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一半，突然哭起来。
顾安若连忙抱住她，“没事的，没事的。”
“他真的看到我们了。”叶遥眼泪啪嗒啪嗒直掉。
“当时咱们已经走出那条街了，而且我报警的地方有个广告牌遮挡，你忘记啦。”顾安若低声哄她，“不会有事的。”
叶遥还在哭，只是没有刚才那么惊慌了。
“不好意思啊蒋叔叔，给你添麻烦了。”顾安若歉然地看向蒋磊。
“怎么能说麻烦呢，你们做的是见义勇为的好事。”蒋磊看着叶遥泪津津的脸蛋儿，也有些无措。
顾安若点点头，再次走进奶茶店。
也许是刚看到她和警察站在一起，柜台后的姑娘警惕地盯着她。
她回到座位，把刚才没来得及拿的两个背包背到肩上，又拿起没开封的奶茶，走出门来到叶遥身边，拉住她的手，冲蒋磊说：“那我们先走了。”
“我送你们吧。”蒋磊扶了扶帽檐。
“不用啦，你去忙吧，我们家离这边很近。”
她的话音刚落，蒋磊的手机就响了。蒋磊掏出手机，为难地瞥了她一眼，去旁边的树下接听。
顾安若没有等他，拉着叶遥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
“对不起。”
顾安若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
叶遥擦擦红彤彤的眼睛，接过她肩膀上的背包，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每次都这样。”
“对不起。”顾安若像个犯错的孩子，丝毫不敢抬头。
“奶茶还凉吗？”
“啊？”顾安若这才想起手里还抓着叶遥没喝的奶茶，杯壁上的水珠正湿乎乎地顺着她的指缝淌出来，“应该还凉的。”
她连忙撕开吸管外的包装纸，插进杯口的塑料封皮，小心地递给她。
叶遥接过去，咬住吸管喝了两口，黑色的珍珠滑进她的嘴巴，让她的腮帮有点鼓，“哼，已经不凉了。”
“我再去给你买一杯。”顾安若心口稍稍减轻了重量。
“不用啦。”叶遥嚼着珍珠，说话有些含糊，“回家吧。”
大概是醇香的奶茶疗愈了她那颗担惊受怕的心，没一会儿就开始翻起旧账。
“你就是这样傻，人家都不管，你非要管。你看看，那个女的根本就是不舍得惩罚他男朋友。她不仅不会感激你，兴许还记恨你呢，记恨你让警察抓她男朋友。”
她双手捧着奶茶，大概是被自己的说法气到了，红肿的眼睛又泛出水光，“到时候她男朋友报复你，她还会递刀子也说不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下次千万不能管闲事。”
“知道了。”顾安若从善如流地点头，又小心地瞄着叶遥的侧脸，商量道：“你一会儿可千万别跟我妈说。”
“原来你也会怕啊。”叶遥奚落地剜她一眼。
“这次真的记住了。”顾安若再次垂下脑袋。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小区的汉白玉大门映入眼帘。
核实身份后，高耸的铁艺栅栏门打开，两人沿着红色的砖石路继续走，路两旁的香樟树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顾安若抓着书包带子的手越来越紧，频频侧头去看叶遥。
叶遥就像惩罚她似的，昂首挺胸地举着奶茶，两双红彤彤的眼睛格外扎眼。
“今天阿姨在家，我是不是该去坐坐。”她甚至还提出了十分挑衅的要求。
“她、她应该不在家吧，提前去齐阿姨家里了也说不定。”顾安若求饶地看着她。
叶遥微微抬起下巴，斜着眼威胁她片刻，“这样啊，那就算了吧。”
“好遥遥，开学请你喝奶茶。”顾安若感激极了，如果她真顶着那对肿眼泡进去，到时候跟妈妈就解释不清楚了。
“奶茶可不能打发我。”叶遥趁机拿乔。
顾安若笑出声，“那你要什么，什么都行。”
“到时候再说吧，微信联系。”叶遥把空掉的奶茶杯丢进垃圾桶，摆摆手向前走去，留给她一个娇小又潇洒的背影。
……
六月的天气，阳光正好。
楼下花圃里各种花朵争相开放，隔壁张阿姨攥着牵引绳，笑眯眯地和顾安若打招呼。
肥嘟嘟的金毛前肢趴在地上，摇头摆尾，浑身毛发像是绸缎般起伏，黑亮的眼睛里写满渴望。
如果是往常，顾安若一定会抱住它，好好撸撸它的大脑袋，但今天，她有心事，不敢耽误时间，只摸了两下就和毛毛告别了。
坐上电梯，来到三楼，推开深红色的安全门。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屋内的木地板上，暖黄明亮，正对着玄关的胡桃木壁柜有些陈旧，但一点灰尘都没有，格子里不是摆放着奖杯，就是摆放着玻璃装裱的证书。
客厅里的电视正在播放，但没有声音，右边的蓝色背景，应该是昨晚的新闻三十分。
简文站在电视前，眼巴巴道，“回来啦？”
她脸上画着淡妆，乌黑的长发挽至耳后，身上的米白色棉麻连衣裙一点褶皱都没有，像是刚出门回来。
“嗯。”顾安若走到沙发边，将背包放下，力求不去碰触她的视线。
“你齐阿姨等着咱们呢，快去洗把脸。”
“嗯。”顾安若走向卫生间，简文就跟在她身后，棉质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洗漱台上果然已经摆好了一盒卸妆棉和瓶装的卸妆油，她熟练地把卸妆油倒在棉片上，轻轻抹过眼睛。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啊。”简文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和遥遥去吃甜品啦。”顾安若闭着眼说。
