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宽敞的大街被灌满了洪水,在汹涌奔腾的水流当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隔绝了天上的雨水和地上的洪水。此刻谈萤正和向川泽挤在里面。

    因为能力还不熟练,她开不了太宽的道路,“你为什么不变鱼……”实在是太挤了,她几乎陷在向川泽的怀里。

    “变换形态要耗费很多体力。”向川泽一本正经地解释,他仰着下巴,小心翼翼地不触碰那柔软的发丝。

    谈萤没看见他微红的耳廓,只知道这逼狭的地方再呆下去她要疯了。

    四周高大的水幕几乎挡住了谈萤的所有视线,她不住地踮脚,“到了吗?”幸好那怪鯴没有出现,不然现在能把他俩一锅端。

    向川泽看着近在眼前的房屋,低声,“快了。”

    这声音仿佛是从他胸腔共鸣发出的,谈萤忽略耳朵的微麻。努力抬头张望四周,离她家最近的是张姨家,也不知道他们还好吗。

    越来越近了,谈萤抬脚迈上台阶。看着四周的水幕从高变低,最后彻底脱离水面,两人可算是成功到达陆地了。

    现在他们站着张姨家一楼至二楼的楼梯,客厅的木门碎片正漂浮在客厅积水上。谈萤没办法确定是被洪水冲的还是怪鯴挠的。

    “张姨!张姨你在吗?”谈萤扬声大喊,心里却没有底。

    两人慢慢地走向二楼,明明这么大声地喊叫,却没有人应声。谈萤一颗心慢慢提起,时刻提防着可能出现的怪物。

    “张姨,在吗,我是小萤啊!”喊人的同时也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谈萤环视二楼的格局,除了一个客厅之外,就是两个房间加一个阳台。

    其中的一个房间掩着门,向川泽扶着把手小心地开了门,进去环顾一周,没发现人。

    客厅一览无余,阳台是透明的落地窗,同样一眼扫完。只剩那间紧闭的房间了。

    两人在门口站定,谈萤又扬声,“张姨,我啊,小萤。”她隐约听见房间里面有推搡的声音,又接着大喊,“外边没怪物。张姨张叔你们出来吧。”

    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又等了一会,反锁的房间门“啪嗒”地开了。

    一个满脸警惕的中年男人拎着把水果刀探出身子。

    谈萤松了口气,“张叔,没事了。”

    张叔仔细端详了眼前的俩人,一双狐疑的眼睛来回巡视。

    谈萤不由得苦笑,“张姨,你昨天还在我店里买了好多方便面啊,记得不?”

    “对对对!”一个头发凌乱的中年妇女猛地开了门,“真是你啊……真是吓死了。”

    谈萤落在张姨拎着的板砖上,“这是?”

    张姨看向手上的东西,一脸一言难尽的样子。

    张姨觉浅,平时就醒得早。今早突然决堤,那巨大的声响和人们惊恐的叫喊把她弄醒了。她披了件外套就下楼,想着看看什么情况。

    “我刚要开门,那木门砰地被什么东西戳了个洞。”张姨仍心有余悸,手里握着杯热水,眼神落在桌面的板砖上,“一个什么东西进来卷住我的手臂,我当时挣扎不过,就想拿个什么东西把它砸开……”

    “……等我老公从楼上下来拉我,我才发现我的手上拎着这块板砖。”张姨看向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谈萤和向川泽对视一眼,解释了觉醒能力的事情。

    “原来如此,那我就是丙等土系……”张姨显然还要说下去,旁边的张叔突然推了推,她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不再往下说了。

    谈萤能够理解,毕竟自身的保命技能终究是不太好对外人说。也不算是没有收获,起码她知道异能的觉醒确实需要主人本身的强烈欲望。但是这个等级的评定方法却没法确定,还有现在已经出现了水、木、雷、土四系了,不知道一共多少个系列。

    两人稍微坐了坐就打算走了,临走前谈萤突然想起,“张姨,你被那怪鯴卷住的手有受伤吗?”

