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箓城?”

    宁昭一疏忽的晃神中,无财跪在地上,怯生生地拉了拉燕行的衣摆。

    “大王,老大,我听控制我和福福的那些人提起过箓城,让手下的人不要过去,话里话外那里很危险的样子。”

    宁昭回过神,“具体信息有吗?”

    “不知道。”

    任再怎么追问,无财都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一问三不知。

    宁昭正蹙眉沉思。

    箓城此地,位处雾阴岭。

    《东行录》记载:东海之外,云烟深处,有虚弥山,登山巅者,言可上达天听。

    三千年前,妖族横行,人族生来聪慧却极弱小,沦为肉食。道祖率数位有志之土东行,经历无数磨难,终于抵达虚弥山,与天争命,略胜一筹,求得问道法,传于同行仙门百家先祖,斩四方妖王,立四座镇妖城慑妖于域外。

    至此,海清河晏,十四州太平。

    雾阴岭箓城,正是镇妖城之一。

    “去不去?”

    念头一转之间,燕行把玩着金元宝,冲宁昭挑了一下眉,带着点慵懒,挑衅的意味,倒像很清楚她会怎么选。

    “路费拿来。”

    “我这人,平生未惧鸿门宴,艺高偏爱虎山行。”

    接住燕行丢来的元宝,宁昭冷锐的黑眸,在阴影里闪动着天之骄子理由当然拥有的傲气。

    “走着。”

    *

    左右无其它事可做,既决定了,以宁昭的行动力,当天便混进凝瑶的灵舟。

    长有几十丈、驮一座琼阁,舟身两侧的各二十八支飞橹有节奏地上下拍动,宛如飞鸟展开的羽翼,乘风轻盈横跨过大州南北。

    宁昭便倚靠着飞舟栏杆。

    入夜之后,舟在半空中,四周都是飘渺的云雾,并伴随着飞橹律动渐缓,浓雾有越发浓重,伸手不见五指的趋势。

    “雾阴岭快到了!”

    “箓城下的、沿灵灯光亮慢走呦!”

    驭舟人扯着嗓子解释:“雾阴岭的箓城镇蜃龙,遗骨神通导致此处迷雾丛生,需要有箓城的特殊灵符才能堪破,站在原地、箓城会有人来接应的!”

    飞舟在一片浓雾中落地,夜色极深,黑茫茫什么也看不清,落地时有一阵颠簸,人群到处乱挤,哪里都有人撞来撞去。

    众人陷入短暂的骚乱。

    混迹于下舟的人流中,宁昭也眼前一片浓雾,什么都看不清,试着放出灵识,发现这雾对灵识影响更重,于是放下心,手握着栏杆,刻意与栏杆隔开一个身位。

    四周都是蜃雾映着重重人影,以至于没人注意到,一个高挑的人影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如浓墨入水,悄然混迹进来。

    “宁昭昭?”

    那人低了一下头。

    手掌沿宁昭掌中抓着的地锁,虚虚扣住她的手。

    “管好你的爪子、别逼我动手剁了。”

    浓雾中,宁昭恶狠狠地咬了一下后槽牙,一侧眸,人潮拥挤,鼻尖与青年肩头仅相距几寸,清晰闻到燕行身上新血的铁锈味。

    “别挤啊!”

    “都下来了都下来了!”

    急哄哄挤下舟的人群一片喧嚣中,宁昭压低声音问:“那些邪祟复苏了?”

    “嗯,不过邪祟哪有什么底线,被我打了一顿,又知道你可以随便召邪崇出去,立马安分,又一口一个大王、喊得可起劲了。”

    身侧青年声音懒懒的,宁昭看不清燕行的表情,但猜出他约莫又是讥讽地挑起唇。

    潮湿森冷的风在林中流动。

    下舟已过了片刻,宁昭一眼便看见浓雾里有一点摇摇晃晃的光晕,小小一团,像是灯笼,隐隐约约能瞧出灯笼上有个‘箓’字,由远及近靠拢来,立即拉了一下燕行的手,示意噤声。

    不止宁昭,也有其他人发现了,纷纷喊话。

    “可是箓城来人?”

