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我

    硕大的仓库前,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背包客,体貌肤色、所说语言各有不同。

    余倾扶着祈旸的肩膀,翘着腿嫌弃地擦拭鞋子上沾到的泥水,心里还在懊恼没有震住王博旦。明明忍了那么久都没告诉他,就想吓他一跳,结果其实人家一开始就知道?当初就该把他分组屏蔽了!怎么就忘了呢。

    个别背包客很快熟络地交谈起来,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站到众人面前打断,招呼他们排队登记信息分配住宿房间。

    由于位置偏远,农场多年前为背包客增建了一排员工宿舍,多为四人间、六人间,少数两人间和单人间。这为他们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祈旸站在队伍里,视线一一扫过这些外国人的脸。除了她和余倾,这里只有一个人是亲切的东方面孔。

    “还真给你说对了,她们来了。而且一来天就晴了。”王博旦没骨头似的靠着门,仰头享受久违的阳光。

    电话那边早有预料地应了声:“嗯。”

    王博旦:“那你呢,什么时候回来?”

    “看情况,这边的合作商被撬了,需要重新谈。正好,也看看我爸妈。”

    程霁的声音有些倦哑,今天凌晨天气好转,他方才买到去悉尼的航班。怎知恰好与祈旸错过。

    王博旦问:“那我就按你之前说的,把她俩安排进两人间了?”

    程霁低低说声“好”,继续又嘱咐:“空余的两人间先供女生选,隔几天记得在屋外喷驱虫药,护具及时换新,每人每天最多工作八小时,中午休息……”

    他还没说完,王博旦不耐烦地接过了话头:“知道了知道了,还要时刻注意天气,检查排水系统,裂果坏果及时处理,绝对不能流入市场。这些话你都说八百遍了。”

    那头沉默了几瞬,最后说:“照顾好她,等我回去。谢了。”

    “明白。你注意休息啊,别仗着年轻天天不睡觉的熬,小心秃——”

    嘟嘟嘟一阵忙音。王博旦脸色“唰”地冷漠,把矫情的关心呸了出去:“呸!见色忘友的狗东西,有求于我还挂我电话!”

    “嘿。你干什么呢?”余倾突然出现。

    王博旦冷不丁给吓得失声叫了出来,捂住嘴怒道:“余倾!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你做什么亏心事了,这么大反应?”余倾不可置否,坏笑地盯着他。

    “嘁,懒得和你说。”王博旦看向祈旸,将她手里的行李拿来推着,往前带路:“走吧,送你们去住的地方。”

    路上泥泞,王博旦还是用先前的拖拉机载她们。剩余背包客则由其他人送去。

    雨后甜润清新的空气争相扑面。仓库周围空旷,四通八达,多是被轧出来的轮胎印,路由此而成。没驶出去一会儿,左手边一片迎风摇曳的绿影便在眼前放大。

    路面不平有些晃动,祈旸扶着把手,任凭发丝飘舞,安静地欣赏沿途的风景。

    余倾坐不住,兴奋地左看看右瞅瞅,往左边树林一指:“那片是什么树?”

    王博旦把着车头,闲闲看去:“苹果树啰。”

    “哇。还真是丰富啊,果然地盘大就是不一样。”余倾不由感慨,瞥见每列树之间细长的杆,又问:“那这些杆子是干什么用的?”

    王博旦似是很享受她这样请教自己,跟着拖拉机一起摇头晃脑:“塔州这天气邪得狠,风暴洪水下冰雹都常有的事,不过咱这位置几乎遇不到,就是下大雨刮大风要注意,不然很影响收成。哝,那些就是用来搭棚子的。”

    余倾恍然,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活到老学到老。”

