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像被乌云笼罩的天空,一片压抑。
楚向晚在五年前为了救助海洋生物和处理大海污染问题所创立的蔚蓝救助基地,如今因为资金断裂而不得不面临解散的命运。
原本基地有100多个人员,现在只剩寥寥几个,坚守到最后。
“谢谢们五年来的付出,但这里今天要关闭,你们必须得离开了,我给你们买了船票。”
所有人静默,低着头,偶尔听到有人在队伍中抽泣。
楚向晚为了保持镇定强行挤出微笑,“我为你们所有人都写好了推荐信,并且联系了相关海洋机构,他们知道你们是蔚蓝救助基地的成员,都愿意为你们提供岗位。”
“队长。”一个和楚向往差不多大年龄的女孩哭着说:“那些需要护理和庇护的海洋生物怎么办?”
楚向晚说:“我已经联系了其他组织接手,有50%会去新的庇护地。”
“那剩下的50%呢?”女孩问。
“它们是经过评估的最健康的50%。”楚向晚顿了顿,语气凝重了些,“会离开庇护区,被放回大海。”
“那些海洋生物被救的时候伤的很严重,如果没有痊愈就放回去,它们很难生存。”
“阿敏,转移那些动物很麻烦,有机构愿意接手50%已经很好了。”旁边有个男人轻轻拍了拍阿敏的肩膀,“队长已经尽力了,她比你更难过。”
楚向晚忍住鼻酸,“虽然我们解散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此结束。如果我可以得到新的资金,你们说不定还可以回来,到了新的工作岗位,你们先好好做着。”
“OP基金太过分了!”阿敏忍不住说道:“他们花那么多钱在无人礁盖一个没屁用的塔,也不愿意给拨款我们。”
楚向晚始终温和,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基金会不愿意给我们拨款,可能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我们不要怪任何人。船要启航了,你们出发吧。”
几个人依依不舍,却不得不面对分别。
楚向晚送走了最后几个队员,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基地,曾经这里充满了欢歌笑语,队员们仿佛还在眼前跑来跑去。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钱的确是万能的,因为没有钱就会少了万种可能。
救助海洋生物太烧钱,没有人愿意给他们提供资金了。
楚向晚收拾完之后,将基地大门缓缓地合上。
再见了,蔚蓝救助基地。
对不起,我没能守住你。
*
半个月后。
湛蓝的海面,涟漪轻荡,明媚的阳光在海面撒上了一层粼粼的色泽,垂直的光线刺入深海中,随着水流,变得弯曲扭动,晃出柔美的光晕。
潜水电脑表显示,楚向晚正处于四十米的深度,身体在承受5个大气压的压力,已经到达休闲潜水的最深限度。
叶晚受过专业的培训,开放循环的三混气证书能让她潜入100米的深度。
但超过一百米,就没有任何机构能颁发证书,只能靠潜水员的技术、经验和勇气。
她在潜水工作中,曾潜入到100米以下的深海,可见度为0,四周一片黑暗,十分危险,但今天只有她一人,没有伴潜,所使用的潜水装备级别有限,为了安全,40米是极限。
所谓的安全,也只是相对的,她一个人潜水,无论遇到任何紧急情况,只能靠自己。
海底的世界美不胜收,五颜六色的鱼类和鲜艳夺目的珊瑚成群成簇。
她穿着潜水服,像一条黑色的鱼,在深海畅游,环绕着她的,还有两条大鲨鱼。
它们将楚向晚前后围住。
楚向晚不慌不忙地朝其中一条大白鲨游了过去,直接抱住了它,用手轻轻地在它头上抚摸。
在她的掌心下,鲨鱼竟张开了自己的嘴。
楚向晚将身子放低,小心翼翼地将头靠近它的嘴,并且将手臂往它嘴里伸去,似乎在检查什么。
鲨鱼从头到尾没有咬下去,一直张着嘴,直到楚向晚将手臂从他嘴里伸出,它才将嘴合上,似乎怕咬到她,合嘴的动作都很小心。
楚向晚朝它点点头,打了几个手势,鲨鱼似乎很兴奋,在水中翻了个滚,游到了一边。
凶残庞大的海洋生物,此刻在楚向晚面前,一个个张大了嘴,就像乖宝宝在接受医生的检查。
这两条大白鲨生活在附近海域,它们曾误食人类留下的海洋垃圾,嘴巴里血肉模糊,楚向晚救助过它们。
自此之后,她在附近潜水时,会经常看到这两条鲨鱼过来找她,偶尔还会给她带两条小鱼。