    “我等来箓城寻医问药、还请带路!”

    “各位稍安勿躁,老朽人称陈老头,确是箓城派来接应灵舟的,接下来会给各位贴上灵符,方可雾中视物,请不要惊慌,放开天宫。”

    陈老头提着灯笼走得很慢,声音嘶哑,灯笼光连提灯人都照不亮,只能让人看清那盏象征着箓城的灯笼,勉强令人安心。

    靠近灵舟后,陈老头悉悉索索地抽符纸,拍人额头上。

    宁昭也站在原地,顺从地放开天宫,等着贴符。

    很快金光流转的符咒啪得贴到脑门上,一接触皮肉,上面朱砂绘的符文便迸现成一个个虚幻的金字,遁入天宫,印于双目上,宁昭的视线随之恢复清晰。

    她看陈老头,果然是个形容枯槁的老者。

    宁昭微微拧眉,旋即又松开。

    不多时,人人都在蜃雾中神魂清明,看清四周,不由夸赞:“不愧是以符箓之术闻名的箓城,这灵符,连蜃雾都可破,当真用得出神入化,难怪仙门百家选箓城墨家镇守雾阴岭。”

    陈老头笑了几声:“过誉了,还请各位道友与老朽进箓城吧。”

    她们是约莫亥时三刻进的迷雾,等墨老头领他们走了好一段路,临近箓城已将至子时。

    “是蜃龙!蜃龙吐雾!”

    前头络绎不绝的惊呼声中,宁昭走在后头,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忽然明白何为‘箓城镇龙’。

    箓城矗立的岭,山势陡峭,远远望去好似龙延绵起伏的孤高脊梁,视野尽头,岭峰飞起一角,浓浓蜃雾自孤崖下如潮水翻涌而出,作吞云吐雾,昂首欲飞的龙首。

    所有见此景的人,都再清楚不过地认识到:整个雾阴岭,便是一条蜃龙化做的山势。而箓城便压于龙首之上,仿佛生生遏制蜃龙腾飞的一根镇龙钉。

    等众人穿过孤崖下浓重的蜃雾,自崖路走到箓城,已是接近精疲力尽。

    临分别前,陈老头又道:“箓城已至,老朽先行一步,各位道友造访箓城,多为求医,明晨可前往城务司领取序牌,城中医师自会按顺序安排。”

    众人连忙称‘好’,四散各自寻客栈住下。

    根据多年锻炼出的省钱本能,宁昭根据地段精准地挑到一间便宜客栈。

    一进门,燕行便往竹椅上坐,抬手倒了小半杯壶中余茶,浅抿一口,过夜的茶水又冷又涩,他喉头一梗,艰难地吞咽下去,皱眉道:“反正我们又不缺钱,怎么不住好一点的。”

    宁昭白他一眼:“那并非你的钱,都是有主的,非必要情况别理直气壮地挥霍赃款好嘛?”

    “古板。”

    燕行压低声音嘀咕了一声,单手持空茶杯,一边手肘撑在桌上,掌托下颚,侧目望向宁昭。

    桌上烛火光芒很昏暗,映在床帷半落的青帐,显得这间小小的落脚客房柔和温馨,她抖了抖被褥,目光有种对这环境习以为常的平静。

    夜色深深,窗外树影摇曳,一刻钟也显得很长。

    不知不觉间,青年紧拧的眉梢舒展开。

    玄光宗是个很奇怪的仙门。

    不收地方赋税,弟子都是捡的弃婴,比起什么修仙宗门,更像个穷困潦倒的大家庭。

    两千年前,玄光宗与玄晦宗本是一家,名为太玄,因故一分为二后,双方针锋相对,伴随玄晦宗日益壮大,玄光宗日渐式微,玄晦宗内对其冷嘲热讽的声音层出不穷。

    可燕行觉得,其实玄光宗不算很差。

    至少养出的宁昭,是他见过道心最清明的人。

    原本要将茶杯扣回桌上的手一顿,燕行又倒了一杯茶,慢慢抿了一点,苦涩味在舌尖散开。

    喝习惯了,似乎也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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