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藏此

    谢馥深自然是不信那刺客会认错了人。

    芸娘察觉到谢馥深隐隐的怒气,不动神色的退后了一小步。

    她的计划虽有波折,但终究如她所想,当刺客出现时,她清楚的看见萧如意脸上隐隐的得意,变成了难以置信,最后惊慌失措,痛苦流涕。

    运筹帷幄的萧家大小姐,原来也会仪态尽失,像个疯子一般大喊大叫。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她的如意算盘不仅没成功,自己还自食其果。

    萧如意倒在血泊之中,怨毒的目光盯着芸娘,“是你,是你害的我。”

    贼喊捉贼,她便死也要拖着芸娘。

    刺客已经逃走,萧如意又指认芸娘,这件事便没完,芸娘和众位夫人被留在这院中,便是萧家不放人。

    在芸娘的计划中,自然也预见了这个结果,此前,芸娘对此已有安排,她和王夫人同行又主动说了那些话,还用上了谢馥深受宠外室的派头。

    她已做了所能做的全部准备,至于结果……没有什么事能万无一失。

    她愿赌,也敢赌。

    至于因此被萧家记恨,惹上了那些权贵人物,可她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没有选择的人从来都是她。

    芸娘并不觉得自己胆子大,何况她也给自己留了退路。可谢馥深此时的神色,芸娘总觉得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总不能把她看透了吧。

    他又不是二郎神,有三只眼。

    芸娘思索片刻,凑到谢馥深耳边,压低了声音,“你放心,萧如意受了重伤,元宵节后的婚事定然来不及,谢馥深你的清白保住了。”

    谢馥深一愣,“你拼上性命是为了我?”

    微微一想,他凭着收集到的消息,猜到了大概,那便是萧如意为陷害芸娘,请了人刺杀芸娘,但芸娘明知有危险,却依旧孤身前往,要替他解决这个麻烦。

    谢馥深一通百通,“你和沈严华便是议论此事?”

    自然不是,可听谢馥深的口气,便知他大概和沈严华想到了一处,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可若说不是,只怕她讨不了好,芸娘义正言辞,“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抗旨不准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为此为难,作为你的下属,自然要替你排忧解难。”

    谢馥深拦着芸娘腰的手陡然收紧,“是我不好,没有处理好才让芸娘替我担心。”

    低沉的语气,压抑着无处发泄的内疚。

    等等,不该是这个表现吧,难道不应该夸奖她作为下属十分得力,再好好赏她一番吗?

    芸娘愣住。

    在这时,谢馥深脑海中已千回百转,数百个念头不断的闪过,最后,他下定了决心,对芸娘道:“我定不让你再陷入这般危险之中。”

    “什么意思?”芸娘急忙追问。

    短短时间内,谢馥深已安排好一条周详的退路,“三日后,松石和青山送你去巴州,巴州有严王之乱,无论是萧家还是其他人都插不了手,而我之前早有部署,你的安危将得到最大的保障,帝都形式复杂,你早已不适合。”

    “等等,你呢?陛下怎么可能放你离开?”谢馥深自然是不走的,芸娘顿时不干了。

    现在走了,她还怎么建功立业。

    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如若一走了之,那岂不是失了大好机会,而这样的机会,谁又知什么时候才会有?

    芸娘摇头,“你还在这里,我不走。”

    是他舍不得,才造就了今日之祸,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谢馥深不忍去看芸娘倔强的脸,他的心中泛滥起一股强烈的苦涩,但他语气果断,没有半分犹豫,“这事已经定了。”

    萧如意。

    谢馥深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恨之入骨。

    他带着芸娘离开,走出院门便有萧家家丁持刀拦住,那对着芸娘亮起的刀剑,简直就像不知死活的劈在谢馥深敏感的神经上。

    每一道亮起的剑光,都在提醒他,芸娘差点被刺客一剑毙命,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谢馥深抽出青山腰间的长剑,婉若游龙,手起刀落,数十个家丁倒在地上,捂着手哀嚎不止。

    萧家大公子匆匆而来,看见这一幕几乎气得吐血,“谢馥深,你不要欺人太甚。”

    谢馥深冷笑一声,“这话该我说才对,萧家害我夫人差点受伤,这事没完。”

    萧家大公子气得红了眼,“谁才是你夫人,谢馥深你给我说清楚,你给我站住!”

    然而,无人搭理他,谢馥深扬长而去,萧家之人无人敢追。

    *

    第二日,突厥的大军所向披靡,又前进了两百里,帝都城内人心惶惶。

    谢馥深带芸娘离开萧家之后,安排了松石和青山护送芸娘离开一事,又匆匆去了太极宫,于太极宫上奏报了萧家一事,明帝正厌恶萧皇后的手伸得太长,借此机会狠狠斥责一番,又撤了几位拥护前太子官员的职位。

    但对于萧皇后和萧家众人,却只是重重的拿起,轻轻的放下。

    待到百官退去,明帝握着谢馥深的手,“你可怪我?”

