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渭水北岸,突厥旗帜猎猎,练兵之声震耳欲聋,士兵们士气高涨,仿佛誓要横渡渭水,歼灭对面所有敌人,一举拿下大耀这颗璀璨的明珠。

    冬日凛冽,河水滔滔,南岸的大耀军队,仅五万余人,这仗该怎么打,众人毫无头绪。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突厥距帝都甚远,粮草补给一旦跟不上,对方的威势便少了五分。

    谢馥深便针对此做了计划,练兵两日后,挑选出五分之一士兵,分作五路,袭击突厥大军东南西北四面粮仓。

    然则其他四队人马都是掩护,只有谢馥深带领的士兵,才是真正奇袭的队伍,针对的是对方最大也看守最严的粮仓。

    这是谢馥深领兵以来的第一战,如若胜利,不只是他,连带后方的帝都众人也都能松一口气,可若是败了,刚积累而起的军心便要烟消云散,是以对谢馥深,对这些将士而言,他们没有选择,只能背水一战。

    便是在此时,谢馥深脑中生出了一个要给芸娘写封信的念头。

    他骄傲两世,曾经一败涂地,而后算无遗策,天下大势如他心中脉络一般,毫无悬念的前进,他从不做毫无把握之事。

    可是遇到芸娘之后,曾经被他抛弃的情感,仿佛又回来了,他感到害怕,怕她不等他,怕她等他。

    怕她不爱他,怕她爱他。

    写信的念头离她越远便越强烈。

    他率领着两千人的小队,在路途之上遭遇突厥一万大军,当时情况危急,斥候来报时,彼此只相距十里,一万大军足以把他们团团包围,一一绞杀。

    可大战便是如此,大耀要歼灭驱逐来犯的敌人,突厥要吞下如肥肉一般的大耀。两队狭路相逢,必有一战。

    谢馥深借着熟悉地形,利用地形优势,率领两千士兵歼敌一千,冲出了包围圈,然则他们这一支小队,伤亡过半,可任务还未完成。

    伤残将士返回,他带着一千人继续向前。

    漆黑夜色之中,他的身后是疲惫却越加坚毅的将士,前路不明,谁也不知这条路,是归途,还是末路。

    谢馥深闻到身前盔甲之上敌人的血腥味,他下意识去摸胸口,仿佛那里应该有一封信。

    到达突厥粮仓营地,谢馥深率人偷偷潜伏,等待四支小队同时对东南西北粮仓发起进攻。

    果然,突厥大将误以为大军来袭,紧急备战迎敌,在那军心涣散的时刻,突厥迎营地燃起了大火,连绵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

    没有大军,没有强敌,只有一万人,死伤六七千,用生命在敌人的军营燃起了一场绚烂的烟花。

    归途路上,没有人说话。

    呜呜的风声像是谁的妻子,谁的儿子在低低的哭泣,叫喊着再不能回来的人。

    谢馥深在路边摘了一朵黄菊花,在一从萎靡不振的叶子间,单瓣的菊花独自开放,不理世俗纷争,不看漫天血腥。

    遗世独立,像曾经的他,他要将它放到寄给她的信里。

    谢馥深率兵归来,初战大捷!

    在北岸仿佛不灭的大火中,南岸将士响天彻地的欢呼,胜利归来的将士和还未参战的将士相拥而哭,为胜利,为牺牲。

    谢馥深在大帐明亮的灯火下,写了这封信。

    “芸娘,见字如晤……”

    捷报和书信一同交于青山。

    青山说起军中另一件紧急要事,粮草之事当日朝堂之上,谢权信誓旦旦,要替谢馥深守着后方,因着他和谢馥深父子关系,明帝才特意恩准,希望他能替谢馥深守好后方。

    但如今情形却并不好,派出去接应的士兵回来,说是谢公将粮草扣押了下来,理由是路途不便,运送不方便,最早也要后天。

    但他们出发之时轻装简行,最多也不过能度过今夜,明早便无米下锅。

    谢馥深淡淡的说:“他恶心人的花样总是这般千奇百怪,我不死,他自是不甘心。”

    “让禁卫军统领和左右千牛将军进来,商议此事。”他冷静的模样,像随时会让禁卫军开一条口子,放突厥大军进入帝都。

    青山后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三位将军也都是猛人,除了禁卫军统领其人圆滑,其余二人都是莽夫,一听到谢权扣押了粮草,当即站起来操刀子。

    谢馥深似笑非笑,神色莫测,谁也看不出他此时在想什么。

    青山脑海里灵光一闪,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平安符。

    两位将军中一位声音洪亮之人,其名田昌,他轻哼着大声嘲笑,“军营重地,邪门歪道,青山,你若是贪生怕死求神拜佛,不如我便求了谢主帅,让你回你的丰庆别院,我保你下半辈子安安生生,这可比神佛保佑管用多了。”

    营帐之内众人轰然大笑。

    谢馥深调侃,“青山,你何时有这个爱好了?”

