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善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裴智也有地耕。

    他虽已带着厚礼去李伯家登门道歉,但仍觉得心中有愧,故而一直和李成一道去耕地,跟一开始起不来床的困死鬼模样相比,他现下已经改掉了睡到日上三竿的恶习,天微微亮就和普通农户一样扛着锄头下地,连阿孝都泪眼婆娑地感慨少爷真是长大了。

    裴智熟练地拿长木条将啃食菜叶的害虫挑出,又想起他爹在家书里的叮嘱,他本以为又要挨骂,吓得好几天没敢拆开看,谁知难得得了夸奖,似乎是夫子为他说了不少好话,他爹甚是欣慰,鼓励他专心学业。

    “愿吾儿一心向学,将来为民谋福,也算了我一桩心愿。”

    最后一句蕴含太多,他从前读不懂,如今终于明了,爹把他送来的苦心,日后定要更加用功,再不能向过去一样放浪了。

    “哎呀,这裴智干活可真是越来越利索了,你也不能落后呀,秦公子~”

    沈墨看着秦千澜对菜虫一脸一言难尽的模样,忍不住出言打趣。

    秦千澜拿着长木夹,好看的眉紧皱着,眼眸里倒映着那不停扭动的白色条形物,有些不太想下手。

    他自幼就不太待见这种虫类,平常在家里也是干些挑水耕地的活,兄长们都很照顾他,将捉虫的活计都揽去,入朝后就更没怎么见过这种菜虫。

    “裴智此子确是可造之才,当然也幸有沈夫子教导有方,这才让他迷途知返。”秦千澜一边回话,一边试图逃避虫子,“我可以去干别的活吗?这东西······实在有些难以下手。”

    沈墨从田埂上灵巧跳下,绕到秦千澜面前,笑意盈盈握住他想要逃开的手:

    “这可不行,眼前要是出现害虫了,还是得尽早除去才好,秦公子,你觉得呢?”

    秦千澜原本还因那指腹间的柔软有些羞赧,闻言又清醒了几分,从绯红的幻梦里惊醒,觉出话里有话,她一向敏锐,许是最近又察觉到了什么,对他的身份起疑了。

    若说最近有什么露出破绽的地方,那就只能是让秦青去办的事了,他微不可察叹了口气,那小子虽身手不错,可脑子确实不大灵光,眼下须得小心回话,万不可暴露身份。

    “沈小姐说笑了,面对害虫,当然得毫不犹豫除去,有一除一,有百杀百。”他敛眸,原本犹豫的手指轻动,便将那条软虫挑出,扔到地上开膛破肚,直至停止挣扎。

    沈墨看了眼那条死相凄惨的虫子,意味深长地看向他的眼眸,里面深不见底,仿佛能把人的魂灵都吸进去。

    “纵千万人,吾往矣。”

    这句话掷地有声,亦昭示他的决心。

    “见秦公子这般有决心,我也就放心了,毕竟,这种事可不能跟错人啊!”沈墨眨了眨眼,也拿起自己的长木架,帮着一起除虫。

    两人这话在外人眼里是云里雾里,一环套这一环,唯有两人各自心知肚明,这是同意结盟了。

    “沈小姐这的虫还算温顺,若是遇上凶猛的,可要千万当心,近来兴许不会太平。”秦千澜墨发虽风扬起,发尖落在沈墨脸颊,勾得人痒痒的。

    周家不会善罢甘休,即使解决了这茬,随后的院试也免不了要和知府较量,路还很长。

    但他相信沈墨的能力,亦会陪伴在侧,观赏璞玉打磨璀璨的同时,保护美玉不被脏污。

    “有劳秦公子记挂,想必你一路走来也不易,我同样也不会退缩,”沈墨点头应下,“只是若安稳度过这遭,我可是要向你们讨要点奖赏~”

    此次虽说是冲着她来的,但秦公子一派未必不想利用她引出这些敌对势力,而后一举歼灭,她正愁给学生们的报名费还没凑齐,可不得宰一笔!

    秦千澜已听出她以为自己和秦青一样,是摄政王的手下,兀自松了口气,身份没暴露就好,他也不想在声名狼藉的时候被她认出,故而点头应下。

    解决了心头一项大事,沈墨心情甚是愉快,大发慈悲不再刁难秦千澜捉虫,只是可惜还没看够他那幅不情愿却还是要做的表情。

    劳作了一上午,这几天沈墨见裴智态度好了不少,也会适当给他找点荤食,不过依旧跟府里的伙食不能比。

    中午的饭桌上是白米配炒青菜和青椒肉丝,没有裴智心心念念的狮子头,他一改初来时艰难咽下的痛苦,一把抄起米饭,大口大口往嘴里送,一边跟阿孝争抢那一小碟肉丝:

    “哎呦干一上午的活饿死我了——欸阿孝你别夹我的肉丝!”

