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开始暗了下来。苏寅正拿着手电筒跟在救援队身后一刻也不敢停歇。

    “苏总，先休息一会儿吧。”救援队人员手中比比划划着什么，说着不太流利的中文。眼前的苏寅正，一身昂贵的西装划破成破破烂烂的模样，干净的白衬衫被沾染上血迹和灰尘，也变得狼狈不堪。

    与平时里那个高高在上的苏总大相径庭。

    很久之后，苏寅正才终于看见了商商的身影，动荡很久的心脏终于在这一刻安定下来。哪怕眼前的景象让人觉得该死的碍眼，——地震中，两人相互依偎在破败的残墙之下，睡得宁静。

    苏寅正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副和谐地画面，他若无其事地偏过头去，告诉自己没关系，只要商商安全就好，可是渐渐酸涩的眼睛却骗不了人。

    手电筒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韩铮恢复了些意识，他眯了眯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上方的人。

    “寅正？”韩铮有些惊喜的出声，又轻轻晃了晃商商的胳膊，温柔地对商商说：“商商，醒醒，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商商抬起头，逆着光，与苏寅正的目光对个正着。

    他的目光复杂，眼中波涛汹涌似的流露出一切，最后苏寅正却什么也没说，只喟叹一声，有些释怀，又有些无奈：“我来迟了。”

    迟来得究竟又是什么呢？

    商商感觉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画面中的苏寅正是意气风发的，高高在上的，施舍般的对她说：“商商，你已经不年轻了。”

    可是，一向温柔绅士的苏寅正怎么会说这样恶劣的话呢？况且她年轻与否也不关他的事啊？

    商商有些怀疑，可是记忆中的画面越大清晰，仿佛像真的发生过，就连听到这话时，心里的疼痛都真切地存在。

    商商凝视着苏寅正的黑眸，像一望无际的深渊，让人想要溺毙。商商晃了晃有些晕的头，算了，不想了，可能是她记错了吧。

    韩铮察觉到商商的动作，有些担忧地摸了摸商商的头：“怎么？哪里不舒服。”

    “头有些晕。”

    看到商商苍白的脸色，韩铮察觉到可能是她的左腿失血过多的原因。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救商商出去：“寅正，商商受伤了，你先救商商出去。”

    “那你呢？我哪也不去。”

    “商商，听话。”

    “…………”

    望着两人情真意切的模样，苏寅正掩盖住眼底的悲伤，勉强地笑了笑：“不用担心，救援队就在附近，你们两个都能救。这样，我先救商商出去。”

    苏寅正挽起衬衫，漏出了精瘦的小臂，撑着地面轻轻一跃就到了两人被困的地下面。

    苏寅正佝偻着身子，半蹲下来，试图查看商商的左腿。只撩起了一片裤腿，商商却像受惊的兔子，迅速地往后闪躲。苏寅正悬在空中的手一滞，眼中一片荫翳。

    商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被苏寅正碰到的肌肤好似被蛇信子舔过，让她寒毛直立，只觉得恶心。

    下意识的动作骗不了人。

    苏寅正漆黑色的瞳孔直直的望着商商，她厌恶他，为什么？

    苏寅正被商商的动作刺痛到了，商商也似乎察觉到了苏寅正的打量，率先躲开了他的注视，只伸出胳膊圈住了韩铮，怯怯地说了一句“疼。”

    算是为刚才的动作做出解释。

    可是，只有苏寅正知道，他刚刚明明没有碰到她。

    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尴尬，此时，救援队也到了，韩铮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商商的头：“救援队到了，我们马上就能去医院了，乖，别怕。”

    救援队快速地把商商抬上了担架，急救车很快抵达医院。

    过了许久，眼睁睁地看着商商被推出了手术室，韩铮和苏寅正一踊而上，拉住医生的胳膊，着急地询问：“医生，她怎么样了？”

    “你们是患者的家属？”

    韩铮点了点头，用日语说：“我是他丈夫。”

    苏寅正张了张唇，却什么也没说。

    医生盯着韩铮说道：“放心，手术一切成功，但病人打了麻药，暂时还昏迷着，等她醒来你们就可以探望了。”

    韩铮大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在这一刻得到放松。下一秒，身体就像失去了支柱，韩铮捂着右胳膊跪在了地上。

    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苏寅正被韩铮地动作吓了一跳，只赶紧扶起韩铮，“怎么了。”