    中英双语指示牌一过,就到目的地了。

    宿舍以及一些其他居住用建筑在一处平坦的空地上,房子后划分出长条区域,其内种植品种不同的果树,是给员工的福利,可以随便摘来吃。哪个熟吃哪个。

    王博旦将人送到,帮她们把行李搬下来,中途接了个电话就火急火燎地溜了。

    两排宿舍相对而立,整齐划一。推门而进,装修简单设计合理,从外看面积不大没想到内里一应俱全。

    余倾想象不出这得花多少钱:“程霁他不亏吗?何况我们住在这里每人每周只交一百澳币,他什么时候才回本啊。不对……说不定永远都回不了本。”

    四人间、六人间是五十澳币,单人间则是一百五十澳币。而且中午还有食堂管饭,每人象征性每顿交五澳币。农场大多偏远,许多背包客只能在小镇租房,每天上下班通勤得两个小时,如此花费算下来一周至少六七百澳币流出去。

    “不管啦,反正我占到便宜就成。”余倾对祈旸嘿嘿乐道。祈旸莞尔,去了余倾挑的另一个房间。

    窗外远处有个高坡,看不到后面的景色。近处有一颗橘子树,还未到成熟的时候,枝繁叶茂,绿叶间簇簇白色小花绽放,隐隐能闻见清香。

    房间被打扫过,干净整洁。祈旸从行李箱夹层里拿出两个红包,其中一个开着口,另一个用塑封袋仔细装着。指腹在两个红包上都摩挲了几下,祈旸把它们都放进抽屉里。

    没什么要收拾清理的,行李不消一小时便布置好。余倾叼着糖跑过来找祈旸聊天:“你说为什么现在还不安排我们摘果啊,明明来了挺多人的,难道不是早开工早好?”

    祈旸正垂眼对着聊天框发呆——她和程霁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她随便猜测:“可能是考虑到我们赶路太累了,休息好才有力气。也可能是还没到采摘的最佳时间吧。”

    余倾拿着棒棒糖摇了摇,表情高深:“nononono,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话未落,门铃响了,王博旦的声音夹杂其中传进来:“两位姐姐开门啦,带你们吃喝玩乐去!”

    “谁是你姐姐,明明你比我们老多了好嘛!”余倾打开门,左手抵住门框拦在王博旦面前,挑眉:“你怎么又回来了?”

    王博旦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在余倾这有所收敛,但也只是一点点。他笑得灿烂:“这不是离不开你嘛。那妹妹们赏个脸?”

    “走!”余倾替祈旸做了主,挽着她往外走,还不忘补个防晒喷雾。

    又是拖拉机拖着,路过之前的仓库继续往前行驶几分钟,一大片车厘子果林就露出真面目了。

    被雨水清洗过的果实尽显饱满鲜美,沉甸甸的果实缀满枝头。远处有十来个工人将白色膜布从杆子上取下来,收放到车上,然后拿着两个桶开始了拣摘。

    “这迷人的紫红色啊!姐姐来疼你们啦!!”

    余倾换好防水雨鞋,立刻兴奋地冲了下去,踩着泥土深一步浅一步地跑走。祈旸慢她一步,和刚从驾驶位跳下来的王博旦并肩。

    “这傻子。”王博旦对着余倾的背影失笑。

    油绿的枝叶和精致的紫红果实莫名其妙地给人带来些好心情,祈旸目视前方,嘴角挂上浅淡的笑。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她忽然出声:“他不在农场吗。”

    王博旦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摊手道:“真不巧,今天凌晨才走,去拉合作商了。”

    怪不得没看见他。祈旸盯着鞋尖,默默朝前走。

    王博旦手插兜,偏头半开玩笑地说:“你瘦了。从余倾朋友圈的时间判断,你们来澳洲已经有几个月了,为什么不一开始来?”

    祈旸唇角微扬,似是自嘲:“来了添乱。”

    王博旦笑问:“那现在来就不添乱了?”