她能感觉到某股视线正在她头顶和脚跟之间来回扫射。
“哦，没遇到什么事吧？”
“没有啊。”顾安若拧开水龙头，压低了上半身，双手兜住水往脸上泼。
“没事就好。”简文明显松了口气，和着水流的声音说道，“我说让你爸去接你，偏还不让，非要走回来。”
“走走路挺好的。”
顾安若揩走眼前的水，又拿来洗面奶，挤出一块在手心，搓出丰盈的泡沫。
“早晨我还从手机上看到警方的通缉令，说有嫌犯在逃，真的要吓死了。”简文担忧地拍拍胸口。
顾安若捧着泡沫搓在脸上，指尖重点关注到眼圈周围。
“什么嫌犯啊？”搓了几圈后，再次打开水龙头，双手并在一起，兜住水往脸上泼。
“应该是小偷吧……”简文含混道。
顾安若感觉脸上已经不再滑溜溜的，抬手摁停了水龙头。
此时镜子里的人已经大变样，一张小小的瓜子脸白皙水嫩，清凌凌的杏眼像是一尘不染的琉璃，素美动人。
她抽出架子上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看简文，“妈，你可能被大数据监测啦。”
“什么大数据监测啊。”
妈妈学物理的，不太了解互联网的事，顾安若跟她解释：“就是网络会统计你经常刷的信息，然后按照这个类型给你推送，所以你才经常能看到……通缉令。”
“和那个没关系吧，这是很重要的新闻。”简文自言自语般咕哝。
顾安若没有反驳，擦干脸后问她，“我还要化妆吗？”
简文看到女儿干净的眼圈，露出满意的笑容，“不用啦，你不化妆就是最漂亮的。”
*
齐阿姨家原本和顾安若的父母一样，都是大学教授，但后来齐阿姨的丈夫孙叔叔下海经商，赚到了很多钱。
因此家也从他们大学家属院，搬到了附近的别墅区。
虽然住处离得远了，但齐阿姨隔三差五都会喊着院里的老朋友聚一聚。
在顾安若小时候，父母忙着上班，偶尔会去齐阿姨家解决晚餐，所以对来齐阿姨家也并不排斥，反而是欣喜的。
“哎哟，我家安若小宝贝儿。”齐阿姨推开铁艺篱笆门，前热情地把顾安若揽进怀里，“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齐阿姨好。”顾安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来晚啦。”简文右肩挎着牛皮纸袋包，左手提着小小的礼品盒。
“来我这里还说什么早晚。”齐阿姨瞄到她手里的东西，脸色一变，“怎么还拿东西。”
“是我做的香菇酱，想拿来给你尝尝。”简文打开盒子给她看，果然两罐棕色的小瓶子。
齐阿姨连忙掏出一罐，左看右看，喜爱得不行，“你手真巧，还会做这种东西。我见超市里有，但没买过，怕不干净。”
“是啊，自己做的放心，香菇我都清洗好几遍呢。”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红铜色的别墅门走，留顾安若在身后。
“安若。”
男生站在木绣球树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栗色的刘海在额前弯过一个大弧度，贴在齐脖根的半长发前，左耳的黑钻耳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难得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只是领口都快咧到胸口，露出大片的锁骨。
顾安若脑海里有道身影，一闪而过。
“对了，辰铭也在，”齐阿姨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他俩，“你俩去玩吧，不用陪我们这些老年人啦。”
“哦。”顾安若停下脚步，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厚实的大门后。
“咱们去那边吧。”张辰铭走到她身边，拉着她去遮阳伞下，“给你发微信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遮阳伞旁边是一滩水池，边上围着粗犷的青石，红白的胖锦鲤在里面不停探头，大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问俩人怎么还不喂食。
顾安若站在伞底下，看向木头桌子，桌上果然放着一盒饲料，“找我有事吗？”
“还在生气啊，总不能真的退出乐队吧。”张辰铭一副那她没办法的样子。
顾安若抓了一把饲料，走到池边，敛起浅粉色格子裙蹲下，挑选着最大的嘴巴，丢进鱼饲料，“我说了，我没有生气。”
“蓁蓁没有坏心思，她也是为了咱们好嘛。”
头顶一块红，身上全白的锦鲤吃到满嘴的鱼饲料，开心地甩尾而去，可它太胖了，根本分不清尾巴和肚子，笨拙得像只猪仔。
顾安若“嗯”了声，又抓一把饲料，继续寻找下一只大嘴巴。
“啧，回来好不好。”张辰铭见她心不在焉，索性蹲到她身边，“咱俩的关系，总不至于为一点小事就散吧。”
他总是含糊其辞，说得就像两人有什么。
久而久之，顾安若也以为有什么，直到许蓁的出现。
“咱俩还是朋友，只是幻映已经不适合我，别多想了。”顾安若没丢好，颗粒状的饲料漂得水面到处都是，锦鲤们沸腾起来。
水面的波纹将阳光反射到了顾安若的脸上，照得白皙清透。
张辰铭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你可能误会了。”
“我没误会。”顾安若无奈地转头，漂亮的杏眼清澈明亮，“是你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