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赌

    周未央把书抢了过去,起初只是信手翻了几页,还以为是《左传》或者《尚书》之类的太学常用书,她虽不能入太学,但也会托父亲拿来几本请先生讲解,谁知这本书竟与她先前所见的古籍截然不同。

    里面收录的既有短诗亦有长文,乍一看很是凌乱,但周未央认真看了眼内容,发现都是照从易到难的顺序来,且释义挑的是毛诗正义,兼有毛传和郑笺,可见编书人的功底之深。

    “倒是奇了,书坊里时兴的范本我皆有收藏,可未见过哪个名家出过这本佳作,怎会埋没到这乡下学堂?”周未央可惜地摇摇头,话里话外皆是疑惑。

    “啊?名家?”裴智莫名挠了挠头,“我书读得没未央你多,可这课本是沈夫子编的,我们平日上课就用这个。”

    周未央闻言,有些难以置信地拔高音量:

    “你说什么,是她编的?!”

    她原本倨傲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涂着丹蔻的指尖一下下点在手中的书本上,眼眸带着询问看向沈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静默半晌,把课本递了回去,一向目中无人的周千金难得对人有了几分恭敬。

    “你有此等才学,确实不该埋没在乡间,可你走错了路,最好收起不该有的想法,这样只会招惹来更多你惹不起的人。”

    周未央的手保养得当,细腻中透着莹润的光泽,轻轻搭在沈墨手背上,却恍若有千斤重,沈墨一怔,下意识抬头看她,那双清透的眸中暗含几分劝诫。

    “听我一句劝,放弃这个学堂,本小姐又不是杀人放火的恶徒,不会对你们怎么样,以你的学识,给我那蠢货表哥当夫子太可惜了,我愿用千金聘你当本小姐的教书先生,你意下如何?”

    这话对于一个世家千金来说可以算是十分客气了,毕竟沈墨没有功名,能到世家府上教书着实是天大的好事,只是沈墨被她态度突然转变惊到,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可把学堂的学生们吓坏了。

    “坏了,怎么一个两个都想来挖我们墙角?!”李成小声说道,心里急得不行。

    一直在低头写《沈夫子勇斗刁蛮小姐名事录》的刘程远闻言抬起头,戳了戳状况外的裴智:

    “喂,大少爷,别发愣了!你再不出手,咱们夫子就要被你未婚妻抢走了!”

    “啊?哦!”裴智堪堪回神,忙把沈墨拉回来,“那、那我出万两,沈夫子,你留下来教我们好不好?”

    沈墨哭笑不得,敲了敲裴智的脑门:

    “大可不必了,再者,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你们在那三言两语可就把我的去留安排好了!”

    周未央似是笃定条件足够诱人,她不会拒绝,谁知沈墨转身,郑重作揖:

    “承蒙周小姐抬爱,沈墨只想教好这些孩子,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周未央没想到她敢拒绝,霎时变了脸色,妆容精致的面庞有些扭曲。

    她挥了挥手,咬牙切齿道:

    “我本以为沈小姐是聪明人,原来也如此不识好歹,既如此,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原地待命的周府家丁们闻言具是动了真格,抄起棍棒铁塔般堵在众人眼前,大手起落间便把学生们推到一边,众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徒劳看着他们对着学堂又打又砸。

    周未央又恢复了先前的散漫,悠闲欣赏这番闹剧,她得知自己必须要和裴家联姻时,应当也是这幅绝望又可笑的样子吧?

    “呦,这是干什么呢?这么大动静。”

    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周府家丁的惨叫,周未央一惊,朝来人处望去,只见一个清瘦的黑衣少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把比他高半身的一个家丁掀倒在地,看架势似乎还伤得不轻。

    秦青叼着热乎乎的大包子,一边又撂倒一个凶神恶煞冲上来的大汉,无辜看向对他怒目而视的周未央。

    他也不想偷吃包子时出来干活啊,可谁让那位发话了呢?