    “积累了生活经验和处世之道,有点长进,而且知道这个时间需要人手。”

    王博旦欣慰道:“特地挑这个时间来的?看样子做了功课啊,不错不错。”

    这语调实在有故作老成的嫌疑,祈旸有些被逗乐,看他的眼神像是老母亲看着顽皮的孩子。

    她没说话,就光看着他笑。王博旦慢慢察觉不适,怎么忽然间就觉得辈分降了……

    那些员工彼此隔得不远,都在仔细挑拣果实,看到余倾这个陌生面孔嘴里吐出英语驱赶。为首的山羊胡大叔摆摆手,说着流利的英文:“自己人,是g的朋友。”几人一听,脸色立马和善,对着余倾问好。

    余倾口语和听力都算不太行,此刻更是人多声杂,面对四面八方叽里呱啦的外语只有“fihank you and you”。还有“不会就选C”的国际标准答案——微笑。

    王博旦几步上前帮她解了围,示意他们继续工作。这次新奇的没有嘲笑她,他换回汉语言简意赅地对她们说:“塔州多雨,今年更甚。果实很容易在树上就腐烂、裂果,十二月中旬正式采摘,这几天做最后一轮挑拣。烂果和裂果分开装。”

    余倾已经吃嗨了,狼吞虎咽地又塞一把。紧致的果皮和扎实的果肉被牙齿突破防线,汁水瞬间充满口腔,她含糊地说:“我看这些果子都挺好的啊。个头大,也甜。”

    王博旦弹她脑门:“现在还不是口感最好的时候,懂不懂啊笨蛋。”

    祈旸看向身侧的果树,若有所思:“这个步骤往年有吗?”

    王博旦没回答,耸了耸肩。

    “知道了。”祈旸从一旁的车里拿了两个桶,往山羊胡那边走。

    余倾有些云里雾里:“什么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王博旦没答。将个小桶扔到余倾怀里,待祈旸走远才沉声皱眉问:“祈旸怎么瘦成这样,你是不是没照顾好她?”

    余倾一听有些气闷,拉过王博旦一只手,把果核吐他手上,愤怒又心疼:“这都是养回来很多了!你们不知道,在医院那段时间,旸旸父母听到了消息,就赖在医院里逼迫她要么给钱要么卖房子。报警都没用。她当时瘦得跟纸片一样,碰一下都要碎的感觉。”

    王博旦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将果核随手扬到土里,黯然地说:“那哪是什么父母啊,就没见过这样的。”武奶奶去世的事情,他起先并不知晓,还是到了塔州之后,某次和奶奶通电话才听说的。

    气氛一下子凝重,连车厘子都不香了。余倾沉默地盯着怀里的桶,半晌反应过来:“所以,你是拉我们来做苦力的?不是吃喝玩乐吗!”

    王博旦往旁边躲:“你不是吃了那么多了,还不够啊。像个榨汁机似的。”

    “你说什么!”余倾下意识抹了把嘴,扬起桶冲上去。

    “别!都是一家人,帮忙干点活怎么了。”王博旦撒腿就跑,余倾抬脚便追,气若斗牛:“滚!谁跟你一家人啊!”

    -

    天公作美,连着四五日都是晴天,筛检工作因此进展得十分顺利。

    腐烂的果实分拣出来送去做有机肥料,外观有损的裂果自留着吃或做果酱。这几天,祈旸和余倾都跟着王博旦和山羊胡子大叔干这事。其他的背包客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有的选择休息,有的则在农场里找了别的活做。

    一筛结束,时机已到。背包客的队伍在这期间壮大了一倍,摘果小队浩浩荡荡地涌进果园,只是在近百亩的车厘子海面前还是太过渺小。塔斯马尼亚昼夜温差较大,时不时还会突发降雨,虽然这些天天气不错,大家还是自觉地穿着薄外套,背包里带着雨具。

    余倾跟着祈旸一起,在一片紫红色当中专挑有土黄色的裂果,一些丢进桶里,一些往衣服上蹭蹭直接塞进嘴。

    一个越南女孩和她们挨得近,手脚利落,不一会儿就装满了几桶。她用有些蹩脚的英语问:“你们好像和主管关系不错,还用这么累来做摘果?”

