道深痕刻在额头正中心。

    俯视着那位仍跪于大殿上的红袍臣子,秦剑合上奏折,递给一旁的内侍。

    内侍立即走下台阶,恭敬地把帝王刚看完的折子,送到挺立于众臣最前列的相爷手中。

    苏焱一字一句览毕,看向身旁那跪得笔直的年轻朝臣,欣赏地一笑。

    “ 监察御史,你这折子写的好啊 ”,秦剑沉声感慨:

    “ 朕已太久没遇到这般直言不讳的弹劾”

    宗政溪拱手禀告,掀起垂落的眼帘,黝黑目色中,暗流隐没。

    “ 陛下,宣王殿下私挪国库存银,按律当革除职务,收监待察 ”,他缓缓陈述着。

    “ 哈哈哈,宗政大人倒是有心 ”,苏焱抚着胡须,抢在帝王出声之前,赞叹道:

    “ 当真年轻,无惧无畏,可江南水患,灾情紧急,宣王殿下担忧民生,似情有可原 ”

    另一侧,华服玉冠的男子,随即下跪,温和的面容一沉,惭愧摇头:

    “ 儿臣罪该万死,望陛下开恩 ”

    秦剑长叹一声:“  苏相亦有理,朕何尝不关心着水患一事,只是潮州遥远,鞭长莫及”

    “ 宗政爱卿 ”,秦剑疑惑打量着这位平日里不曾在意的低微臣子,“ 你可有法子治理这灾祸? ”

    宗政溪沉默许久,轻声回应:

    “ 国库乃一国根本,不可动摇,别的法子…恕微臣愚钝,若不亲临,恐难化解 ”

    这桩吃力不讨巧的事儿总算有人提及,秦剑听到了想听的话,眉目逐渐开阔,长笑一声:

    “ 那好,既然宗政爱卿反对宣王的行径,朕就把这个重任交托于爱卿,望爱卿不辞辛劳,赶赴潮州,为民解忧 ”

    “ 宣王,这件事你不必再插手,尽快将政务,典籍,尽数转移给宗政爱卿  ”

    秦术闭上眼,无奈地回道:“ 儿臣遵旨 ”

    朝臣队列中,一个如玉身影走上前。

    “ 陛下,微臣亦愿赶赴潮州,为我朝尽忠 ”,苏故镇定地出列,撩袍大拜。

    秦剑有些头疼,为难地劝阻:

    “ 苏爱卿不久便要迎娶公主,潮州之境,多有凶险,朕怕宸璧担心啊,朕这个不省心的丫头,又不知要哭闹多久 ”

    苏故不为所动,坚定重申:

    “ 家国是大,私情是小,翰林院清贵,倒让微臣离俗务太远,求陛下成全 ”

    他仍不让步,秦剑只好同意:“ 那好,两位爱卿,特钦点为潮州巡按使,择日出发 ”

    帝王发话后,早朝亦散去。

    众臣窃窃私语,异样的目光,围绕着淡然远走的红袍郎君。

    宗政溪走下金銮殿外的玉阶,身后传来一声敬服的轻笑。

    “ 宗政大人,可如愿了?”

    宗政溪定下脚步,身后那人追了上来,展开镶玉的折扇,悠悠扇着。

    “ 苏相门生遍及天下,如今满朝皆向着苏氏,本王那皇兄,借着和苏氏的姻亲,风头无两,也只有宗政大人这般铁血之人,才能率性直言 ”

    秦穆高声叫嚷,揽过他的肩头,风流婉转的凤眸,肆意打转。

    “ 苏相耳聪目明,厉王殿下不必捧杀微臣 ”,宗政溪拨开他的手臂,平静道来。

    秦穆哈哈大笑,邀请道:

    “ 不愧是本王看上的人,宗政大人真有意思,本王私宅有个文风宴,还请宗政大人赏光,上次送你的宝墨你推拒了那么久,这次就不要再拒绝本王的好意了  ”

    说罢,玉扇拍拍他的肩头,秦穆背着手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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