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

    沉璧观察着修士们的反应,却见人群中隐隐有着压抑的躁动。

    小五拨开人群走到少年面前,用手拿起螺肉,立刻引得修士们个个伸着脑袋,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真的能行!”他把螺肉凑到鼻端嗅了嗅,闻到了熟肉的焦香。眼神瓦亮,透着饥饿野兽般的垂涎和饥肠辘辘。

    来岛已有半个多月,由于水汽潮湿无法生火,这半个多月他们都是靠吃生食度过的。

    起先是吃野果,没人愿意食生肉。

    但奇兽宗那些人仗着自己的鸟兽威猛,指使其他修士采摘食物,自己却抢夺了大部分的成果。

    原本靠野果就很难填饱肚子,奇兽宗这时候的蛮争横抢,让其他人的日子雪上加霜。

    华音长老等人就是在这时和奇兽宗那些人翻了脸,离开了大队伍。

    这些离队的修士们少了庇护又没有住处,过了一阵担惊受怕的苦日子。有些修士因为太饿,开始生吃些别的东西。虫子、蜥蜴、贝类……因此时常生病,饱受折磨。

    在找到这个山洞作为新的居所后,情况才好转了一些。但吃食依然是个令人痛苦的问题。

    “这种叶子长在哪里?我们去摘!”

    沉璧抬头看了看脚下有些拉长的影子。

    “离此处不远,但往返也需耗费些时间,若是想赶在日落前回来,动作要尽快了。

    今日采摘叶片,明日便能早些准备煮水事宜。”

    沉璧的话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长老们没再拦阻,带着弟子们跟随在沉璧的身后。

    人群中有几个令沉璧感到熟悉的面孔,都是在万剑宗有过几面之缘的弟子,比如赵震东,他与沉月已经十分熟络,由于周围的人有意无意地避开那金色眼眸的少年,赵震东和沉月二人看着很是显眼。

    内力被封印让修士们对危险格外敏感。在采到足够的叶片和一些野果后,众人没再贪恋野外的风景和资源,赶在夜色降临之前回到了山洞。

    天色完全黑下来,托出一盏皎洁柔和的月亮,被朦胧的云层宛如轻纱一般遮掩。

    因为想到明日或许便能吃到熟食,修士们兴奋得难以入眠,不少人都在三两聚堆地闲聊。

    红窦借着柔和的夜色,猫腰寻找着少年的身形轮廓。

    白色弟子服很好辨别,她很快在几个万剑宗的弟子里分辨出少年那清瘦的身形,留心着脚下的障碍物,逐渐朝她心爱的美人靠近。

    离目标还有半丈远时,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钻进了美人的怀里,美人没有推开他,反而一下一下地轻拍安抚着他。

    她又走近了一些,才认出了那东西的身份,原来是美人的弟弟。

    也是,沉璧性子清冷,能被允许近他身的也只有沉月和沈锦绣了。

    但是……

    红窦回想着初入岛时,从半空中往下掉落的沉璧身上的冷香,玉雪的脸颊泛起了红霞。

    真是羞,幸好夜色晚了看不见。

    红窦用手背贴了贴自己滚烫的脸颊。

    夜色里,沉月那双金色的眼瞳在黯淡的环境中发着光,仿佛处于捕猎状态的兽类。

    红窦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着沉月很早便看见自己过来,然后刻意用手臂勾下他兄长的脖子,不许他的兄长多看自己一眼。

    “沉璧。”她虽然有些怵那双眼睛,但亲近美人的渴望让她鼓起勇气,在那个正给弟弟哄睡的少年身边坐了下来。

    然而少年怀里的弟弟,却比他的兄长更快地将视线投向她。

    那双金色的眼瞳里散发出的浓烈敌意和警告意味,让红窦像被泼了盆冷水一般,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

    自打沉月在蓬莱仙岛上被人发现并带回队伍,那双金色的眼睛便令修士们纷纷敬而远之。

    诚然,这个看起来年纪不超过十五的孩子,应当是没什么威胁,但一种来自本能的直觉引导着修士们不自觉地躲避着危险。

    虽然沉月本人没有意识到,但他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种骨子里对他人的蔑视和傲慢。当旁人与他对视时,会感受到一种仿佛非人生灵对弱小人族在血统上的碾压。