    张姨这才后知后觉地卷起衣袖,好像也没有明显的红痕。最近下雨气温下降,她都是穿长袖睡觉,下楼的时候还披了件外套。

    看来这怪鯴的主要伤人手段是靠粘液腐蚀啊,张姨隔着两层衣服才侥幸逃过一劫。

    谈萤点点头,便要告辞。

    张叔张姨把他俩送到楼梯口,看着他们像是要涉水走过去。张姨忍不住出声,“小萤,我们家后边仓库放着个小船,你们要不给搬出来看看能不能用……”

    一旁的张叔一脸不乐意,使劲地使眼色。

    “得了,人也告诉我们不少东西,不然我俩现在还蒙圈呢。”张姨也没管他,“就在后院,你看看能不能用吧。”

    以为还要一路“相拥”去拯救其他人,那可太尴尬了。谈萤听完张姨的话,可算对拯救其他人没这么抵触了。

    客厅里的积水不多,谈萤索性就不开能力了。蹲下来把两边裤腿卷起来就要下水,没想到被人拦住了。

    向川泽拧着眉看她,“我来。”

    嚯,差点忘了还有个帮手。有懒不偷是笨蛋,谈萤乐得在台阶上坐着等人。

    向川泽推着小船从后院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幕。

    少女撑着脸地蹲在岸上,乌黑的眼睛因为看见他的到来突兀映上光彩,一张小脸止不住地高兴。

    向川泽低头掩住眼底的情绪,再抬头时仍是那个温和的样子。

    谈萤确实高兴,即便有异能也禁不住瞎造啊,还是有条船方便。

    洪水把后院的仓库也冲塌了,船桨不知道漂到了哪去。木制的船板被水泡得湿滑,最令谈萤高兴的是,小船中间还带着个篷子,能稍微挡些雨。

    说起来这雨,已经连着下了两天了,雨水依旧泛黑,把原本青绿的树叶污染得黑乎乎的。

    两人上了船,谈萤执意让向川泽呆在篷子底下。“你就呆着吧,反正你也不认识路。”其实是因为她发现这人还挺虚,把船推回来后脸色又白了一个度。

    就这样,谈萤慢慢驱着船往前。她发现辟水让路的技能意思其实挺广泛,给船让路也是让路,主打一个灵活多变。

    村里每家每户住得也不远,她不一会就到了第二户人家。“啊啊啊……救命啊……呜呜呜……妈妈……”

    听到楼上传来的哭喊声,谈萤连忙停好船,带着向川泽赶往二楼。

    刚到楼梯口附近,就看见那怪鯴用触须卷住了一个女人,趴在她身上张着獠牙。

    向川泽把谈萤拦在身后,召出烟雨。一股细碎的水汽渐渐凝成一把晶莹剔透的利剑,不知为何,谈萤竟感觉出这把剑极不情愿。

    剑身的粘液依旧没有下去,向川泽也不在意,挥起剑就往那怪鯴身上劈。

    呼啸的风声引起了怪鯴的注意,那家伙灵活地跳起,身后腐烂的鱼尾扫向剑锋。

    谈萤这才注意到,这怪鯴的下半身极为古怪。不仅有类似人腿的后肢,还有着滑腻腐烂的鱼尾。这样恶心的搭配,仿佛就是进化不完全的产物。

    怪鯴刚从女人身上弹起,一旁的小孩就扑了上去,哭喊着正要抱住地上的女人,“妈妈……呜呜呜妈妈……”

