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路上疾驰。
工作日下午四点路上车并不多，一路顺畅驶向韩家。
曲晚宁闭目靠坐在真皮座椅上休息。
手机“嗡嗡”震动。
她睁开眼从包里翻出手机，来电显示：爸。
曲晚宁瞬间绷直身子，脑子里各种想法略过，想到自己的那些行为，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心虚。
不太敢接。
尽管这么多年，父亲在她面前始终是个温和宽厚的人。
可她也知道他发起脾气来很吓人。
曲晚宁细白的手指攥紧手机，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偏头看向傅宴州。
男人垂眼处理着公司的事，修长的手指在轻薄的薄膜键盘上跳动，骨节分明，宛如青竹一般。
似是察觉到被注视，男人微微抬眼，“怎么了？”
曲晚宁迟疑了下，把手机翻转给他看，“我爸的电话。”
她看起来有些紧张，纤细好看的眉不自觉地拧起，说话的时候也是，紧张兮兮的。
傅宴州对曲文远的印象并不多。
从前的时候，他偶尔听她念叨过几句自己家里的事，她不允许旁人说自己从小失去母亲的事，却和他偷偷说，缺失的那些母爱父亲都尽量弥补给她了，她说她有一个天下第一好的父亲。
也有吐槽的时候，大多数在说自己家里让人讨厌的小姨和妹妹。
后来宴会见。
给他的印象是个不卑不亢温和宽厚的人。
看起来确实像她嘴里天下第一好的父亲，最起码他是真的将曲晚宁养得很好。
她骄纵、明艳、张扬、热情，拥有这个事情一切美好的品质。
是将他从黑暗泥泞里拉出的光。
傅宴州回神，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挑眉问：“我给你接？”
“不要！！！”曲晚宁立刻警惕地夺回自己怀里，小声嘟囔着说：“我是想问你接不接电话，接的话我担心我爸会臭骂我一顿，不接的话我又怕等会在韩家逮到我火气会越堆越高。”
她脸颊鼓着，杏眼气得有些圆润。
看起来有点可爱。
傅宴州：“他会骂你？”
曲晚宁想到自己包里崭新的红本本，越想越觉得有点心虚，“虽然没有，但我觉得这次会。”
男人清越的目光在她身上一一扫过，摇头，“我觉得不会。”
曲晚宁哄人的功夫一流。
那张小嘴什么鬼话都能张口说出来，甜滋滋的，嗓音里都像掺了层蜜一样。
他说的话太过笃定。
曲晚宁被这个语气蛊惑到，沉思几秒按了接听：“喂爸……”
手机那头传来曲文远温和宽厚的嗓音，看不出半点情绪的喜怒，“你现在在哪呢？”
她心头微微松口气，随口扯了个谎，“我刚做完造型，现在在往韩家去的路上，您有什么事？”
换成以往，曲文远问到这就会结束，并不愿意过多的干涉女儿的隐私。
但这次他抓着话没放，问：“哪个朋友？”
曲晚宁一时卡壳，分不清父亲究竟知道还是不知道，将目光投向傅宴州。
男人无声说了句：“傅宜璇。”
她松了口气，赶忙念出傅宜璇的名字。
“这样啊……”曲文远沉吟了会儿，笑说：“老麻烦人家也不好，你说个位置我去接你吧。”
曲晚宁身子僵硬，干巴巴地说：“不用了吧，我快到了。”
曲文远依旧坚持：“今晚的宴会毕竟是我们两家的事，你坐别人的车也不好。”
僵持许久，面前忽然伸来一双修长白皙的手。
曲晚宁微怔，他把手机翻转过来给她看，备忘录那里敲出了一行地址。
她松了口气，连忙将这个地址报过去，又和父亲说了会儿话敷衍过去后，如释重负地挂断电话。
“怎么办怎么办？”
男人靠坐着，抬眼漫不经心地问：“不想让你爸知道？”
“不是，暂时没想好怎么说。”曲晚宁抬头，又说：“等我和他见了后再找机会说这事吧。”
傅宴州低低应一声。
“对了，你刚刚说的地址是……？”
“在你跟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就跟傅宜璇说了，让她在那里等我们。”
曲晚宁稍稍松了口气，低头看手机微信。
刚刚曲莹莹发来几条信息。
曲莹莹：【爸好好像怀疑我的说辞了，你小心点吧。】
曲莹莹：【救命，他好像给你打电话了。】
她一一看完，问出最紧要的一点：【没说我和傅宴州结婚的事吧？】
曲莹莹：【没有，我就说你不跟我们一起，他哦了一声没说话，谁知道就给你打电话去了。】
