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接人

    选拔考试在黔州书院进行,考核四书五经,合格者将还要进行一次面试甄选,优秀者由李清江确定为关门弟子。

    芊芊学子早则来黔州已有一月有余,晚的也于考试前一天到了,至于在路上被耽搁来不及之人,便错过这次机会。

    黔州书院大门封闭,考题揭开的那一刻起,一切便只凭自己的实力了。

    考场外,大门关上时,看热闹的百姓散去了,兜售着自家制的小吃食的小贩收拾起摊子,留在原地的,便只有守候在外车夫书童和亲属。

    闲着无事,便有那消息灵通能言善道之人,滔滔不绝和人聊天。

    炫耀似的说起考试个中玄妙,“但凡通过这考试,变能成为黔州书院的学生,以后他们就是同个书院的师兄弟,可别小看了这层关系,朝堂之上那是最讲究的地方,有同书院的师长拉一把,总比没有好吧?日后还会一同参加春闱秋闱的同期,还有会一起公事的同期,这可都是关系和人脉,虽不能保证让你当丞相,却一定能保证让你当不了丞相。”

    谢馥深坐在马车里,手里拿着一本闲书,也没看进去,听着这话,嗤之以鼻,“正是汲汲营营之人多了,朝堂才越显得乌烟瘴气。”

    青山连连点头,如今的制度,科举取仕尚且不多,多为世家举荐,若能有世家的关系,自然能平步青云,“夫人有真才实学,自然用不上这般。”

    谢馥深看他一眼,“你又知道,她可没在这儿,你这马屁,她可听不着。”

    青山正色,“公子这话可不对,这一路上夫人事事躬亲,对于学问一丝不苟,但凡能亲自验证,哪一次见她放弃过,这可是我亲眼瞧见的。”

    不是在夸谢馥深,但他却又一种,比打了胜仗,得到朝廷嘉奖或升官进爵更喜悦的情绪。

    芸娘自考场出来,踩着独凳便上车。

    谢馥深伸手拉她,她没拒绝,上了车便放开,笑盈盈的,“你们怎么一个个像喝了蜂蜜似的,难不成也知考试时压到了题。”

    一道河工水利题,她又正好瞧了南山镇外古河道有所感悟。

    谢馥深眷恋的瞧了瞧带着余温馨香的手,放到了身后,含笑的看着她,“那夫人可是要请客?”

    芸娘大方的表示:“想吃什么只管点,敞开了吃。”

    谢馥深摇头,“夫人考得不错,倒是应该我来嘉奖你,只一顿饭菜,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那便再送你一个礼物。”

    芸娘没管什么礼物不礼物,只以为谢馥深在开玩笑,“你怎知我考得不错。”

    谢馥深瞧着她笑的灿烂的眉眼,像一朵盛开的芙蓉。

    “此事自然是秘密。”谢馥深道。

    芸娘揉了揉自己喜笑颜开的脸,一定是她表现得太明显了,正和谢馥深说这话,忽的瞥见了窗外一个熟悉的人影,她赶紧放下了帘子,让青山往人多的地方驾车。

    窗外人群中站着的不是别人,是李明玉,她正四处瞧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芸娘差点和她对上眼。

    她分明看见了这辆马车,却并未直接跟上来。

    芸娘恍然大悟,考试前一天她按照谢馥深说的,和李明玉相约去了西市,而后,借着人多走散了,便分开了,谢馥深安排了青山,引导着人去见了什么人。

    具体是谁,芸娘倒不清楚,后面在西市牌坊再遇到李明玉,这小娘子面目微红,目光泛着少女娇俏的光,瞧着红鸾星动的模样。

    将人送回黔州书院,回去的路上,芸娘问谢馥深,“你是没瞧见她当日拦路强买车的模样,还真是无法想象,究竟是谁有这般魅力,让刁蛮小姐变成温软美人?”

