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窍

    谢馥深驱马和马车并列而行,神色是一贯的冷淡,除了言语中的坚定,再看不出什么。

    可这话就很难让人相信。

    芸娘迅速在脑海中整理事情的前因后果,得出结论,谢馥深又有什么新把戏了。是要趁着夜色将她带回去,还是再编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故事?

    他此时便是说出前方的密林里有狐仙,她都不足为怪。

    她是否要立即拆穿他?不,不能拆穿。

    谢馥深拔剑时行云流水的动作,几招之内就将楚察击败,而这还是再他受伤的情况下。芸娘在江湖人聚集之地千金阁仔细打听过,似楚察这样的,已是一流高手,谢馥深那种,纯粹是变太。

    何况还有青山和松石,这两人是芸娘都惦记的人才,能力优秀,武艺卓绝。

    一旦把话说开,三比一,再加上楚察还要照顾她这个一窍不通的废材,势力差距太过悬殊。

    谢馥深一开始便不采取强制行动,显然有所顾虑,虽不知道是什么,但这对她来说,是有益而无害,不如就此装聋作哑。

    日久见人心,谢馥深的狐狸尾巴总要露出来。

    既然他主动送上门,就不要怪她不客气。

    芸娘手指着前方,目光闪烁着的看他,“传言这一代有土匪,谢三公子,劳烦你去打探一番。”

    谢馥深后背挺直,目露狐疑。

    他大概是没有想到,她会轻易就相信了他的说辞。

    没想到那便对了。

    芸娘顺势说道:“你不去啊,可见你刚才说的都是虚伪之言,我看你不如现在便回……”

    话还未说完,谢馥深缰绳轻提,白马西风仰天长啸。

    谢馥深嘴角轻笑,“你果然只信我。”

    芸娘看着他策马而去飞扬的背影,艰难的寻找他这话的逻辑,总不会是因为青山和松石都在场,而她却让他亲自去做这件事。

    这是因为信任他吗?

    她不是在让他知难而退?

    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谁理解力不行。

    青山和松石不言不语,默默跟在车后,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楚察若有所思,别的事暂且不提,夹缝生存的本事必须先学到手。

    马车行至密林,谢馥深骑马归来,轻扣车窗,芸娘在车内说话也是不理,定要她掀开车帘,他才开口说话。

    密林早已被查探过,自是无事。

    谢馥深偏偏走了这一遭。

    待到芸娘掀开车帘,他装模作样的禀告一番,又道:“如若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芸娘忍得很是辛苦。

    到底是谁教给他灌输的这些错误知识?

    接下来不知道谢馥深还要跟多久,如若他一直是这样的调调,开门见山撕破脸似乎也不可怕了。

    芸娘道:“谢馥深你被着林间妖怪上身了不成,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谢馥深郑重道:“别担心,我好着,还能替你查探下面的路程。”

    又是这般曲解,像是她离不开他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什么情意绵绵的夫妻。

    芸娘手捏成了拳头,想要大声的告诉他,谢馥深你清醒一点,现在在别人眼中,我们是俩男的。

    等等。

    他不是故意这般引人误会,让她忍不住上当,从而主动露出破绽,他再找到机会,借机中断她这一趟出门之路吧。

    芸娘仔细的打量他,谢馥深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侧颜。

    刀削斧刻般锋利的骨相,眉骨如剑,鼻梁高挺,薄唇微抿,轻轻颤抖,晌午阳光照得他面目清透白皙……冠绝天下的谢三公子,才艺无绝,相貌更是无双。

    只凭这张脸,就能让人想入非非。

    和他这样的人牵扯上桃色绯闻,似乎也是个极好的际遇。

    极好个鬼。

    还有他这个模样,怎么像是主动在寻找角度,展现他的俊逸潇洒?

    芸娘保持警惕,多说多错,不再和他多做纠缠。

    “等等。”谢馥深的长剑再次敲在马车车厢上。

    芸娘纤纤素手放下帘子的动作一顿,青帷窗帘扫在她脸上,她换个角度,脸再度从凑近窗户,从内往爱看,“还有什么事?”

    后牙槽咬得咯吱响。

    像是有一声极淡的轻笑从外面传来,若有若无,勾得人想一探究竟。

    是他吗?笑什么?

