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

    伊路米过了个难忘的生日。

    他拿到了一张纸,却无法将它裱起来。

    法律的见证,情感的烙印,浓缩在冰凉的表格和鲜红的印章里,被仔细收进最深的抽屉,成为如同呼吸般无法停止,如影子般无法摆脱的秘密。

    他漫长人生中的某个恍神的瞬间,很快就被日常的齿轮碾过。训练,用餐,任务,生活重又回到精密运转的节奏中。

    仍然和她一起。

    但不再是模糊的、可以被随意定义的距离。

    直到不久后一个普通的清晨,基裘早产了。

    临近中午时,产房的血腥气已经散尽,空气中残留了银器与药物的味道。

    窗帘滤出温和的光线,像太阳伸出触手,探寻刚刚到来的新生命。

    基裘靠在特制的理疗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明亮,看起来精神很好。

    让她稍放下心的是,和整个怀孕期间的生化监测一样,亚路嘉的所有发育参数都十分正常。揍敌客的能力测试指向同一个结论。

    基裘伸手理了理襁褓中亚路嘉的额发,忽然转头,看向不错目地盯着孩子的伊洛丝和伊路米:”也想生一个?”

    伊洛丝脸上竟然流露出少有的慌乱。

    “妈妈。”伊路米神色未变,只嘴角上扬了两个像素点,“其实我没有子宫。”

    “生一个、生一个嘛!”小小只的奇犽踩着软垫站在床边,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姐,摇着她的手含糊不清地叫着。大概在期待什么新鲜的游戏。

    伊洛丝揉了揉他软绵绵的白毛,心里松快下来,“唔,生个猫猫怎么样?”

    “好!”奇犽满口答应,满意地扑向懒在她脚边的超大只金纹黑猫,简直像豹子一样了,“猫猫漂亮!”

    “嗷!”应激的(明明是强壮的守护者却被当宠物猫而愤怒不已,不久前刚被很多零食哄好的)的亚乐一爪子挠了上去。

    一人一兽打闹成一团。

    基裘嘴角噙着笑意,叹了口气,把安静下来的小孩递向伊洛丝:“抱一抱?”

    小小的生命被包裹着,只露出一张精致的脸蛋,粉嫩又莹润。

    基裘的言语带着点促狭的得意:“白嫩嫩的小团子,才最漂亮不过了。”

    伊洛丝完全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她小心翼翼地托住亚路嘉的后脑勺,一股微妙的温度缓缓沁入她指尖。

    他的心跳在她手心震颤,如同春水渗进冻土。

    亚路嘉温顺地卧在她怀里,软软的,带着新生儿特有的乳香,他的睫毛像细小的羽毛,眼珠湛蓝澄澈,倒映着她略带愣怔的脸庞。

    伊洛丝定定地望着他深深的瞳芯,像被什么摄住了心魂。不知怎的,她的胸口不断流淌出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不仅出于人类对幼崽固有的怜爱,也和第一次抱住奇犽的亲近有所差别。

    仿佛一个久远而朦胧的梦境,在她面前如万花筒般层叠展开。仿佛,哪里有过同样的怀抱,同样的温度,同样的心跳。

    怎么可能呢?

    一股寒意猛地蹿上伊洛丝的脊背,与她怀中的温暖形成尖锐的对峙。

    她可以肯定,亚路嘉体内藏着另一个灵魂,这一切都与祂息息相关。

    可她没有任何对未知的恐惧,只似乎经历着一场……遥远的重逢。只有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温暖,和一种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沉甸甸的安心,好像漂泊的灵魂终于找到归处。

    她引以为傲的感知,背叛了她?

    此刻她心海泛起的、汹涌澎湃的、近乎荒谬的亲切感,是「尼瑟拉」的能力吗?

    伊洛丝拿右臂托着亚路嘉,左手不自觉地想触碰他的脸蛋。

    亚路嘉咯咯笑起来,挥舞的手指忽然攥住了她的指节。

    他的手实在太小,皮肤下的血管如同透明的丝线,微弱却有力地跳动着,把生命最原初的力量轻轻传递给她,烫得她心尖发颤。

    “姐姐!”

    脸上多了道爪印的奇犽在伊洛丝身边踮起脚尖,学着亚路嘉的样子眨巴眼睛看她,“他抓住你啦!”

    清脆的童音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伊洛丝终于回神。

    她压下翻腾的心绪,勾起唇哄他,“嗯…抓得还很紧呐。”

    站在床侧的席巴,目光难得地柔和下来,“现在看上去,也只是个平平常常的小家伙。”

    伊洛丝抬起脸,与舅舅的目光相接,唇边的笑容微微收敛。

    她摇了摇头,“我有种直觉……”

    “祂只是还在沉睡。”

    席巴采纳了她的建议,针对亚路嘉的防护措施变得更加严格。所有人都密切关注着这个新生命每一次细微的变化。

    截至伊洛丝离开,一切如常。

    侠客在机场接到的,便是一个愁眉不展的女孩,和一只如她所言……忽然长大到快能载人的黑金豹子。

    分开时还是早春,如今已快入夏。

    实际上,在收到她要回来的消息前,他们有半个多月没好好说过话了。

    也只有很偶尔的时候,他的发信器能捕捉到她的“音讯”。

    侠客预备对此做些文章,却被她不知从何而来的烦恼模样打乱了节奏。

    于是,在涡轮轰鸣的嘈杂里,他本能地咽下了原本要问的话,只接过她手里的箱子,并肩往外走,“……路上还顺利吗?”