    谢馥深感慨一声,“是陛下委屈了,皇后积威甚重,帮着陛下处理了几十年的国事,朝中大臣人人都知萧皇后,却不听陛下,便是陛下好不容易收拢大权,却不得不受皇后掣肘,臣替陛下委屈。”

    明帝拍了拍他的手,“有你在,有太子在,一切都会好的。”

    当今太子和谢馥深都是明帝用来制衡萧皇后的棋子之一,但皇后又何尝不是明帝用来控制谢馥深和太子的手段?

    平衡之术,明帝用得炉火纯青。

    但成也如此,败也如此,便是明帝极度的渴望收拢皇权,可他一不敢对世家痛下杀手,也不愿和世家合谋吞下萧家,前者担心不成功被世家断了大耀的江山,后者害怕没了他和萧皇后一道被世家吞了。

    这几十年的反复犹豫和挣扎,明帝看得清楚,谢馥深曾经没有看清楚,可如今早已看透。

    谢馥深便在此时,向明帝举荐了沈严华。

    他特意提起了沈严华和萧家的恩怨,明帝思索片刻,便允了,沈严华和萧皇后之仇不共戴天,只这一点,便能得到明帝的重用。

    谢馥深对此结果毫无意外,他心底对明帝早已没有丝毫的预期,新仇旧恨的代价,计算了数百年,他只需静静的等待埋葬整个帝都,以及大耀最后的繁华。

    帝都内,乱象渐起。

    城内只进不出,施粥的世家渐渐减少了供应,只靠着朝廷的救济粮,流民整日饿着肚子,他们聚集在北郊,差点闹出事来,而后禁卫军派兵镇守,这才安定下来。

    丰庆别院,李娘子听闻谢馥深要送她们走,急忙和芸娘商议,“只我们走怎么行?眼见着这天下就要乱了,公子一个人留在帝都,我们如何安心?”

    兰娘也抱着芸娘的腿,“一起走。”

    自从兰娘差点出了事,芸娘便找了教导她,如今也明了些许事理,她虽觉得芸娘做谢馥深的外室不值,但也明白一家人的安危多亏了谢馥深的照拂。

    此时便有些别扭,“若是他觉得我碍事,我们可以分开走。”

    “陛下不会放人,这些事三公子心中有数,你们不用担心,东西收拾好了吗?明天一早你们便出发,我去见一趟三公子,告别之后再来寻你们。”芸娘安抚了她们,又吩咐集圆带他们去检查行李,待到人走后,芸娘站在窗前。

    此时天空乌云密布,芸娘心中已有了决断,她将李娘子和兰娘送到巴州,而她自己,则准备留在帝都。

    软烟阁的人撤离了大半,这是谢馥深下的命令,这道命令耐人寻味,就好像谢馥深笃定帝都定会沦陷一般。

    如今留在帝都的人里,多是能力出众者,只有他们才能在混乱的局势下得到有效的信息。

    芸娘从众多的信息中,注意到一条是关于谢馥深身世的,世家大族中有奴仆偷偷的传言,当年为谢馥深的接生的稳婆曾说,谢夫人所生之子乃是死胎。

    在这混乱之际,众人多关注帝都局势,这等小小流言蜚语自不引人注意,而谢家何等尊贵,嫡子一事如何能让人弄虚作假。

    如若不是芸娘知道真相,只怕也不会在意。

    也许这只是意外,也许这是有人在针对谢馥深,但无论结果如何,芸娘知道,留下才是她的机会。

    萧如意失去了一只耳朵和半条命,萧家不会轻易放过她,萧皇后始终是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她能在谢馥深的庇佑下逃到巴州,然后永远在他羽翼下活着,但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而愤怒之下的萧皇后会做出什么?她不只有自己,她有亲人有朋友有认识的每一个人,正是和这些人的关系构成了她,如若失去一切,她也不再是她。

    “夫人,三公子回来了。”桂圆小跑着从外面进来,气喘吁吁对芸娘说:“我瞧着公子在吩咐青山和松石套马车,想着可能是有什么变故,赶紧过来通知。”

    突厥大军先锋部队不声不响突破重重包围,三万人马已到渭水河畔,距离帝都仅四十里,即将兵临城下,帝都危在旦夕。

    明帝在太极宫中下令斩了两名弃城而逃的将军,皇城上空笼罩着明帝滔天的怒火,谢馥深在明帝盛怒中出宫而来。

    他要亲自把芸娘送走。

    片刻之后,谢馥深站在芸娘跟前,如深渊一般的双眸,此时尽数是不舍,说出的话语却格外的果决,“今天便走,半个时辰后出发。”

    她不愿也不能走。

    芸娘抬头看着他,正要说话,嘴却被谢馥深捂住,“没得商量。”

    谢馥深低头叹息,芸娘,你要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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