    无需他做什么,只要轻轻对视一眼,就会让心智不坚定的人想要拜倒在地上。

    一只手轻轻地遮住了这双令人敬畏的金色眼瞳。

    “什么事?”沉璧轻轻挑眉,探询地看向她。

    “我……我想把这个给你。”红窦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从身后拿出一本书,递给了心仪的少年。

    “这是咱们出发前,宗门发的《蓬莱百物志》,记载了不少蓬莱岛上兽类的习性和药草的功效,带这上面的东西回剑宗,有望让小组获得更高的分数。

    虽然在登岛前每人都有一本,但不少人在登岛后将它遗失了,还有人把它放在了储物容器里,如今内力失效也取不出来。

    我不晓得你的书还能不能用,若是不能,就先给你用罢,这些时日我已将它背得很熟了。”

    白衣的少年伸出手,将红窦的书轻轻往回一推,声音含着轻快的笑意:“我的书还在,你留着用罢。”

    红窦脸颊微红,浑身却忽然蔓延上来强烈的危机感,令她颈后寒毛竖起,全身肌肤有如被针刺一般的绵密微痛,视线一转,正对上一双不耐烦又含着警告意味的金瞳。

    红窦打了个寒噤,把书接过来揣进怀里,也不说话,急急转身,撒腿兔子一般的跑了。

    那急切离开的样子,活像背后有猛兽在追着她一般。

    沉璧疑惑地皱起眉,袖子却被弟弟拽了一下。

    “怎么了?”

    沉月小声咕哝着:“哥,困了。”

    说着便把发旋贴着哥哥柔软的肚皮蹭了蹭,十分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山洞里潮湿闷热,修士们交谈的声音不时传来。

    按说沉璧是新人,今日初来此地,又带来了许多令人振奋的转机,想凑过来与他说话的人是很多的。

    但这些人看了看他怀里那个闭眼安睡的小少年,只能望而止步。

    沉璧察觉到四周有轻微且持续不断的风声,转过头去,借着被内力加持的目力,看到有几个缥缈宗的弟子手中拿着一种由几枚翻卷的叶片钉在一起的玩意儿,这个东西形似风车,上面的叶片不停地旋转着,带起的风虽然不大,却也聊胜于无。

    先前那个据称是沈锦绣未婚妻的少女白芷,此时也享受着一个小“风车”的吹风,安稳地枕在名为“云书”的少年大腿上入睡,少年则手持“风车”在她额头上方,给睡梦中的白芷吹着风。

    沉璧的视线凝在那个不停转动的“风车”上,生出了几分兴趣。

    通过白日的交谈和观察,如今还没有除了自己和沉月以外的人能够使用内力。

    那么这些“风车”是如何无风自动、不停旋转的呢?

    沉璧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将此事记在心里。

    直至次日清早,修士们在沉璧的指导下布置好了石锅和盛了水的薄膜,又分配了一些人去寻觅食物,沉璧才借着空子挨近了缥缈宗那位山羊白须的莫踪长老。

    “你问我那风车因何能无风自动?”莫踪长老看了看云书手中的“风车”,斜着眼睛看向沉璧。

    沉璧抬手做了个揖,“缥缈宗的道法高深莫测,举世闻名,还请长老赐教。”

    莫踪长老对这番恭维颇为受用,摸着胡须笑了两声,“寻常人我没甚么兴趣,但你倒是有几分灵性,老夫与你解释倒也无妨。

    我们缥缈宗,对武技和内力不甚看重,终其一生,追寻的是感悟和驾驭天地自然的道法规则。

    你看到的风车,其上的几瓣叶片都是由同一枚叶片分割出来的,这几瓣叶片在原为一体时,彼此便会相互吸引,只要在分割开来后仍旧维持这一规则,钉在风车上的叶片自然会彼此追逐、无风自动。”

    莫踪长老走到草木茂盛处摘了一片宽草叶撕成几条,蹲在地上捡了个小木棍,把几条撕开的草叶翻卷起来钉在了一个粗壮的草梗上。

    沉璧伸手接过这个小小的风车,看着几瓣翻卷的草叶无风自动地旋转起来,彼此追逐却永远无法合拢在一起,不禁有些出神。

    “敢问长老,要如何才能保留它原有的规则呢?”

    莫踪长老几分得意地捋着胡子:“道可道,非常道。我已点拨得足够多,余下的便要靠自己感悟了。”

    “……”沉璧拱手,试探地问道,“那敢问想要实现此法,只需凭空感悟便足矣?贵宗无需借助异宝和外物?”