曲晚宁放下心，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着。
车子改道换了个方向行驶。
离得不算远，又没堵车，十分钟就到了，傅宜璇在那等了有一会儿，见着她招招手拉开车门。
曲晚宁临上车前看傅宴州一眼，想说你记得来，又觉得说出来会显得自己太过矫情。
男人长身玉立，静静凝着她：“我等会到。”
她微怔了下，有些不可思议他居然读懂了她的想法，很快困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喜悦。
她弯了弯唇，脆声应下：“好。”
等了没几分钟，曲家的车缓缓行驶来。
曲晚宁偏头和傅宜璇说了声，提起裙子上了车，正对上父亲的眼神，她故作镇定地打了声招呼。
曲文远温声点点头，“坐吧，等会就到。”
曲晚宁松了口气，有些惊异于父亲居然没问什么，却也没说什么坐在曲莹莹身旁。
一路无话。
车内格外安静，静得好像能够听到呼吸声。
半个小时后，到了韩家。
下了车，因为有曲莹莹在，曲晚宁没挽住父亲的胳膊，淡定地往里走。
*
昨夜下了场雨，今早天就放晴，没有日头，天空透出股被雨水冲洗过后的清透碧润。
订婚宴的举办地点在韩家别墅后面的大草坪，全部交由专业团队包办，整体风格偏欧式复古风。
忙了一上午，将将布置完。
韩翊跟负责人对接完，低头瞥一眼手机。
没有回复。
他已经习以为常，把手机顺手放进口袋里，送团队出去，转头碰上正过来的韩溪。
“哥，曲晚宁回你没？”
“没。”韩翊步子一顿，淡声提醒她：“记得叫嫂子。”
韩溪脸上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他好像是真的觉得订婚宴能如常举行。
她这个在父母眼中优秀的儿子，同学眼里完美学霸的哥哥，就没有一点考虑过为什么爸妈原先反对的话突然之间消失，甚至连探究怀疑的心思都没有，完全陷进父母给他编织的幸福网里。
她忽然觉得有点怜悯。
其实要不是霍琦和霍钊的原因，曲晚宁嫁进来也挺好。
担上她哥这么个愚孝无能的丈夫，她还不是只能任由她和妈随意磋磨。
韩溪暗暗惋惜，面带关切地问要不要开车去接她。
韩翊攥紧拳头，面无表情地说：“不用了。”
韩溪哦了一声没再说话，欣赏着他脸上强忍愤怒的表情，忽然听见边上传来几声嘈杂的低呼。
“霍琦来了。”
“她肯定得来，不然怎么能看到这场绝妙的表演呢？”
“相比这个，我更好奇曲晚宁会不会来，明知道这是一场针对她的宴会，她万一不来怎么办？”
“她敢！除非曲家不想要脸了，不然也得老老实实来。”
“对啊，不就是被人退婚吗这又没什么，她爸当年不也退了苏家的婚？现在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嘻嘻我已经准备好相机，到时候拍她的表情发到群里。”
韩溪转身朝着霍琦走去，一路上听到不少议论。
无一例外，都想看曲晚宁的笑话。
不过也正常。
从前的时候曲晚宁行事任性又骄纵，长得又漂亮，活得恣意又自在，谁不在心里想过她倒霉呢。
眼下，梦想成真。
“霍小姐。”韩溪迎上前打招呼。
霍琦抬起下巴应了声，目光在场上游离几秒，没见到曲晚宁的身影，随口问：“她还没来？”
韩溪点头：“对。”
霍琦皱起眉头，“真是会耍大牌，让我们这么多人等她一个。”
旋即，想到今天她会遇到的事，这点不爽又散了，语气是居高临下的骄矜：“算了，原谅她。”
说起来，她跟这个曲晚宁也没什么矛盾。
可谁让傅宴州对她的态度比她好呢，她堂堂霍家的大小姐难道还不如她？
曲晚宁不是指望和韩家联姻来躲避她哥吗。
那她就让她这点唯一的希望破灭掉，她想只要韩家的人不蠢都知道在她和曲晚宁之间选择谁。
至于韩翊喜不喜欢她不重要。
她想要的也就是让这场联姻消失。
目前这个走向对她和她哥来说，都很满意。
霍琦端起香槟轻轻抿了口。
“霍小姐脾气真好”韩溪夸了声她，又撇嘴：“我是没你这么好的脾气，她那人实在讨厌。”
霍琦拿酒和她碰了碰，问：“你哥知道今天的事吗？”
韩溪摇头，“不知道。”
霍琦一想也是，要是真知道不能是现在这个反应，晃了晃酒杯忽然开始期待下午的订婚宴。
声音忽然嘈杂许多。
有人惊呼：“曲晚宁和她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