万物皆有灵。
它们和楚向晚之间,就像有某种超出人类认知的心灵感应。
直到楚向晚检查完毕后,冲它们打了个手势。
接着,鲨鱼们又围着她绕了几圈后,自在地游向远处。
楚向晚浮出海面后,发现耳边嗡嗡作响,抬起头,看到一架无人机正在她头顶飞来飞去,随后与她的脸持平。
楚向晚这几天经常看到这架民用无人机,她一开始以为是谁在拍风景,可是发现这无人机总喜欢跟着她。
无人机那头必然是有人操控,可她在岛上问了一圈没人认领。
楚向晚位于海蓝岛,距离海岸线约300公里,有25平方公里的面积,她的救助基地建在这座小岛上。
这是一座被碧蓝的海水环绕的美丽岛屿,拥有多样的海洋生态系统和自然环境,为海洋生物提供了理想的栖息地。
小岛的海水清澈见底,水下世界充满了五彩斑斓的珊瑚礁、绚丽的热带鱼群和壮观的海底峡谷。
海蓝岛生活着856人,由于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和多种原因,旅游业并未开发,跟那些著名的旅游岛比起来,一般人很少知道这里。
虽然基地队伍已经解散,可她在陆地上没有亲人,回去也是租房子,便暂时留在岛上。
楚向晚上岸之后,脱掉身上的装备,无人机在她头顶飞了一圈,随后又开始顺着她的身体打转。
有一种在扫描她的即视感。
“你到底是谁?”楚向晚冲着无人机喊道:“为什么跟着我?”
无人机与她的视线持平,上面的摄像头像是眼睛,在盯着她。
楚向晚有片刻晃神,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少年。
他从小就喜欢捣鼓飞机模型。
他还告诉她,他长大之后要设计最先进的无人机。
而她告诉他,她长大后,要去大海里。
那时,他沉默了,小声问她:晚晚,你可不可以不去?
“你……你是他吗?”楚向晚试探性地问。
可刚问完,她又自嘲一笑。
怎么可能呢?
都已经五年了,他肯定早就把她忘了。
而且他长大之后,继承了家族的化学公司,常年排放有害物质,虽然经过处理,可是长年累月依然对环境和海域造成威胁。
她不能道德绑架,让他放弃家族,放弃事业。
可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心爱的男人在威胁她一直在守护的大海,所以她只能与他分手,主动离开。
这么多年,她一直不敢搜索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渐渐的,一切都埋在心底。
楚向晚背着氧气瓶往前走,无人机也跟了上去。
她突然弯下腰,抓起一把沙子,狠狠地朝无人机扔了过去。
噗呲一声,无人机被砸中,高高地飞了起来,像狗似的抖了抖身子飞走。
楚向晚抬起手,放在额头,遮挡太阳,盯着远去的无人机,喃喃自语道:“成精了?”
楚向晚回到住处,换好衣服拿起手机,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眉头拧成了一团,一股股焦虑感在她心里聚集成了一团火球,让她焦躁不安。
她翻了个身子,将脸埋在枕头下,不知不觉,枕头逐渐湿润。
小时候,爸爸会捧着书,向她介绍美丽的海洋。
等她长大后,她眼里的大海已经不是她小时候那样的蔚蓝色,而是红色和黑色。
她亲手从鲨鱼的身体里,拔出了人类留在它身体里的刀。
她看到海龟被渔网缠绕着,最后窒息死去。
她看到大海上成吨的垃圾,大片的海洋生物死在被污染的海水中,发烂发臭。
她知道自己的努力是有多么的微不足道,可是这个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得修修补补。
可现在,连修补的机会都不给她了。
耳边响起了一声嗡嗡声,楚向晚将脸从枕头底下抬起,眼睛又红又湿,她转过头,发现床边多了一架无人机。
“走开,你个偷窥狂。”她用力挥手。
无人机非但没走,反而嚣张地在她房间里转了一圈。
“臭机器!”楚向晚从床上爬起来抓起枕头,狠狠地朝它砸了过去,可无人机像是有自我意识,完美闪避。
楚向晚打了个空,彻底抓狂,她跳下床,抓起被子朝无人机扑了过去,哐当一下将无人机按在被子下。
“该死的偷窥狂,我不发飙,你当我是病猫吗?”她隔着被子狠狠地砸了几下,接着抓起无人机来到海边直接将它摁进海水中,“我让你进我房间,别以为你是机器我就不打你!”