    主管是指王博旦。程霁将许多事物交给他处理,也包括人力资源管理。

    余倾听懂了,想说但不知道怎么表达。她看看祈旸,祈旸摘下防晒口罩,顺带呼吸空气:“我们的确是朋友。不过和你、你们是一样的,都是集二签来的,应该努力工作。”

    越南女孩对她俩笑笑,没再深聊下去,往别处果实多的地方去了。背包客的薪资按件算,多劳多得,所以他们一般都是埋头苦干。

    一刻钟后,祈旸拎来的桶已经全部装满,打算回到登记领桶的小棚子里计件。

    王博旦迎上去接过祈旸手里的桶。满满当当的六桶车厘子,他欣慰地点点头,视线左移,余倾正抱着桶吃得痛快,原本就不富裕的桶眼看就要见底了。

    “……”王博旦不能理解:“我真不懂了,都吃这么多天了,这玩意有这么好吃吗?”

    忽然拔高的声音引得不少人看过来,只是王博旦说的中文,老外们也听不懂。装模作样地点点头,算是看了个热闹。

    一颗果核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余倾打了个饱嗝,漫不经心道:“不是说随便吃?”

    “那也没见有人像你这样吃的啊!”王博旦忍无可忍。

    “她摘的是之前没发现的裂果。”祈旸帮余倾说。

    “行吧。”王博旦无奈。但毕竟也是他自己和他们说的裂果不摘,烂果扔地里的。烂果作肥料,裂果不能卖,作肥也可惜了。给谁不是吃呢。算了算了,好歹没有浪费。

    余倾送他个白眼,将装着裂果的桶丢到地上,拎起几个空桶就走:“本小姐不玩了。看我装满一百个桶,把你的钱全部压榨掉!”

    王博旦配合地做出个被她唬住的表情。

    六桶的重量全部达标,王博旦在平板上录入进“Sunny”那一栏,他表情一言难尽:“我早就想问了,你这英文名不想起可以不起,这、这叫sunny未免有点……”

    说好听点,是接地气。直接点就是土。

    富贵翠花级别的。

    祈旸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转到别的话题:“农场不对游客开放吗,收钱让他们自己进来采摘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毕竟招到的人手不太够,果实错过了采摘的最佳时间损失会很大。

    王博旦摘下头顶的草帽扇风,有些兴奋地说:“开放啊。程霁他正研发一款线上同名云农场的软件,当游戏玩,种植成功可以来农场免费领取等重的水果。到时候宣传出去不仅能吸引来采摘的游客,连旅游露营也能带动呢。”

    祈旸心念微动,这确实是个新颖的办法。

    “这小子点子多,精力旺盛,怪不得能养活这么大一个农场。就是这几天苦了我,回来必须得加工资!”王博旦先拍了老板马屁,然后怜惜地抚摸自己的侧脸,连嗓音都夹了起来。

    画面美得可以用四个字形容——惨不忍睹。

    祈旸默默移开视线,想起什么脸色忽变,问他:“你和女朋友分手了吗?”

    加薪幻想被打断,王博旦愣住:“啊?”

    祈旸提醒道:“过年那次,你说你在和女朋友视频。”

    王博旦纳闷。

    他一个从来没有女朋友的人,上哪视频?他倒是想脱单,跟谁,谁要他啊?

    不对。等等,想起来了,那次他好像是和程霁……

    “不不不!”王博旦头摇的比拨浪鼓还猛,赶紧澄清:“那次我骗你的,其实我没女朋友!”

    见他脸都摇红了,虽然人是有些不太正常,但祈旸还是相信他的人品,拎起桶往外走。

    “那你还不和余倾表白。”

    轻飘飘一句话犹如惊雷灌进耳朵。王博旦猛地抬起头,眼神左右乱飘,手足无措,朝她背影大喊:“你怎么知道的?!你和她说了没?不是,我也没说我喜欢她啊!”

