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上章对话又默默将太玄阴玉改成太玄阳玉,驱阴气用的啦)

    季时青安抚地拍了拍他手臂:“傻孩子,别怕、你又没钱,师兄只给有钱人开更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药。”

    “季师兄、季师兄!”

    负责抓药的小药童递来疏清草,小小声提醒季时青:“师兄你忘了?堂主不许你再故意开天价药赚分成了!”

    至少也别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啊!

    季时青:“……”

    糟了,忘了。

    他当即手脚麻利地封好药,伴随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闭门谢客:“咳咳咳、这诊脉一天累得人都开始说胡话了,师弟别往心里去,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

    等医堂门一闭,小药童也走了,他正长长舒一口气。

    便听后堂满树桃花簌簌轻响。

    夹杂撬窗户的细碎声响,青年懒洋洋的声线道:“你再这样搞下去、医堂堂主迟早不许你再坐镇医馆。”

    “谁?!”

    季时青刚沾上软椅,闻声登时从椅上弹了起来,顺手抄起一个青花瓷瓶,双手高举瓷瓶守在后堂花窗,等来人撬开窗户,上半身先钻进来,便双手猛地向下一砸——

    “我。”

    来人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声。

    他肩宽腿长,动作灵敏,一勾腰,提着一个奶娃娃熟练地从窗台翻身下来。

    上方,正要将他砸得头破血流的瓷瓶急急刹住。

    季时青满脸错愕:“燕行?!”

    他连忙放下瓷瓶,探头出窗左右观望了番,确定没人看见,赶紧将花窗关上,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你现在通缉令都飞满十四州了?还敢回来?不怕我告发你么!”

    燕行扪心自问:“说实话、有一点。”

    季时青:“……”

    他默默再次抄起瓷瓶。

    燕行:“但我猜你会选择帮我。”

    季时青呵呵一笑:“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你告发我,顶多宗门记你一功,但只要你帮我,无财、我义子,往后你就是他亲叔叔,来、干儿子,给叔叔拜个早年。”

    燕行将手里提的小无财放地上,轻轻踢了踢无财小短腿,无财立马会意,老实跪下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

    季时青无语了一瞬:“你不会指望胡乱攀门亲戚、我就会上你的贼船吧?”

    就见燕行一屈指,指骨轻轻一敲无财小脑袋瓜:“我这义子没点眼力见、还不赶紧给你叔叔送个元宝以表孝心?”

    无财:“……”

    顶着燕行刀剑般的眼神,它委委屈屈地从嘴巴里掏出一锭元宝,双手奉上。

    “这——这——”

    这金光闪得季时青晃了眼,冲燕行望去。

    燕行一副哥俩好地揽住季时青的肩膀,眼神真诚:“兄弟,我们家小无财可窃人财宝、肚子里老多存货了,你也不忍心从此我和它一起蹲着牢子,不见天日吧?”

    如此强大的诱惑,季时青连忙推开燕行,连连摆手,艰难地决定:“不行、不行、这万万不行!这么多钱埋在沉山、实在是暴殄天物!”

    他一把抱起跪在地上的小无财,掸去它身上的灰尘,亲热地像见了八百年未见的亲儿子。

    “干侄子快起来、别客气,一家亲戚不说两家话!你们的事就是叔叔的事、你们的钱也是叔叔的钱,那里有让你们被外人迫害的道理?大师兄,有事你请说,但凡我能做到、都包在我身上!”

    燕行提醒:“我已经不是你大师兄了。”

    早从押进沉山开始,燕行就已经被玄晦宗从弟子谱里除名了。

    季时青抱着无财,语气带着心照不宣的默契:“但你从之前到现在、一直是我唯一的哥!”

    燕行:“……啧。”

    咦、好肉麻。

    “我带个人来,你馆里不是有些病重不醒的弟子么,随便给我们安排两身份。”

    他木着脸,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翻窗出医馆。

    宁昭便站在医馆后大片大片桃花林中,等着燕行回来。

    五月立夏,十四州大部分桃花已落,但医馆位临山涧流水,微凉的水汽萦绕下,这一片桃林花开得极盛,还余三五日花期。

    倏忽间,头顶大片桃花花瓣如雨落下,落在宁昭衣襟间,一片黑影从后边笼罩来。

    她回过神,顺着影子望过去,燕行落在一根桃枝上,自傲地扬起下颚。

    “搞定了。”

    早说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季时青还是很靠谱的。

    比如和钱有关,再比如和赚钱有关。

    *

    “无财是吧?很不错的名字,你干叔叔我姓季,另外你干爹不在的时候可以喊我季伯伯。”

    季时青逗弄着自己新鲜出炉的干侄子,怎么看都看不够。

    无财:“……季伯伯。”

    被迫营业,它只能强颜欢笑。

    好一幅叔慈子孝图。

    等窗外再次飘入簌簌桃花瓣,燕行道:“来了。”

    季时青才放下无财,看向窗外,下一瞬,整个人徒然愣在原地。

    桃花已怒放到即将衰败,枝干经两人一踩,顷刻飘落起漫天花瓣雨,青年高挑的身影停在窗外,微微弯腰,拉上来一个女修,微微弯腰。

    他轻轻垂着眼睫,指骨分明的手指扶着上方窗檐,挡住最容易磕到的一处。

    等她进来了,才跟着翻身进了后堂。

    搞什么鬼?燕行带过来的、是个女修?!