在海水中挣扎几下后,无人机终于没了动静。
楚向晚缓缓地松开自己的手,不可置信。
她,杀机了?
咕噜咕噜,海面忽然冒起了泡泡。
紧接着,无人机从海水中飞出,甩了甩楚向晚一身水。
楚向晚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抬起头,惊得无言以对。
这什么牌子的无人机?居然抗揍抗淹。
她仔细观察过,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和信息。
无人机得意地抖了抖身上的水渍,下方忽然自动打开了一个暗格,紧接着,一个小小的机器手伸了出来,递给了楚向晚一块洁白的手帕。
楚向晚原本暴躁的想砸碎这台无人机,可是当看到那只冰冷的小手,递上一只帕子时,她的鼻子一酸,眼圈不争气的红了。
“偷窥狂,还挺会安慰人的。”她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水渍,指着机器上的摄像头,“别再操控你的无人机进我房间,不然打坏了我可不赔。”
无人机和她拉开一段距离,随后上下晃动,表示点头。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楚向晚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放在耳边,颓废道:“喂。”
对方说的是英文。
楚向晚听完,脸色又惊又喜。
“我有时间,我马上买票。”
手机挂断后,楚向晚一把将无人机拽了过来,兴奋地猛亲了几口。
无人机甩了甩机身,表示嫌弃。
楚向晚开心道:“这是OMEPF基金会的电话,他们对我的海洋项目感兴趣,请我到澳大利亚面谈,太好了。”
忽然,楚向晚的笑容收起。
她用手机查询了一下银行卡里的余额。
完了,机票钱不够。
“向晚,向晚。”一道中年妇女的声音传来,叫着她的名字。
楚向晚顺着声音走过去。
“李大姐。”
“走,到我家吃饭去。”
“李大姐,谢谢你们每天都请我去吃饭,但是我真的没事。”
岛上的居民都很淳朴,也很热情,把她当成女儿一样照顾,知道她的基地关闭,挨个请她到家里吃饭。
“管你有事没事,饭都做好了,赶紧去,别磨叽。”
李大姐太过热情,硬是将楚向晚拉走了。
她转头,发现无人机不见了。
楚向晚走没多久后,角落处出现一个年轻的男人,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傅先生,楚小姐安全上岸了。我马上把视频传给您。”
吃饭时,楚向晚愁眉苦脸的,在李大姐的追问下,说出了实情。
李大姐夫妇一听,连忙说:“你等着。”
李大姐和她的丈夫挨个给岛上的居民打电话。
到了晚上,李大姐抱了一个箱子过来,后面还跟了一堆岛民。
“向晚,那这是机票钱,你赶紧去澳大利亚。”
向晚看着箱子里零零碎碎的钱,十分吃惊,“这钱……”
“这是大家为你凑的机票钱和住宿费。你拿着,去澳大利亚找资金,把救助基地盘活。”
楚向晚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掉了出来。
“怎么能让你们出钱呢?”
“没关系,我们一人出一点,不多的。以前,这岛上家家户户出了什么事,你和你的队员每次都会来帮我们,我们为你做一点事也没什么,快拿着吧。”
楚向晚的基地,不光救助海洋生物,还会时不时帮助岛上的居民。
岛上公共资源不足,自从楚向晚的基地建在这,岛上仿佛多了电工、瓦匠、消防员、搬运工。
楚向晚揉了揉鼻子,将箱子抱了过来,哽咽道:“谢谢你们,谢谢。”
“别哭。”李大姐用袖子擦了擦她的眼泪,“到了外国人面前,可不能哭鼻子,别让他们小瞧了。”
“嗯嗯。”楚向晚擦干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