    谢馥深道:“有什么好瞧的,不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日后,这李家小娘子可不会再惦记你了,芸娘莫不是吃醋。”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看看给我吓得。”

    芸娘撩起衣袖给谢馥深看,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手臂如纤细的藕节,雪白似冬日积雪,绵软如凝脂,吹弹可破。

    “我只是觉得,这事未免太顺利了,放倒让人不太敢相信。”

    说完,却不见谢馥深回答。

    他双腿并拢,长发自肩膀垂落到身前,因低着头,瞧不清楚神色,不知在想什么,只能隐约看见一抹淡淡的绯红自后耳延伸到了脖子根。

    说曹操曹操到,李明玉带着贴身丫鬟,身旁还跟着一位麻衣书生,径直来找芸娘。

    那书生甚是俊朗,一双桃花眼灿若星辰,红唇皓齿,便是一身粗布麻衣,也不能遮掩其风华。与谢馥深清冷似月不同,这人明艳灼灼。

    芸娘瞠目结舌,难怪李明玉转眼便将她抛之脑后,这男子果然容貌不俗。

    李明玉开门见山,“郑公子,你一人在书院也无人照顾,这位张公子为人清正,甚有才华,我介绍他与你认识。”

    说完,她又和张公子介绍郑生。

    芸娘笑着寒暄,偷偷和谢馥深说悄悄话,“这积极的模样,果然还是我认识的李小姐,只是这个张公子没问题吧,这也太漂亮了,这情网陷下去可不得了,咱们不能害了李小姐。”

    谢馥深觑了一眼张衡,“漂亮吗?也就一般吧。”

    就这还一般?

    你什么眼神!

    芸娘眼中震惊太过明显,谢馥深又道:“男子汉大丈夫,强身健体,才能护住妻儿,弱不禁风似的,便是貌美,也不能当饭吃。”

    芸娘摇头不认同,“便只是瞧瞧,虽不能饱了,但也心满意足。你难道没听京都闺秀间流传的说法吗?若是相貌出众的相公,便是气恼了他,但只要瞧着他那一张脸,见他长得英俊又潇洒,什么气也消了。若是相貌不够英俊,人丑还要多作怪,心底得多恼怒啊。”

    谢馥深撩开帘子,盯着和李明玉浅笑聊着的张衡。

    大耀覆灭后新朝宰相,按照过去经历推算,张衡作宰相时已五十又三岁,虽是帝都城中有名的美男子,可年纪稍大,家有妒妻,不是小姐们择婿良人。

    可谁也不知,张衡年轻时竟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谢馥深目露凶光。

    芸娘戳了戳谢馥深的手臂,“你怎么不说话?你刚才看见没有,这张公子竟当着李小姐的面流泪,李小姐眼睛都放光了。”

    谢馥深察觉到芸娘话中震惊,遂问:“你不喜欢?”

    芸娘明白为何谢馥深要将这人介绍给李明玉了,这是刁蛮小姐和小娇夫啊,一下倒显得般配起来了,“我觉得你是对的,弱不禁风什么的,还是需要欣赏他的人。”

