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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巫山村不大,却确实有个村镇的样子。

    这几乎是贴在山脚下长出来的村落里,挨在一起的屋子就像是阴湿角落里长出来的蘑菇,山道从山上穿到山下,它们便被山道弯弯曲曲地串起来,一簇一簇地挨在一块。靠着山这一侧的村落入口处竖了一块年代古早的碑,刻了几个晦涩难懂的字,凭字形大概能认出“巫山村”的意思。或许它们本该叫这个名字,又或许它们原来是叫别的字形与“巫山村”相近的名字。不过没人在意这个。

    出发之前,戚梧等人向苏悼求证过了,他的阵法可以困住魔修,慢慢损耗其力量,如果强行挣脱,气力耗空的魔修应当不会回头攻击巫山村。并且宗门阵法与戚梧他们的感应尚在,灵气稳定,在阵内虐杀人类的魔修一旦暴露魔气会被阵法即刻识别并剿杀。短时间内,他们不用担心巫山村众人的安全。

    一干人自此放下了半颗心,确定了此番春巡的去向。弟子们暂时在山上留守,戚梧和傅青吾商议决定第二天先探巫山村。商不器要寻人,自然地和他们走在了一起。

    小小的村落近在眼前,村口的狗嗅见了生人气,开始狂吠。戚梧一行人拉住了一个村民,没有多话,拿出令牌为证直接开始询问:“我们是寒山春巡的弟子,你们的村长现在在哪里?”

    那个村民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听了这番话,整个人脸上好像突然就焕发出了光亮:“仙人!仙长!你们终于……我马上!我马上去找村长!”

    这小小的村子里消息传得异常迅速,不消片刻,整个村子能活动的人都知道仙人来了,但凡长了腿的,都过来看他们,一条街一下人满为患。村长从人群里走过来,样貌平平、看上去有些唯唯诺诺的中年人,脸上堆着笑容,走到人面前来时,面上的肌肉似乎又往两边挤了挤,嘴角动了动,笑得讨好又夸张:“适才有事耽搁了,让仙长久等,仙长们请随我来。”

    苏悼伤势未愈,落在大部队后头修养。此番只有戚梧和傅青吾出面,外加一个商不器。一行人走进村长院落前厅,村长请他们落座,把门关了,转过身来,方才长吁了一口气:“村子地方小,外面人多嘴杂,仙长要谈什么,在这里问,我定不敢有所隐瞒。”

    “往年春巡时间较晚,三位仙长此次提早前来,可是为了春巡的事情?”

    “我们确实是来春巡的。听闻巫山村这几日谢绝外客,可有此事?”

    村长迟疑片刻:“此事……唉,确有此事。几位仙长既然听说了村里闭户,想必也已经知道了月前村内有人中邪这事吧。”

    他觑着戚梧等人脸上的神色。两人面上都没有太大波动,商不器一直盯着外面神游天外。傅青吾轻轻颔首:“略有耳闻。不知那户‘中邪’的人家现在如何了?”

    一个女孩儿在这时奉上茶来,傅青吾接了茶,全神贯注地看着村长,戚梧接过茶,抽出点空闲对着女孩笑了笑:“谢谢。”

    他对上女孩的眼睛后,双方均是一愣,女孩有些慌乱地低下头,走到了商不器那边。商不器神游的眼睛落回女孩身上,女孩突然感觉到面前这个人身上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慢慢凝结——有种让她一瞬间想跑掉的畏惧感。

    她有些磕巴地问:“客,客人想要茶吗?”

    商不器盯着她的脸,那片刻的凝视在女孩这里好像度过了漫长的光阴。

    商不器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他身上那种看不见的气场好像瞬间散了,刚刚的压抑只是错觉。女孩如蒙大赦,不敢再看他苍白淡漠的脸,带着巫山村劣质的茶水匆忙退下。

    一旁的村长没有注意商不器这边的动静。他听到傅青吾的问题,脸色沉了下去,嘴角向两边一拉,低下眼睛叹息了一口气:“男丁已经死得差不多了。都害怕自己家是下一户,大家现在都不敢与他家来往呢。”

    “这家人近日除了死过那一个中邪的,最近又死人了?”