    棚内的老外又对他投来了火热的视线。中国人真可爱啊。

    -

    尽管果量大,但每天规定只准工作八小时。到点就强制下班,没有再多摘的可能,于是大家在工作时间便十分卖力,争分夺秒地摘果,颇有效率。

    这天,天色刚暗,工人们陆续回到宿舍里。余倾瘫在沙发上咂咂嘴,回味道:“天天吃来吃去都是洋人的饭菜,嘴都没味了。好怀念火锅啊,还有烧烤,炸串,麻辣烫,小龙虾啤酒……”

    不行,再想口水就收不住了。

    舔了舔唇,余倾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瓶酒,瓶身被纤细的手指握着。

    “嗯?”余倾坐起来,“这不是你走前,清吧老板送你的威士忌吗。”

    祈旸扬了扬另一只手中的玻璃杯,上挑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神采:“喝不喝?”

    “喝!”

    琥珀色的酒液如瀑倒进杯中,酒香应声溢满房间。一杯高一杯低,祈旸将少的那杯递给余倾,杯口抵唇,下颌微微一扬便送了股酒入喉。

    碰杯声清脆,余倾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就有些不胜酒力了,她眯着眼睛冲祈旸笑:“今天很开心?”

    祈旸抬手给自己续了半杯,三指举起杯子徐徐摇晃,灯光穿心而过,酒液晶莹剔透。

    “也不是。就是忽然心里挺轻松的,有种踩在云朵上的感觉。”她侧身而坐,单手支腮,低垂的眼睫遮盖了清亮的瞳仁。

    余倾闭上眼,趴在沙发背上笑她:“踩着云?我看你是喝醉了吧……”

    卧室的窗户外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夹杂喷水的声音。祈旸漫不经心投去一眼,应当是谁在打驱虫药。澳洲虫子众多,农场里更不必说,每隔一天便有专人在房子周围打药。只是今天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平时长了些。

    祈旸没有在意,收回了目光继续喝酒,直到有微醺的感觉。

    把余倾抱回卧室睡觉后,祈旸冲了个凉,推开窗户,长发披散在肩,半坐在台上吹风。

    微风习习,空气清爽,只是身体里被酒精点燃的鼓噪尚未倾泻完全,还留有余热。

    橘子树在风里摇摆,好像也有情绪似的,不知是开心的舞蹈,还是撒娇在耍脾气。

    久于风中,眼睛被吹得有些酸涩。脖子轻轻扬起个弧度,祈旸后脑抵在墙上阖眼休息,再睁眼时,若有所感地偏头一望。

    婆娑树影后,有一人在靠近。

    来人上身着白色背心,黑色的工裤隐没于夜色之中,越靠近越能看清蒙在手臂和脖颈上的汗珠。额前短发湿了,被随意地抓上去,随性不拘。他左手提着外套,右手提着农具,大概因为很重,小臂的肌肉绷紧,线条流畅硬朗,皮肤表层的凸起也清晰可见。

    原本关闭的窗户现在坐着人,程霁明显一顿,他绕过果树和石坛,慢慢走到她面前。

    一步之遥,他眼底的血丝和疲惫的脸色显露无疑。咫尺之隔,她恬静的面庞触手可碰。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缄默中,一颗乱跳的心脏终于平缓几分,程霁低头瞥见被汗水浸湿的前胸,把外套穿上了。

    祈旸还是不语,一双圆润灵动的狐狸眼就那样静静看着他。

    程霁手心出了汗,紧张得快窒息。胸膛起伏间,他终于闻见了空气里微弱的酒精味。

    “……你喝酒了。”

    “喝醉了?”

    面前人都未回答,像座精致鲜活的雕塑,仿佛除去不会说话她就是活人。

    不知过了多久,祈旸嘴唇微张,眼睫忽闪了几下。

    只见她慢慢伸出双手,攀上程霁的宽肩,在窗台上换了个方向,闭眼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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