    “太久没吃肉了,真香!”

    年轻人吃得也快,不一会就扫完了午饭,还主动帮沈墨收拾桌子洗碗,吓得她以为裴智中邪了。

    “我爹说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是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我,所以以后我得把您当干爹伺候!”他说得一脸坚定,沈墨无语凝噎,并不是很想平白给人当爹,但也乐得有人干活,便由着他去了。

    下午去学堂自然也有裴智在旁殷勤伺候着,阿孝拿着裴智的书,裴智就拿着沈墨的宣纸ppt和上次小测的卷子。

    在她的题海战术下,变形记学堂的学生已经把真题都做完了,近来就是总结纠错阶段,她已经在考虑自己出几套模拟卷给他们做做。

    “好了快回到座位上,我们的进度已经落后了!”沈墨一到学堂就直奔主题,然而还没讲几道题就出了岔子。

    “里面是何人在办学堂?没有功名还敢开私塾,给我拆!”

    门外传来一声少女的娇喝,紧接着便是棍棒摩擦的和声,沈墨顿觉不妙,率先快步出去查看情况。

    只见学堂外一群家丁打扮的壮汉手里拿着长棍,模样煞是骇人,中间围着的是身着罗裙的千金小姐,她蛾眉高挑,梳着望月髻,眉心点着桃红花子,衬得唇红齿白,一身青绿曲裾长裙,娴静不失活泼。

    “敢问小姐是何人,为何要来我学堂闹事?”沈墨不卑不亢,将那些人挡在门外。

    还未等她回答,从沈墨胳膊肘下挤过来的裴智已率先惊叫道:

    “未、未央?你怎么在这?!”

    沈墨闻言一惊,原来这位就是周家千金,她料到那周老会请礼部侍郎的人出马,不过没成想这位千金会过来,看来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乃礼部侍郎之女,这个身份可够?”周未央并未搭理裴智,冷笑看着沈墨,“我父亲隶属礼部,专管科考学堂事务,按大雍礼法,未得功名者不可私开学堂,你身为女子,连秀才都不是,本小姐自然有权拆了你这学堂!”

    言罢一挥手,身边训练有素的家丁纷纷围住学堂,若不是学生们齐齐贴着墙根护着让他们无从下手,只怕当场就能给本就残破的墙皮上开个洞。

    “沈夫子可比那些只会照本宣科的酸秀才强多了!再说我们在这上课又不碍你什么事,你凭什么拆我们的学堂?!”李成脾气急,拽着一个家丁的衣领,却反被推了一个踉跄。

    李二丫连忙扶着大哥,冲着周未央做鬼脸:

    “哼!看你长得那么好看,心肠却这么歹毒!”

    周未央面色一沉,抬眼看向李二丫,后者被吓得往后一缩,她收回视线,朝沈墨努了努下巴:

    “你叫沈墨是吧?不成想你居然还收女学生,教她作甚?就连本小姐都没资格科考,她能翻腾出什么浪来?”

    周未央这话亦是在对自己说,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她永远忘不掉自己说要入朝为官时,她最敬重的夫子眼中的讥讽。

    这话戳到了李二丫心里的痛处,小姑娘眼神暗淡了几分,她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只专心学自己感兴趣的知识,可有什么用呢?

    “不许你说我妹妹!她学得最为用功,比你好多了!”李成一边安慰地摸了摸妹妹的头,一边冲上去理论。

    沈墨见她越说越过分,不由也动了怒,冷言道:

    “可周小姐并非官府,你带的这些是周府家丁,可以算是僭越法权了吧?再者,我并不认为女子比男子学得差,她愿意学,我愿意教,仅此而已。”

    周未央仗着父亲宠爱行事素来张狂,如今被一个小小夫子拿捏,一时怒火攻心,想要出言呵斥,却被裴智焦急捂住嘴:

    “嘘!可不敢再乱说了,未央,你初来乍到,不知道她的厉害,若是惹了她,她可什么都会干出来!”

    裴智可是在沈墨那吃了大亏,他皮糙肉厚没事,可未央这千金小姐,如何受得那番折磨?

    但周未央并未领他的情,一把扒开他的手,怒道:

    “裴智,你到底是帮哪边的?我们可是已经定过亲了,你如今要帮着外人对付我?!”

    定、亲?!

    这下可是把学生们都吓得不轻,百晓生反应最快,立刻拿出自己的记事本把这条爆炸消息记了上去,就连自诩裴智最好的哥们的李成都不知道这回事,兄弟背着自己有了未过门的媳妇,他一时五味陈杂,不过还是松了口气,既然有裴智这层关系在,应是不会出大事了。

    裴智被她指着鼻子骂倒也不恼,就是脸憋得通红,莫名觉得脸上热得慌,顺手拿手里的课本扇风,却被周未央一把夺过:

    “你一个字都识不全的纨绔装什么君子?!看得这是什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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