    “怎么可能!”莫踪长老胡子一翘,乜着眼对沉璧道,“我们缥缈宗能如此兴盛,自然是有其中的诀窍。但你这小儿也休想套老夫的话。

    要想得好处,需得入了我缥缈宗门,行了拜师礼才是。”

    沉璧兴味索然地收回手,“贵宗既是追寻‘自然’,可我若为了这个便抛弃原本的师门,却是一点也不‘自然’了。想来届时也是学无所成的。”

    “哈哈哈!”

    莫踪长老仰头笑了几声,老眼精光闪烁,“小子倒是有趣。日后若有缘分,说不得天意使然,仍会入我宗门。”

    沉璧附和地翘了翘嘴角,心里却是想着,这缥缈宗专攻道法规则,如今即便没了内力,实力怕也是不容小觑的。

    出去寻找食物的修士们回来了,沉月也在其列,挑出几个红彤彤的野果便朝沉璧小跑过来。

    “哥。”沉月在哥哥跟前立定,任由哥哥抬起柔软的手轻抚发顶,享受地眯起了眼。

    莫踪长老在旁看了他一会儿,冷不防说道:“此子偏执暴戾,煞气横生,若不远离,日后必生祸端。”

    沉月睁开眼,怒气冲冲地望向莫踪长老。这老头却半分不怕他的眼,反而神色凛然,周身的威严气势令他有些怯弱起来。

    “哥哥。”

    沉月嘴一扁,胳膊环住眼前的细腰,漂亮的小脸儿便埋在了沉璧的颈窝里。

    沉璧轻轻拍了下他的背,他却眸色暗沉,看着近在咫尺的白嫩颈肉,忍不住用舌尖轻轻舔了舔。

    沉璧浑身一个激灵,侧颈的湿热令她以为弟弟哭了,心里难免生出几分对莫踪长老的不满。

    但想起先前沉月重伤同门的事,琢磨着眼前这位缥缈宗的长老或许瞧出了什么,便道:“这弟弟我自小带大的,往后定然也会好好教养,不会出事的。”

    莫踪长老摇摇头走开。他向来懒得管人闲事,如今已是多言了。

    长老走远了,沉月却还搂着沉璧不撒手。沉璧忧心他听进了莫踪长老那番话,一时间也忘记曾经要沉月变得更独立的打算,心疼地用手拍了拍弟弟的后脑。

    “哭了,嗯?”

    沉月有些意外哥哥会这样想,却借机把头往哥哥颈窝里埋得更深,“嗯”了一声,瓮声瓮气道:“哥哥,我现在的模样很丢人,你先让我抱一会儿。”

    沉璧有些哭笑不得,只好站在原地,任由他这么抱着。

    侧颈不时传来湿热的痒意,沉璧忍了一会儿,还是道:“够了罢,男儿有泪不轻弹,往后还是坚强些。”

    沉月的动作停住了,随后深吸一口气,更紧、更紧地环住了身前人那柔韧纤细的腰肢。

    其实那次在地洞里,他不仅个子和内力长了许多,神智也变得更加清明了。

    忽然间,就想明白了很多以往孩童时不理解的事。

    他垂下长长的浓睫,“哥,我昨晚梦见你被岛上的人给欺负了,你身上有好多血,他们都欺负你。”

    “呃……”沉璧蓦地回想起之前自己被人欺辱,被迫反杀的事,心里咯噔一声。

    沉月究竟梦见了什么?

    “哥,我们把他们杀了好不好,反正现在只有我们有内力,杀了他们很容易的。”

    “别闹,只是梦而已。不要把‘杀’这个字轻易挂在嘴边。”

    沉璧捧起弟弟的脸,认真地和弟弟对视着。

    沉月的眼里浸润着水汽,倒真像是哭过了似的。

    “我很强,不会有事的,也不会离开你。”

    沉月有些不信似的问道:“永远不离开我?”

    沉璧点点头,“嗯,永远不离开你。”

    “太好了!”沉月极欢快地大叫了一声,又扑过来把沉璧紧紧抱住,惹得四周人纷纷侧目。

    沉璧伸手推了推弟弟,却没推动,也不敢使太大的力,怕伤了对方的筋骨。

    耳边传来一阵热气,清朗的少年音传进耳膜,仿佛锁链一般勒紧了她的整个身体。

    “哥哥,别忘了你今日的话。因为我会永远、永远把它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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