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骗

    “还有一事相求于长老。”沉璧的视线从沉月身上收回。

    “老夫也有事想要询问小友。”

    沉璧隐隐已猜到了对方想问的话,“长老若是想问我与沉月为何不受禁令限制,正是因为此物。”

    她掌心向上一翻,便托出了一块半透明的石头。这石头在阴影中是鹅黄色,但在这空旷的地界里,被上面洒下来的日光映照,便呈现出淡淡的金色光泽。

    “这是我在猴群那边发现的东西,食用后体内便多了一股与内力相似的力量。

    但不知为何,除我和沉月以外,尚未发现别人能够使用此物。

    长老若是有兴趣,这块便给您罢。”

    莫踪长老也不推诿,直接伸手拿过。他对此物确实感兴趣,但并非出于对力量的贪婪,而是对沉璧口中那与内力相似的力量十分好奇。

    他打算把此物拿回宗门去,好好专研一番。

    莫踪长老将石头往袖袋里一揣,“你先前说有事相求?”

    “晚辈与阿月能在岛上使用‘内力’一事,还请长老不要告知他人。

    若是这石头人人可用得,我必会想法子分给大家。但如今看来,似是只有我与沉月体质特异。

    毕竟怀璧其罪,此事若是被宣扬出去,恐会给我们兄弟二人招来祸患。”

    “你这小子,倒是个心眼甚多的。”

    莫踪长老眯起眼睛,捻动着他的山羊白须,越看眼前的小子越是满意。

    心思缜密,不骄不躁,又善于变通。

    可惜了,难得遇上这么合心意的小子,怎么就入了万剑宗呢?

    明明他们缥缈宗也是声名远扬啊?

    这小子如今遇见了自己,与缥缈宗道是无缘却又有缘。

    莫踪长老从袖袋里拿出一块蓝色的小石头,约莫只有拇指指甲的大小,放在沉璧的手心里。

    “此物名为‘感悟石’,能助你感知自然之道。

    就当是我还你那块石头的礼物,收好了,对你日后修行悟道大有裨益。”

    莫踪长老这样的人物也只拿出这么小小一块,不必说,定然十分贵重。

    沉璧欣喜之余,赶忙对他施了一礼:“多谢莫踪长老。”

    三人离居住的山洞还有一段距离,便碰见了迎面走来的几个修士。

    华音长老走在最前头,红窦、小五和赵震东也在。

    红窦看见沉璧平安无事,显然松了一口气,小步跑到了沉璧的身侧,抱着对方的胳膊,独属于少女馨香柔软的身体轻轻倚靠着沉璧。

    “方才我们听见地洞山摇的一声响,可是遇见了什么事?”

    “嗯。”

    想来修士们是被烈出山的动静惊到了,所以前来查探。

    “方才瞧见一个外人破山而出,似是此前一直在山洞内歇息,不知是什么来路。

    那声巨响,便是他弄出来的。”

    华音长老问道: “此人现在何处?”

    沉璧在路上时便已用神识感知了烈的动向,她伸手一指。

    “似是往北边去了。那人看着不大好相与,可要去提醒岛北那些修士们?”

    华音长老漫不经心地垂眸,用手捋了捋袖口边缘的刺绣:

    “眼下要紧的,是把猴群那边的人解救出来。”

    她那两片牡丹花瓣似的菱唇微微扬起,瞧着心情似是不错。

    回到聚居的地方,华音长老便召集了众人,传递了沉璧透露的讯息。

    “近来出行要谨慎警惕,岛上或许有宗门以外的生人活动。

    具体情况由长老们去打探即可,这些时日你们便专心做应付猴群的准备。”

    一名弟子左右环视一遭,见有不少弟子同样神色犹豫,他上前弯腰作揖:

    “弟子斗胆请教列位长老,与猴群相争,果真有必要么?于我们可有什么好处?”

    此人正是与白芷暧昧不清的缥缈宗弟子——云书。

    华音长老对有人提出质疑也是意料之中,回复道:

    “你们来岛前,宗门想必已给你们发放了考核任务,带回宗门的东西越有价值,计分便越多。

    岛上的驺驺与岛外大有不同,生就一身神力。我敢断言,若能将其带回宗门,只这一次考核的得分,便能抵得上往后多年考核的分数。

    待日后离了岛,长老们会向各个宗门禀报此事,为各位添加分数。”

    其他几位长老也不约而同地点头,表示赞同。

    这诱人的回报引得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家境贫寒的弟子们,早些结业下山,便能早些找份谋生的活计,多挣数年的银钱,还能做许多其他的事。

    而家境富裕的弟子们,早些结业便能早些回家,发展族中势力,以防亲戚们对家产的争夺。

    于这些富家子弟而言,能早些结业远比金银珠宝更加诱惑他们。

    可云书的嗓音凉凉的,毫不留情地给众人的美梦泼了盆冷水:

    “弟子请问长老,可是已有出岛的把握?”