    其余人见这个少年有些本事,皆迟疑地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自家小姐。

    周未央柳眉紧蹙,今日这是怎么了?拆个破学堂这么多人来拦!这人来历应是不简单。

    她并未立刻下令,而是细细打量了一番,果然让她发现,这小子腰间的玉佩有些名堂,她经常随父亲一同处理公务,自然也见过不少权贵和家仆,而这枚玉佩的纹样,倒像是······

    周未央不由打了个寒战,她并未见过那位的真容,可她亲眼见过,那些忤逆他的人在午门斩首,任由野犬将尸体蚕食殆尽,连全尸都难留。

    她父亲是左相的人,两派一向不对付,如今她势单力薄,万不可和此人硬碰硬,还是尽快回去禀明情况为好。

    但周未央也不想丢了面子,便示意家丁停手,款步走到沈墨面前:

    “本小姐着实不想为难有才之人,看你们这么宝贝这个学堂,我也于心不忍,这样吧,朝廷立下无功名不可办私塾的规矩,是怕无甚学识之人误人子弟,那你和我比试一场,诗词歌赋、策论杂文任你选,只要你能赢过我,我立刻就走,但——”

    她话锋一转,语气冷了下来:

    “若是你输了,我要对这个学堂做什么,你无权过问!”

    此言一出,周府家丁都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向一脸愤怒的学生们挑衅道:

    “劝你们夫子还是放弃的好,我们家小姐可是遍读百家书、出口可成章的才女,别到时输了丢人!”

    “就是就是,小姐请她当先生那是看得起她,怎么那么不识好歹呢!”

    秦青走到沈墨身边,小声对她说:

    “沈小姐,我一人足够对付他们,你不必理会她。”

    沈墨看他一边吃包子一边说话,着实不忍心让他再去打人,便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我有把握能赢,小秦你安心吃吧!”

    而后转身朝周未央一笑:

    “一言为定!不过,要用我手上的这套题来比,规定时间内,谁先把题目全部答完,且不能是胡编乱造,需答得出色才能为胜!”

    正巧她新出了一套模拟题,还没来得及写答案,就趁着这次比试把答案写出来。

    “可以,”周未央颔首,美眸中满是轻蔑,“写完后互相交换批阅,也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她对自己的才华向来自信,不管是何种题目,她都不可能输。

    沈墨便带她走进学堂,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喊人:“对了,裴少爷也和我们一道写吧,我俩只要有一人写得不如你,就算我们输!”

    周未央闻言愣了一下,似是从没想到裴智还能算个人物,忍不住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好!到时你可别后悔!”

    “什么?!”突然被点到名的裴智大惊,这是神仙打架殃及到他这个小喽啰了,连忙拦着沈墨:

    “夫子,使不得啊!我哪里比得上未央?若是我输了,学堂不就——”

    沈墨立刻止住他灭自己威风的话头:“打住!还没试你怎么知道自己不行?你都跟着我上了这么久的课,若是连她都比不过,那我也别教书了,回去种地吧!”

    裴智欲言又止,但见她态度坚决,也没有办法,苦着脸去位子上坐好。

    计时的香已经点上,三人马不停蹄开始答卷,尤其是沈墨,手中的毛笔几乎快得要飞出去。

    一旁的李成瞧着也有些心焦,沈夫子他自是不担心,可裴智就学了这一个月,真的能赢过那据说十分了得的周家千金吗?

    李二丫也为他捏了一把汗,毕竟他前不久还和大哥混在一起看话本,学的东西还记得多少?不由双手合十,向四面八方的神都拜了一个遍。

    土地爷保佑,裴智可千万要赢啊!不然他们的学堂可就保不住了!

    无数视线落在裴智身上,近乎要在他身上烫出一个洞来!裴智头都没敢抬,生怕对上同窗的视线他能当场吓哭出来!只得闷头写题,天知道他多想撒丫子就跑!也不知道夫子怎么想的,就他这三脚猫功夫······

    一不留神香已烧了些许,可题还半分未动,裴智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些题虽没见过,但和之前做过的真题路数是一样的,他在脑中回忆上课学的知识,逐渐沉浸在题目中,只听得笔下唰唰的写字声。

    周未央并不着急,和焦头烂额的裴智相比,她显得分外悠闲,若是只和沈墨比,那她肯定要拿出真本事认真应对,就裴智那不学无术的货色,拿什么和她比?!

    她此前偷偷看过院试的题,但被夫子嘲笑想参加科举是异想天开,故而就算做过题目也未曾请教,对这方面确实了解不多,她时而停笔沉思,时而又快速写上一现的灵光,已是写了大半。

    然而就在另外两人都奋笔疾书时,甚至香都只燃了一半不到,沈墨却兀自停下笔,伸了个懒腰,轻飘飘来了句:

    “我写完了。”

    她土生土长一个文科生,跟她拼文综?简直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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