    伊洛丝嗯了一声,眉眼低下去,像被三区的劲风磨掉了棱角。

    一只柔软的手握上侠客的右手。

    “我遇上些麻烦事。”伊洛丝说,“需要你帮忙。”

    侠客愣了下,随即又笑,手指无声地拢住她的手,“当然。”

    伊洛丝抬头看他,长睫将细碎的夕阳扫进她眸底,融化成点点笑意。

    侠客喜欢这样晨昏不分的时刻。

    日月这对永恒的旅人,竟能交汇一瞬。它们奇异地调和出纱幔似的柔光,笼着她湿漉漉的眼睛,温柔异常。

    伊洛丝踮起脚,凑到他近前,熟悉的气息好像隔过很多时间,终于落在他身上。

    “做什么都可以吗?”

    “……乐意为您效劳。”侠客捧起她的脸,拇指在她颊上摩蹭,这才发现她的皮肤被风吹得发凉。

    他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掐住她的颊肉,“但不可以把我卖掉。”

    亚乐仍无法待见他,自顾自去巡视它的新家。

    伊洛丝安置好行李,和侠客回了他的住处。

    刚到院内,两人就隐约听见Funk高扬不羁的音浪。

    他们进门,见芬克斯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不知从哪弄来的骨骰。飞坦坐在窗边,低头擦拭着一把锃亮的小刀。

    听到动静,他的刀尖转了角度,反光精准地落在伊洛丝身上。

    飞坦低垂着眼睫,视线似乎始终黏在刀锋之上,但她察觉到了迅速移开的余光。

    这算是,什么态度?

    还在怪她偷袭他?

    ……还没跟库洛洛谈上?

    伊洛丝不太理解。

    芬克斯的反应要大的多,险些没接住从空中落下的骨骰,“回来了?”

    伊洛丝点头,“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前天到的,帮老朋友收拾点麻烦。”芬克斯坐正了,摸了摸后脑勺,余光扫过两人交握的手,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对了,库洛洛也刚到家,你们约好的?”

    气氛一时微妙起来。

    侠客神色未动,低眸看她,却见伊洛丝摇头否认。

    她笑容稍淡,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后拽了拽他,跟沙发上的人摆手,“我们先上去了哦。”

    芬克斯注视着他们并肩走上楼梯的背影,尤其留意着侠客那只被伊洛丝牵着的手。

    他一掌拍上飞坦的肩膀,挑眉低声道:“今晚,要么有火花,要么有火药。”

    对方挽了个刀花,没有说话。

    木板在两人脚下发出轻微的响声,压住大厅的喧嚣。刚踏上二楼走廊,一股更沉静的凉意便包裹上来。

    光线在这里吝啬得很。

    而那扇虚掩的房门,正朝漆黑的走廊渗出豆黄色的光晕,像个无声的邀请。

    伊洛丝没怎么犹豫,快走两步,目标明确地抬手敲门,没等回应便轻轻一推。

    屋内不算亮堂,漂浮着淡淡的油墨味,地毯上散着几本翻阅过的书册。库洛洛盘腿坐在一摞书旁,似乎在研究怎么分类。

    他没抬头,却说:“好久不见。”

    侠客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眼神落在唯一一把椅子上。

    很明显,这儿从没打算多留座位给“其他人”,不像个谈话的好地方。

    “你淘到了不少东西?”伊洛丝随手拿起一本书,抬指让房门阖上,将客厅的喧嚣隔绝在外。

    “的确。”库洛洛终于看向她,因为仰着头,微弯的眼瞳里浮出斑斓的光影。他的目光滑向侠客一瞬,又回到她身上,“看样子,这次你来找我,不是要换个目的地那么简单。”

    伊洛丝在他对面的地毯上坐下,将手里的书放在一边。熟稔的动作,在眼神交错的一霎,好像把画面拉回到了某个被她亲手关上的章节。

    直到侠客也盘腿坐了下来。

    他的肩膀紧挨着她的,人畜无害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金发在豆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软。

    似乎是很和谐的氛围。

    说实在的,侠客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爽什么。

    是因为他什么悄悄话都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还是因为很难不注意到的,某人今天的不同。

    头发还半干着,本就线条清晰的眉眼被水汽荡涤得更加干净俊朗,又平添了几分水墨画似的雾气感。

    他几乎没穿过这样宽松的白衬衫,布料轻盈,衣领松散,比往常少扣了一颗,露出清晰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肌,泛着冷玉的光泽,简直稍一动作就会被看光。

    侠客的舌尖无意识地顶了顶上颚。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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