    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蓬莱仙岛上布有内力禁制之事,这在任何典籍上都从未有过记载。

    正因如此,才会导致毫无准备的各个宗门都陷入如此窘境。

    岛外有水柱和飓风遮蔽,无法传递出讯息。而岛内布有内力禁制,即便外面的人前来营救这里的修士,只怕也是有来无回。

    好在有长老们做主心骨,稳住了弟子们的心态,否则怕是有许多人要陷入疯癫和绝望。

    沉璧不由得想到猴群那边的修士们,眼神顿时暗了下来。

    那里的情境更险恶,显见的一些人早便疯了……

    她看向站立在人前的云书,也往前迈出几步。

    “即便不是为了分数,要在这岛上存活,与其防备驺驺们不知何时会发动的袭击,倒不如主动出手,灭除猴群。

    所求越多,便越需胆识和勇气。总不能因为把握不足十成便徘徊不前。

    主动之人更能把握机遇,我以为修行之人,更加懂得这个道理。”

    此话一出,不少人便觉竦然警醒。

    在这蓬莱岛上驻留了太久,不觉间身上原属于修仙之人的锐气被磨灭了许多。

    修仙之路最重要的便是把握机缘。碰上无主的仙宝、心法和灵兽是运气,想要把握住运气要看胆识和本事。

    但凡犹豫一下,那宝物极可能便被他人捷足先登了。

    因此修仙界不乏许多疯狂的修士,但凡有一成胜算,便拼上命去争抢。

    这样的修士,日后不是成为一方强者,便是半路死于非命。

    但唯唯诺诺、瞻前顾后者,最终必然一事无成。

    修士,尤其是没有依靠的散修,踏上修仙路后终其一生追寻的只有变强,因为这是他们唯一能改变自己平庸命运的东西。

    而这样无依无靠的散修,是修仙界最多的一类人。

    四下里立刻传来附和:“这位兄弟说得有理。出岛的事可以慢慢想,与其整日提心吊胆地防备那群猢狲,倒不如先灭了它们,免得夜长梦多!”

    还有耳熟的声音喊着:“谁不参与这事都成,反正我一定要灭了这些猢狲,救出我万剑宗的同袍!”

    沉璧看过去,喊话的正是小五,他旁边坐着的赵震东也赞许地朝她笑笑。

    赵震东在被沉月那次击败之后,沉稳内敛了不少……

    沉璧眨眨眼,微笑着移开了视线。

    不远处的树枝上,一只躲在宽大叶片下的小巧雀鸟振翅而起,在天空下划出一道细微的弧线,很快消失不见。

    沉璧心口骤然一跳,盯着雀鸟离去的方向,觉着似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

    朝着蓬莱仙岛北部而去的,不只有传讯的雀鸟,还有一个落拓不羁的男子。

    他长发披散,气质张扬狂放,却是呼吸内敛,脚步轻盈。

    一身血色的深衣宛如妖魔现世,周身没有多余的配饰,只在侧腰悬挂了一柄长剑。

    这一切都映入了一位万剑宗弟子的远视镜里。

    可惜透过晶石打磨的镜片,这个负责为队伍放风的弟子无法感知陌生男子外放的王霸之气,也没从那柄长剑上看出什么特别来。

    他能最清晰的观察到的,只有陌生男子那张肿如发面馒头的脸。

    可怜啊!这人想来是被别的修士欺负了,才会如此鼻青脸肿。

    可这身衣服如此招摇,先前在队伍里也没见人穿过,难不成是从猴群那边逃出来的修士?

    可是,岛北这边也不好混呐!

    被陌生男子的凄惨模样引发了同情心和好奇,这名弟子放下手中的远视镜,颠颠地跑了出去。

    烈从老远便瞧见一个身着万剑宗弟子服的小子朝他跑来。

    “这位兄台!别再往前啦!我们这边也是火坑,别往坑里跳啦!”

    烈抱着手臂,打量眼前长相讨喜却神情憨厚的小子。

    很久没看到这般呆头呆脑的修士了。

    真是个稀奇玩意儿。

    这名弟子见男子没什么反应,还以为他是被折磨得怕了生人,更是心生怜悯。

    “我们岛北这边啊,奇兽宗那伙人简直就是人渣!榨干血的使唤你,要你不眠不休的干活!