    “胳膊好像骨折了。”商商不在，韩铮也不用掩饰自己，捂着受伤的胳膊，冒出细密的冷汗，呲牙咧嘴地说。

    “怎么不早说。”苏寅正看了韩铮一眼，就扶着他去找医生。

    韩铮扯唇笑了笑，唇色苍白，有些脱力：“这不是怕商商担心吗？她最爱小题大做了。”

    明明是在抱怨，可苏寅正却能感受到他的甜蜜。仿佛是在炫耀。

    苏寅正揽着韩铮的胳膊向前走去，目光却望着的是那扇紧闭的病房门。

    很久之前，他也曾感受过商商的偏爱的。

    ……

    “怎么这么晚才来？”医生略显责备地看了韩铮一眼，“再晚一点，你这胳膊也不用要了。”

    面对医生的质问，韩铮只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你这胳膊骨折后还使过重力吧？”医生透过镜片盯了韩铮几秒。在韩铮的点头下，才有些震惊地继续问：“你是感觉不到疼么，知道骨折了还继续使用，也真不怕你的胳膊报废。”

    医生最忌讳的就是不爱惜自己病人的身体，也愈发地对韩铮严厉起来。

    扶了扶眼镜：“你这骨折的太厉害了，一会儿接骨时你忍者点，”随后又像是想到什么，慢悠悠地说：“也对，你这小子也不怕疼。”

    面对医生的阴阳怪气，韩铮只能选择沉默。

    上了年纪的医生，除了脾气不好以外，医术还是值得信赖的，很快，韩铮就被打着石膏推出了病房。

    ……另一间病房……

    苏寅正守着商商，看着她宁静的睡颜。这一刻，他也终于不用掩饰自己的感情，贪婪地凝视着商商。

    这本该是他的妻子，可如今，他却连光明正大看她的理由也没有。

    可是，他却不能怪任何人，是他错过了。

    苏寅正坐在商商的病床边，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意识渐渐涣散。

    当时也是在医院。

    商商乳腺增生，他做了什么呢？

    哦，对了，她把商商想要预约的女医生叫走去给陈婉怡看病了。在三楼碰面时，他揽着陈婉怡和出门的商商碰个正着，商商一语不发地看了他一眼，算是给足了他颜面。

    回到家里，他问商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商商只是冷冷地质问了他一句：“怎么，你也不舒服吗？”

    后来，他和商商之间渐行渐远，彼此之间只剩下冷冰冰的对峙，亦或者是尖锐的争吵。苏寅正很少回家，两人少有见面的机会也只是到他母亲那里装模作样的塑造一副感情深厚的模样。

    生活不是童话，当爱意褪去，生活只剩下一地鸡毛。

    于是他出轨了，他给陈婉怡买包，陪他旅游，叫最好的医生给她看病，给她的烂演技投资。除了一个妻子的身份，他算是给足了陈婉怡想要的一切。

    所以，你看，他现在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报应，光是忏悔哪能够呢，上天要让他亲眼见证商商的幸福，这才是真正的凌迟。

    苏寅正看着商商的睡颜，眼眶渐渐有些湿润了，明明是年少时最爱的商商啊，怎么会走到后来的地步呢？他们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23岁的苏寅正无比厌恶那个35岁的自己。

    他让他背负罪恶，编织了一个囚笼，困住了年少的梦，也困住了23岁的他。

    苏寅正伸手，试图临摹那个记忆中的人，却不期然的对上了商商的眼神。冰冷的，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候，商商也是用这样冷漠的眼神看他。

    商商偏过头去，躲开了苏寅正的手，他的手也再次停在了空中，什么也触碰不到。

    商商环顾四周，没看到那个熟悉地身影，张了张有些干涩的唇，哑着声音问：“韩铮呢？”

    苏寅正垂下手，掩盖住眼底的失落，平静地说：“刚刚动了手术，现在还睡着吧。”

    “手术？他怎么了。”商商听闻便掙扎着想要起身，却扯住了受伤的左腿，疼得她轻呼一声。她话语中是不加掩饰的着急。看来，韩铮果然说得没错啊，他扯唇笑了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苏寅正制止住了商商的动作，冷静地说：“他没事，手术很成功，等他醒来我就带你去找他。”

    在苏寅正的安抚下，商商渐渐平静下来。

    病房里只剩下苏寅正和商商，两人相顾无言。半晌后，苏寅正才试探着开口，“商商，你——”

    “我有点饿了。”商商打断了苏寅正的话，苏寅正深深地看了一眼，起身温柔地说：“好，我去给你买粥。”苏寅正起身离开，关上门的那一刻，苏寅正注视着明显放松下来的商商，眼底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