    季时青脸上神情僵硬得一批,等宁昭冲他点头,报上姓名:“宁昭。”

    整个人更是差点裂开!

    “季时青。”

    季时青表面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实际上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宁昭、不就是玄光宗大师姐,燕行被押上沉山后娶的人吗?!

    好巧不巧,季时青正好知道燕行的一个秘密。

    ——很久以前、燕行心里就有一个喜欢的人。

    ——一直以来,季时青都以为那个人死了。

    *

    要论燕行和季时青的朋友关系,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表面不和、实际有见不得光的龌龊交易。

    早从几年前开始,玄晦宗就多的是弟子看燕行不顺眼,以太上长老近些年才收的嫡传弟子为最。

    他自诩身份在年轻一辈弟子中当为首位,偏被个天生剑骨的绝世天才压了一头,每一句大师兄都是从牙缝里阴阳怪气地挤出来。

    打又打不过,自然搁其它地方给人找不痛快,首当其冲被‘收买’的便是医馆坐堂医师,季时青。

    约好收治是收治,但开药定要给燕行加一些不置人于死地、但很痛苦的药,最好能潜移默化伤人根骨。

    面对巨额贿赂,季时青表面答应,转头便告诉了燕行,合谋分赃。

    笑死、算计燕行不怕有命赚没命花?

    二人一拍即合,从此开始了季时青负责敛财,燕行偶尔假装吃错药了、上门踢馆,五五分赚得盆满钵满。

    毫不客气地说,燕行这些年能出手阔绰,足有这位冤大头七成功劳。

    也因此,二人虽私交甚笃,但表面关系极差,除医馆外几乎都不在同一场合出现。

    但在很多个月光宁静的夜晚,燕行总会带着一身伤,从后堂花窗翻进药馆。

    有一次冬夜,月光冷如水,沿着半开的花窗,投进后堂内。

    燕行几乎是半摔进后堂,仰头靠着墙,雪剑杵在地上,握着剑的右手指骨用力到发白,可见很痛苦,另一只搂在怀里的手却轻得像托住一捧雪。

    值守医馆的医师需要留宿,夜里也预备着接病人,季时青又双叒叕被动静闹醒,黑着脸问:“你又去那个地方了?”

    夜里闯入医馆时,燕行受的总是同一种地方、同一种妖兽的伤。

    瞧病患脸白得和外面的雪一样,季时青忍不住骂他:“那里是有金子、你闲着没事隔三差五大半夜去挖啊?真有的话好兄弟有福同享、能不能带带我?”

    “不是什么换钱的东西。”

    燕行垂下眼睫,左手轻轻拢住的指缝间,露出舒展开的莹蓝色花瓣。

    是追思花。

    生长在问情渊底,只在月圆之夜盛开。

    只有两种人会闯问情渊采,一种是为爱冲昏头脑,要留下自己和道侣幸福时刻的蠢货,另一种是失去很重要的人,借追思花留下记忆中人的音容笑貌。

    屋外风雪交加,雪花飘落进来。

    少年顶着一张惨白的脸,目光温柔地望着掌中小小一朵追思花,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

    当时,季时青莫名觉得,燕行不是以上任何一种。

    或许他在追思花中留下的,只是觉得自己一生都无法拥有的人。

    *

    此刻,目光从翻窗进来的两人身上一转,电光火石之间,季时青脑中整理完所有信息,恍然大悟。

    玄光宗大师姐和玄晦宗大师兄,当然不可能在一起了!也难怪燕行口风那么紧,玄晦宗大师兄看上玄光宗的人,不得下十遍水牢、刑罚到脑子进水为止?!

    所以……原来这个人……

    一直都没死啊?

    医师眼底骤然升起的古怪神色太明显,宁昭蹙起眉,指了指呆呆傻傻的季时青:“你没和他说过是我?”

    “现在他知道了。”

    静了一瞬,燕行又开口道:“况且猜也猜得出来,我都和你成亲了、除了你还能有谁?”

    季时青人都麻了,只道:“是是是。”

    他眼又不瞎,燕行低垂着眉眼,一眨不眨地望向宁昭的时候,是同每一个月夜望着追思花,如出一辙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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