    你若是听我劝,便藏好了别被他们瞧见。等发放了饭食我便拿些给你,免得如我一般给他们当牛做马!”

    这番话说完,看似木讷的男子总算有了反应,声音倒是干净醇厚,颇具吸引力。

    “哪里有饭食?”

    这名弟子望了望天色,“离发放饭食还有一阵子,虽说奇兽宗那些人手里必然有多余的,但他们……欸?你去哪儿?”

    血色深衣的男子直直越过他往前走,这名弟子赶紧追了上去。

    眼看就要到男子身边,只听“铮”的一声响,一把冰凉的剑身便轻轻搭在了弟子的肩膀上,吹发可断的薄刃在颈子上擦出了道细细的血线。

    “带路。”

    “……”

    一路上,烈跟在这名弟子后面慢悠悠地走着,走了一阵忽然发起问话。

    “什么名字?”

    这名弟子有些怵他,冷不防他开口,把头缩了一下。

    “……王书宝。”

    “万剑宗的?”

    “是。”

    烈看了他一眼,“认识沈逸风的徒弟么?”

    话题拐到了意想不到的方向,王书宝张着嘴:

    “……啊?你说沉璧?”

    烈的神情稍微扭曲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

    “嗯。”

    呵呵,原来那小子叫沉璧。好样的,先前告诉自己的果然是个假名字。

    王书宝狐疑地盯着男子肿胀的侧脸。

    这人打听沉璧干什么?脸上的伤不会是沉璧揍的吧?

    “前些时候我受了他颇多‘照顾’,可惜他没给我还这份‘恩情’的机会,人便走了。”

    王书宝一听,赶紧问道:“沉璧离开猴群了?他现在在哪儿?”

    烈的面部抽搐了几下,便扭过头去以袖遮面,语气隐含悲伤:“他……为了救我……自己却……”

    “啊?”

    王书宝怎么也未曾料到,这怪异男子口中的“走了”,竟是这个意思!

    “你胡说!”他快走几步,上前大声质问,“你有何凭据证明此事?”

    “你看这枚扳指。”烈将手探入袖中,拿出东西托在手心。

    “啊?”王书宝不可置信地将东西拿起来,仔细地看了又看。

    这碧玉扳指……他在沉璧的手上见过,听说是剑尊相赠之物,沉璧平日里宝贝得不行,就连睡着了都要戴着。

    倘若不是沉璧出了事,这扳指如何会出现在他人手中?!

    王书宝就算想破了头,也不会想到剑尊沈逸风会和眼前的男子有联系,因此眼前的男子想拿出个相同样式的戒指,并非毫无可能。

    他大惊之下,接连后退几步,却给自己绊跌了跤,直接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

    若是沉璧果真有个三长两短,骆大公子岂非要将自己扒皮剔骨?王家要想出头也是没指望了。

    那他岂不是成了王家的罪人?

    原本指望着出岛后重回好日子的王书宝,顿时两眼发黑。

    烈瞧见王书宝反应如此激烈,眼底掠过一道暗光。

    上前一步将其扶起,“小兄弟,我亦想报恩,你给我讲讲,他在这世上还有哪些亲人?待我日后出了岛,他的亲人便是我的亲人。”

    王书宝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除了对自己前路的担忧,但一想到那样高洁雅致的人物消失于这世间,竟是忍不住滚滚泪落。

    他慌忙用袖子去拂拭,抽噎道:“呃,对不住……”

    “无妨无妨。”烈甚至蹲下|身,用手轻轻拍打王书宝的背部,抚慰叹息着,“就连我也十分舍不得那般美好的人物呢。”

    可惜王书宝始终低着头,看不见男子嘴角藏不住的狡猾笑意,仿佛身后有条狐狸尾巴在摇。

    “只是往后还需小兄弟伤神了,我想多听听沉璧平日里都是怎样的人?他最将谁放在心上?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

    王书宝渐渐止住了哭泣。

    他或许也是在这岛上被压抑太久了,如今有了情绪释放的口子,居然有些收不住了。

    等他止住了哭泣,不禁有些赧颜。整理了一下衣衫,眼神望着南边的方向,变得坚定。

    “放心吧这位兄台,我对沉璧虽说了解的不多,但我们的交情还是不错的。

    你若是不惧怕跨岛的凶险,我现在便带你去寻他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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