    青山当即认错,“公子恕罪,这不是我的,这是你的。”

    “青山,你这便不地道了,贪生怕死而已也不丢人,能活着谁还想死不成,但你把事情推到你家公子头上,这可就不对了,谢三公子,那是这个。”

    田昌将军竖起大拇指,谢馥深从未领兵打仗,其人仙气飘飘,气质出众,最初谁都不认为他是个杰出的将领。

    事实胜于雄辩,先是操练士兵,用两天把一群游兵散将练得有模有样,又一场声东击西,烧掉了对方的大半粮草。

    如今,这军中就没有不服他之人。

    不等谢馥深说话,便有人先将青山批评了一顿。

    谢馥深问青山,“你可知胡说八道的代价?”

    青山急忙解释,“临出发之前,小夫人让我将这个平安符交于公子,但近日事多,我一直未来得及传达,这都是我的错,请公子责罚。”

    谢馥深站起来抢过了平安符,仔细的打量一番,越看越觉得与众不同,“芸娘可还有说什么?”

    青山沉思片刻,在心中组织了语言,“小夫人担心局势,自然是希望公子能平平安安,早日回去和她团聚。”

    “娘们兮兮的东西,咱主帅可不会是这般留恋儿女情长……”田昌将军话还未说完,就见谢馥深极为珍重的将平安符放在怀中,正胸口的位置。

    青山看了田昌将军一眼,其后,这人还特意拉着青山打听“小夫人”是谁。

    如此一番玩笑之后,又说起了正事。

    粮草一事兹事体大,河对面便是突厥大军,而身后四十里地便是帝都,谢权在这个时候耍心眼子,便是把脑袋提在手上,生怕自己命长。

    谢馥深此时已有了主意,便将送捷报之人换成了青山。

    永安坊谢宅,半夜之时主屋忽的灯火大亮,谢权匆匆从床上爬起,披着外衣不顾夜风寒冷,匆匆往书房而去,再三和来报信之人确认大捷消息的真假。

    谢权立即发号施令,“你去通知押送粮草的将军,计划有变,准时到达。”

    原来,谢权留着心眼,这押送粮草之人早已出发,只是行到一半便原地待命,谢权敢在明帝眼皮子底下耍些小手段,是笃定谢馥深没有用兵之才,如果他再使些绊子,就能让谢馥深彻底失去圣心和民心。

    青山在谢宅门外远远的看见报信之人,嗤笑了一声,转身将去皇城送捷报。

    *

    萧皇后日常处理后宫之事,她打理着朝堂之上所有命妇们的关系,日常也处理各家夫人递上来的折子,这一日,来自太极殿的谢馥深那封书信,以及各家命妇的慰问帖,混在一起送到了皇后的书房。

    孙静蓉得了消息,知道有这样一封书信,却迟迟未收到,仔细的查探一番,才查到了去处,可皇后书房乃是两仪殿重要之地,时刻都有宫女在内。

    而此时芸娘是萧皇后的眼中钉,未曾犯错都恨不得安上罪名,若当真去书房偷书信,便是知道这是谢馥深给芸娘的,只怕萧家之人也会故意借题发挥。

    孙静蓉心中犹豫不定,不知该如何说。

    犹豫之间,阖宫上下庆祝谢馥深胜利时,萧皇后便在这日召见芸娘,邀请芸娘共进午餐。

    如今帝都的形式已有所好转,慌乱的民心得到安抚,明帝也有了对应的主意,与朝臣商量着和突厥和谈,突厥汗国虽还未给出回应,但据他们估算,这件事极有可能成功。

    眼见危机就要解了,还是谢馥深立了大功,但如今谢馥深尚在前线,于是,他突发奇想的想要召见芸娘,从高公公嘴里得知皇后正恩赏芸娘,便起架来到了两仪殿。

    此时,内殿之中,皇后一概往日的高傲疏离,亲切的笑着,指着一道糟鹅掌鸭信,让芸娘吃。

    她又说:“待到谢三公子回来,这帝都安全了,你便也要回去了。想来我竟还未来得及好好款待你一番,着实是我的不是,如今我也想明白了,你和谢馥深和如意,那都是你们小孩子家家自己的事儿,如意经过这一遭,也是她的命数,她如今也想通了,我只盼着你们三人好好生活,日后相亲相爱,互相扶持。”

    这态度陡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芸娘合理怀疑萧皇后这是下毒了。

    孙静蓉也是这般想,便在芸娘抬手时,眼神阻止。

    芸娘对她摇了摇头,拿起筷子正要夹。

    萧皇后心一提,却见芸娘又放下了筷子。

    芸娘用帕子捂着脸,“呜呜呜”的哭,“娘娘真实开明大度,不愧一国之母,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孙静蓉却看见,那盘子上根本就没泪,假哭。

    罢了,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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