    谢馥深忽的挺直了腰,挪动着身姿,露出刀削斧刻一般的侧脸。

    *

    两日后,书院考试出了成绩,接着便是书院师长进行面试。面试当日,合格者依照考房号,依次被叫到学堂教课处,十六位老师依次询问,考生作答。

    面试进行了两日,首日考生将老师考题连夜编辑成册贩卖,被首日考生骂了祖宗十八代,第二日考生拿着“考题集”,以为胜券在握,却发现一道题目都没押对。

    当即无数人大骂,要揪出贩卖答案之人,还有考生要求书院给解释。

    他们却不知,黔州书院为了保证公平性,准备了完全不同的三千多道题目,涉及到了政治,军事,民生,水利,经济,甚至农业器具……

    并不要求每位考生答对,能回答百分之六十者,方能合格进入由院长亲自教学的甲等班级。

    这等严格的考试,与过往完全不同,有小道消息传出,当今太子殿下为网罗天下英才,特命各地官学召集优秀才子。

    才子若是能被书院举荐,那便是踏上了通天梯,若是未能成为李清江先生的关门弟子,这便是一条极好的出路。

    书院为了挑选最优秀的人才,不被其他地方书院压一头,也拿出看家本事,挑选才能。

    这番热闹,在面试结果出来后,又到了新高潮。

    合格的十位考生中,黔州知府周大公子下了帖子,在周家别院设下了夜宴,邀请各位同期考生于山中赏芍药,喝酒和作诗。

    酒是好酒,宴却不是好宴。

    夜宴凉亭中,周公子坐于上首,身后是大片绿色的枝叶和簇粉的芍药。

    他锦衣华服,端酒杯仿佛无意一言,但矛头直指芸娘,“听闻郑公子考试前夜拜访李先生?李先生极少接待外人,想必他定然十分看好郑公子。”

    芸娘坐于靠柱软垫上,淡笑,不软不硬的刺回去,“这我可不敢当,周大人乃黔州一地之主,半月前曾日日在李先生跟前学习,我如何能比。”

    但事并不能就这般算了。

    面试合格考生中有七位乃世家子弟,还有一位是世家子弟带来的数属臣,都是一群天之骄子,如何能忍受自己被不公正对待。

    他们得罪不起地头蛇周恒生,还得罪不起一个来历不明的郑云吗?

    月色和地灯明亮光中,坐于凉亭西侧的健壮公子道:“我等也想认识李先生,不若便让郑公子带路。怎么郑公子还不起身,难不成是瞧不起我等,认为我等不配和你一道?”

    芸娘心头起了火,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这宴会着实没意思,可惜了这等好花。

    现在回去还能见见罗千户,围剿苗疆叛乱领兵之人已定下,下都护林大人欲亲自出马,谢馥深举荐了罗攻后,便让罗攻领军,但为此,罗攻也立下了生死状,不胜便不归。

    汲汲营营结党营私二世祖,和保家卫国平叛将军,芸娘没有犹豫,起身离开。

    她想走,别人却不愿。

    周公子稳如泰山,以及下首角落张衡只顾着吃吃喝喝,其余七位世家公子和那一位属臣,起身跟着芸娘离开。

    车夫架着马车,几位公子坐在车上,挡在了周家别院外,“郑公子只有一个选择,便是带我等一同去见李先生,你既能考试前单独见到先生,我等想问问先生,为何考前要单独指点你,是我等不配吗?还是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这等惊动天下的收徒若是不公正,不仅是你,连李先生也要身败名裂。”

    芸娘不欲纠缠,却也不害怕撕破脸。

    谁也不认识谁,既然你先不要脸,那也别怪她不客气,她冷笑,“这话你敢当着李先生的面说?还是你只会威胁于我?你不是问配不配吗?就你这样的任凭,确实不配。”

    那人当即面红耳赤,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一直默默在宴席上默默无闻的张衡,吃饱喝足之后,慢悠悠从甬道走出来,“这话说得确实不错,她郑云不拜李先生,还可选择谢三公子,你们能让谢三公子心甘情愿叫教吗?”

    这话倒叫人面面相觑,“谢三公子比李先生更难接近,从不收徒,胡说八道也要找给好点的理由。”

    “前日在城门口,似遇见过谢三公子,但我只听闻谢三公子名讳,从未见过他本人,也不知是与不。如果三公子真来黔州,不知所为何事,难道……”

    “济州蔡家果然是败落了,一家子尽是蠢货,别人说什么你便相信,你不会自己思考吗?三公子会看上郑云这个娘娘腔。”

    夜色中,忽然有火光自远处而来。

    青帷小车,不甚华丽,驾车小厮目光锐利,看似不凡。

    车内忽的深处伸出一双手,洁白纤细指节修长,撩起帘子,便露出一张清冷孤傲的脸,脸上眸子如深冷幽潭。

    他未说话,忽的身后窜出一武将,“公子,请上车。”

    车内之人太过风华,竟让人忽略身后那骑马护送之人。

    待到芸娘上车离开,人和马车走远,忽的有人喊了一句,“那不是新晋平叛苗疆的将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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