    芸娘凑近马车窗户,下巴搁在了窗户下檐,看见谢馥深正收回看着马车的正脸,再度留个她那张俊逸的侧颜。

    那长脸上,似有势在必得的笃定和期许的笑容。

    不等芸娘细想,眼前便多了一把紫红色的野果。

    谢馥深解释,“是覆盆子。”

    芸娘自是认得。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进山玩耍时还要吵闹着要吃酸酸甜甜的果子,而现在也不是随意的山上玩耍。

    “谢馥深,这世道对有一部分人来说,是不公道的。她们没有机会走出一方宅院,只能守着灶台的一亩三分地,整日为一日三餐操劳,每日想的只能是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再多的,便不能再想了,不是她们不愿意,而是没机会。”

    “我不会耽搁你。”谢馥深的神色严肃起来,他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

    于她而言,机会是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

    她看重这件事。

    芸娘开口了便不打算点到即止,“什么是不耽搁呢?清江先生时隔多年收徒,谁也不知要求是什么,但从岭南到东北,荒凉的西边到繁华的京都,无数学子纷纷前往黔州,他们难道不知机会渺茫吗?每个人都在用尽全力,生怕落后一步,便误了半生。”

    “你身世波折,但到底从出生起便享受到这世间顶级的生活,便不知出生卑微之人,为了一饭一食,一书一纸费尽心力,劳苦奔波。”

    这话扎心吧,伤人吧,恨不得和她吵一架吧。

    这般说便是是要让他死了这条心,“你若觉得我说话难听,便回……”

    “这野果子,你先尝尝吧。”谢馥深隔着车窗,小心翼翼的将熟透的覆盆子递到她嘴边,四目相对时,他耐性十足,目光似有安抚,轻轻的点了点下巴,“啊。”

    芸娘不动神色的打量,一点没生气?!

    他来时便一幅犯病的模样,现在反而看不出来了。

    不药而愈,还是另有蹊跷?

    芸娘戒备时,谢馥深无奈解释,“你的意思我知道了,那日后便在休息时拿给你。你要知道,路上只有馍馍和肉干极易身体不适,吃些果子适当调理一番,接下来我也会留意草木繁盛之地,不拘什么都给你带点,定然不耽搁时间。”

    “现在可以张嘴了吗?”他递过来的手还停留在她的唇边,语调柔和,没有丝毫的不悦。

    这情形让芸娘越发摸不着头脑,心底仅剩的良心开始隐隐作痛,两相对比,她说的那些话,就……像她在无理取闹似的。

    芸娘犹豫不定,心底出现了两个声音,一个在冷笑:他是谁,帝都最疯的谢馥深,他能有这个好心?一个却弱弱的举手,不犯病的谢三公子是个温柔人,体贴周到,不添麻烦。

    接下来的一路,谢馥深说到做到,不再打扰芸娘坐车时背书。行程安排他也全权指导,只提关键意见,像是知道芸娘不放心他驾车,他和青山松石并不碰马车。

    劝她喝水和吃果子野菜也极为小心,定时定量,从不逾越。

    路途中,他不是没有出幺蛾子的机会,出了帝都官道,走上乡道时,楚察走错了路,如按照错误路线继续走下去,怕是要重新回到帝都,谢馥深发现后当即提出来,重新修正了路线。

    这不是故意捣乱,他若是不说,谁也不知道。

    还有夜宿荒山,也是他和松石青山楚察几人轮流值夜,他若是暗中搞鬼,弄出些许吓人的动静恐吓她,只怕她和楚察也发现不了。

    连着走了两天,比芸娘和楚察计划快了半天,即将到达第一站关中南山镇。

    中午在树荫下休息时,啃了又冷又硬的馍馍,眼前又出现一把红色的刺泡,“今日野果少些,待进了镇子,买熟果上路,枇杷和李子熟了,李子能放,你也不用吃了上顿没下顿。”

    芸娘看见,谢馥深嘴角起了一圈燎泡,啃干粮上火了。

    他们一行人出来得匆忙,只有两件换洗衣裳,没有行李,谢馥深的鞋底磨穿了。

    这演戏的成本未免太大了。

    除非,不是演戏。

    芸娘故作嫌弃的回他,“果子什么不急,你是不是该买些换洗衣物,若是再邋遢下去,谁还相信你是帝都冠绝天下谢三公子。”

    “如此说来,你是答应我跟着你了。”谢馥深眼睛里迸发出明亮的光。

    值得这么高兴?像是被谁委屈了似的,“我不让你跟,你便不跟了吗?”

    谢馥深浅笑嫣然,“我都听你的。”

    才怪。

    这话鬼都不信。

    芸娘被他盯得脸上泛红发热,匆匆起身,“该上路了,晚了别说买东西,概是只能露宿街头。”

    楚察架着马车,谢馥深和俩小厮骑马护在身后。

    青山凑近谢馥深,恭维道:“恭喜公子,可算得了小夫人的信任,下一步是否该骗她回去了?”

    谢馥深淡定,“谁说要回去?”

    难道没发现,这几日,芸娘的心神全都在他身上吗?

    谢馥深轻飘飘的看俩小厮,“算了,你们懂什么,两找不着娘子的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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