    “这倒不是,”村长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一边叹气,一边说,“之前这家人有两个男孩子,哥哥之前就中了邪病死了,弟弟之后跟着哥哥死了,他家这最后一个男丁就是两孩子的爹,前两个孩子走得相对安静,他爹许是被吓的,或者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了魔疫,近几天中了邪,大叫着魔族要来了,在村子里四下乱走,看见个人就嘻嘻笑着指着人家咒对方活不长了,几个大男人都追不上他,最后我们设了个抓野猪的陷阱让他掉了进去,总算是把他捉住了。谁知老杜命究竟太短,我们本来想等各位道长过来救救他,他在底下嚎了一晚上,整个村子都不得安生,第二天早上听不到他叫喊了,大家出来看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民间对莫名其妙又似乎与魔族相关的异常现象、尤其是“人传人”的异常现象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叫法,“魔疫”相对来说反而是最好理解也最常见的一种——也就是“瘟疫”和“魔族”排列组合一下,和话本子里排列组合成的无数个看着不同套路相似的故事差不多。

    他嘴唇动了动,最后似乎是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实在是……人间惨案啊。他家现在就剩下一个女眷了。现在村子里大伙都怕得很,我们都盼着仙长找出魔疫的来由啊。”

    “那两个男孩子,”戚梧打断了村长,“和他们的父亲,你说是中邪,他们中邪的症状都是什么样的?”

    “这……”村长眼珠转了转,努力回想,眼睛转回来的时候,苦笑已经先一步熟稔地挂在了脸上:“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小稻和小穗死的时候,还在他们屋子里。那两娃娃也是他们自家人埋了的。至于老杜嘛……他死的时候整张脸都肿了,大家都没敢多看,出殡也是草席一包就葬了,喏,就在仙长进村时旁边那个坡上。”

    他边摇头边叹气:“几位仙长可以去问问老杜的妇人。不过她现在……唉,精神不太好,可能有些见不得生人。对了,村内有空屋子,专门接待每年春巡的仙长,我家那丫头可以带你们过去。”

    他说着便叫来了一个女孩儿——样貌清丽,打扮素净,正是之前奉茶又退下的女孩子。

    傅青吾这才注意到这个女孩,一时间竟然也有些惊讶,和戚梧对视了一眼——

    这个女孩子,竟然有七八分像他们那位混在大部队里找不到人的小师妹。样貌相似,身段相仿,年纪相仿,若是顾南凉在这里,两人穿着一样的衣服,都不说话的时候,他们可能很难辨别出来。

    这个女孩应该已经接待过不少春巡的弟子了,见到外客却仍是怯生生的,听村长的称呼,她似乎叫“紫葵”。紫葵一句话没有多说,带着戚梧一行人走到了村子里。她在几人前面几步路的距离闷头走了一小会儿,突然停了下来,小声问道:“几位仙长要先去哪里?”

    她声音脆脆的,和顾南凉说话时总像压着什么一样的腔调和轻柔的音色截然不同,便驱散了些“小师妹在给我们带路”的奇怪观感。

    傅青吾问戚梧:“你觉得呢?先去哪?”

    戚梧略一思索:“先去看看弟子们今晚住的地方吧。师兄觉得呢?”

    傅青吾:“也可。”他还没忘记村长方才那句“精神问题见不得外客”的说法。左右现在已经来到阵法前沿,苏悼也醒了,等大部队过来汇合,他们还有时间处理巫山村的事情。

    春巡弟子居住的空屋在村落的边缘,离魔族的领地就差了薄薄一层防护阵。魔族若要攻入村落,一定会先面对防御法阵和寒山弟子。

    北地著名的大宗——寒山,以创始人杳寒山为名,坐落在寒山主脉中,也是寒山驿的核心。从寒山一脉向四周延伸,西南方向的寒山余脉有一岭,即神木岭。作为隔绝北地魔族与人类的一道半天然的屏障。光靠一座山拦不住魔族,岭下的巫山村作为一个介于双方地界边缘、位置敏感而又布防脆弱的大型人类村落,在魔族聚居于附近后,成了寒山的法修长老设置大型防御法阵的前沿。历年寒山春巡,巫山村已不知接纳了多少茬来来去去的修士。相比起寒山驿中常年难以见上“仙人”一面、倒是经常熏陶在魔族的各种自己从未亲眼见证过的流言之下的那群堪称是安居乐业的人们,亲眼目睹过修士与魔族交战的村民,对修士有种盲目而近乎是狂热的信仰。

    对一方狂热而肤浅的信仰,部分得益于对另一方根深蒂固的畏惧和憎恶。

    盲目的信仰与真切的恐惧,相互摩擦出了一把矛盾的火焰,寒山驿春巡修士的到来,无意之中在这惶惶的人心上火上浇油。

    往年村民们为春巡弟子们准备,或者说搭建和修葺的空屋就用了他们当地最好的材料,建好的屋子高大宽敞,可谓是平地起阁楼,和村落里一个个紧挨着“鸡犬之声相闻”的小屋完全无法相提并论。村民们还专门修了一个灵堂,去年战死的弟子们的名字被刻在灵位上,和历年在神木岭春巡牺牲掉的弟子们一起,摆了有好几排。

    看得刚来的人几乎要出密集恐惧症。

    然而此举似乎并不完全出于单纯的感念,想必战死的弟子们在天有灵,看见村民们此番兴师动众的祭奠,也会有些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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