    怪鯴尾巴吃了一剑,不住地用触须格挡住密不透风的剑招,在向川泽的逼迫下慢慢地朝阳台走去。双方正对峙着,怪鯴硕大的眼珠子骨碌地巡视着客厅。

    眼看着怪鯴的目光落在哭喊的小孩身上,谈萤连忙过去,正要把小孩扯到一边。

    向川泽稍稍侧脸看了她一眼,怪鯴寻到机会,一根触须猛地朝小孩后背伸来。

    谈萤才摸上小孩的衣角,来不及将他扯过一旁。那小孩依旧匍匐在母亲身旁,哭得不省人事。但是仰躺着的女人看见了,她颤着手想要拢住小孩哭得直抖的身体,奈何身上疲惫得一点力气也没有。

    向川泽一剑挥退那狡猾的触须,转身就要往那边去。不料触须灵活地攀上他的腿,竟是要把他禁锢在原地。

    “啧……”向川泽拧紧了眉,挥起剑就要往盘缠的触须上狠斩。

    那怪鯴拖延了片刻,狞笑着挥舞另一条触须直取小孩后心。

    谈萤慢了半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触须刺穿小孩单薄的衣料。

    没人看见一旁耷拉着的手握紧了拳,那女人目眦欲裂,心里绞痛万分,向诸天神佛不停的祈祷。

    或许是祈祷有了回应,在触须要刺破皮肤的时候,小孩的后背突兀地出现了一片巨大的荷叶。一片接一片,却被触须无情地捅破。接连不断的荷叶将流着粘液的触须不断地顶开,柔软又执着。

    那怪鯴被荷叶阻了片刻,仍想刺往小孩。那小孩终于有所察觉,楞愣地扭过头,看见一个尖锐的触须直逼眼前。

    谈萤连忙把小孩扯过来。那边的向川泽在狠斩几下触须之后,那东西终于吃痛,软软地散开了。

    怪鯴一看大势已去,不再留恋,一双猩红的眼珠子瞪了谈萤一眼,转身跳下阳台。

    莫名其妙,瞪我做什么,砍你最厉害的也不是我啊。虽被记恨了,谈萤也不怕,债多了不愁,总有办法解决的。

    直到怪物彻底离开,那茂盛生长的荷叶终于停止了。只剩几张浅浅地盖住小孩的后背,一打眼好像在荷叶下乘凉。

    小孩虽惊魂未定,但是明确的知道是这些荷叶护住了他。

    仿佛心有所感,小孩突然挣开谈萤的手,又扑向了地上的女人。

    谈萤这才有空看向那个女人。她身上有着细碎的外伤,更多的是那怪鯴滴落的黏液,几乎糊满了她裸露出来的肌肤。她似是极为力竭,颤抖的手仍想附上儿子的脸。

    那手上也是布满了黏液,谈萤连忙拉开,不顾小孩的挣扎,强力禁锢着他。向川泽走了过来,蹲下仔细地看着那粘稠的液体。

    思索片刻,向川泽捏了一个复杂的手势,接着低声颂起古老的咒文。肃穆的场景让一旁的谈萤和小孩愣住,而地上的女人仍执着地望着她的孩子。

    好一会,一股声势浩大的水雾突兀的出现在女人上空,紧接着轰然泄到地上的女人身上。那些极为纯净的水雾在女人身上来回的游荡,不住地将她身上的黏液带出,放置到一旁的地面上。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一旁的粘液已经有一大滩了,正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水雾将最后一点黏液清除,最后直接没入女人的肌肤里,消失不见了。

    谈萤看着向川泽更白了的脸,上前把他扶到一旁坐下。

    那小孩没了谈萤的拉扯,扑在了母亲身上,“呜呜呜……妈妈……”顷刻内眼泪又流下了。

    那女人可算是有点力气了,伸着手附上孩子的脸庞。

    谈萤注意到,虽然黏液是清除了,但是皮肤已经遭到腐蚀,表层的肌肤纹理几乎消失殆尽,只剩下猩红的血肉裸露在外面。

    “没事……没事了……”女人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满足地一下一下抚着孩子的头发。

    谈萤看着向川泽,眼神里透着疑问。

    向川泽白着脸,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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