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班长

    这个年代没有互联网,姜页真在家越躺越无聊,越躺越疲惫,故而在学生处老师打来第一个电话的时候,就痛快地答应回学校了。

    毕竟再晚几周补不上实验,狼狈的就是她了。

    只有一个要求,以后不住校了,她要走读。

    许师长知道后当然不同意,教育她作为革命军人的后代,一定要发扬不怕苦不怕难的精神,勇于克服困难。

    但在丁副团长的眼神压迫下,最终还是默默点了根烟,“走读好啊,家里有个孩子热闹。”

    总之,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嘹亮的起床号像往常一样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

    适应不了一点,哪怕来了这么久,姜页真还是做不到跟着大部队起床。

    她痛苦地翻了个身,上次爬树翻窗用力过猛,肌肉超负荷,从肩胛骨到小腿比目鱼肌连着酸疼了好几天还没好。

    起床号像紧箍咒一样直往人脑子里钻,姜页真把头埋进被子逃避现实,却被丁副团长一把掀开被子。

    这段时间姜页真爱说话了,丁茜和她的亲密程度可谓是直线上升。自家臭小子参军得早,闺女又打小不用人操心,好久没有这种叫孩子起床发发老娘威风的时候了,丁茜在叫姜页真起床推拉的过程中,甚至还有点享受。

    姜页真闭着眼给自己刷牙洗脸,丁茜则是给她把准备好的衣服放到床边,嘱咐她不许穿之前那些衣服了。

    丁茜打姜页真来的那一天起,就看不惯她那一柜子土气衣服。明明是小姑娘爱美的年纪,穿的衣服像是比她还大一辈。

    自己明明每年都把新衣服做好了寄到边疆,怎么一件也没带来呢?

    老话说人靠衣服马靠鞍,这衣裳档次上去了,人家欺负你都要掂量掂量。丁茜前段时间思来想去,认定姜页真在学校受欺负肯定有穿衣打扮的原因在。现在不是早几年了,有条件的谁家不穿点颜色鲜艳、样式新颖的衣服?勤俭朴实是好,但不能让人看轻了孩子。

    所以趁着姜页真在家里躺着这几天,丁茜托人量身做了好几套衣裳,从睡衣、裙子到秋衣、外套,要做就是搭配好的一整套,保管姜页真穿起来又不费脑子又好看。

    换上新衣裳,又被丁茜按在穿衣镜前好好转了一圈欣赏了一遍,姜页真终于出了家门。

    是的,她没吃早饭。

    许师长和丁团长双职工家庭,两人从来都是各自去各自单位的食堂吃早饭,两个孩子长大能自己买饭之后更是没操过那个心。

    丁茜直到喝上单位食堂的豆浆,才想起来姜页真早上还没吃饭。

    姜页真睡蒙了也不觉得饿,迷迷糊糊地坐着公交车到了校门口,如果不是售票员的嗓门够大,坐过站是必然的了。

    她皱着眉捏完僵硬的脖颈,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的确没错,这是自己那百年母校传说中的南门,正红色的木牌坊比后来照片上还要鲜艳些。

    下了车,姜页真闭着眼就走到了今天上课的教学楼。没办法,谁让瞿大从校舍布局到宿舍门牌号四十年如一日的不变呢。

    记得学校100年校庆的时候,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学姐颤巍巍地指着宿舍楼,留下著名发言,“和我当年住的时候,一模一样啊”,再走近一看,楼道里还有她当年留下的排球印呢。

    瞿大,主打就是一个古朴和历史悠久。

    姜页真站在第一教学楼前,欲哭无泪,不想再往前走了啊!

    大清早第一节课就是有机化学,八十年代的药学生怎么也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里啊!

    磨磨蹭蹭,姜页真踩着上课铃,和老师前后门同步进了教室。

    这年代,教室里最后一排的竞争还不大,姜页真顺利地坐到了离后门最近的位置。

    也不是她不想好好学习,只是这副身体的眼视力保守估计至少5.2。没经过电子设备洗礼的眼睛就是好用,姜页真觉得自己现在看黑板就像是在看超高清视频,清晰到令人发晕。

    “那个女同学是谁呀?班长班长,咱们年级有这号人吗?”付尤也是卡着点进的教室,只比姜页真和老师早一步。

    他从厕所拐出来时,恰好看见上楼的姜页真,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进了教室,坐下发现女同学也是来上这门课的,赶紧找身边兼任课代表的班长问问。

    李悯农不搭理付尤,这节课老师要做课堂小测,虽然他已经提前准备了很多天,但还是心里没底,不停翻书温习。毕竟这是有机化学这门大课的第一次考试,他要给老师留下好印象。

    李悯农不理人,但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女同学感兴趣地搭腔,“谁呀?哪个女同学?”

    付尤也不认识这个女同学,不过每次上课,女生们都抢着坐到李悯农旁边,课间不停问李悯农问题,他已经习惯了,自来熟地开口:“就是坐在后门,最边上那个,看见没?她在捋头发。”

    姜页真才不是在捋头发,她是拔钢笔笔帽的时候没收住力气,把钢笔帽不小心卡在了头发上。现在正努力不狼狈地把笔帽从头发上拆下来呢,只不过付尤坐在侧面看不见。

    没人在看我,没人在看我。

    虽然不明显,但姜页真多少也是有点包袱在身上的,不想一出场就在同学面前狼狈地满头找笔帽。

    付尤那边关于姜页真的讨论还在继续,前后左右加起来七、八个人都说没见过姜页真,一时间姜页真的来历成了迷。

    同时,刚在讲台上站定的季一苇也发现了姜页真。

    “最后一排那个女同学,对,就是头上插着钢笔帽的那个。坐在最后一排干嘛?往前坐,我要发卷子了。”

    果然,无论是哪个时期的老师都喜欢让后排的同学往前坐。

    刚才只有付尤那边朝姜页真看,老师这一叫,整个教室的同学都看向了姜页真。

    要说丁茜给姜页真准备的这身行头真不是盖的,棕褐色的修身毛呢大衣不松不垮,既保暖又能衬起姜页真一米七的大高个子,一点也不压腿长。

    还有乳白色的小高领羊毛衫,姜页真在路上眯觉的时候嫌衣服勒脖子,就自己把领子又外叠了一层,露出半截细长白嫩的脖子。

    头上也不简单,虽然只是寻常的披肩长发,但丁茜用做大衣剩下的料子给姜页真包了个发箍,掐在头上显得人又精致了几分。

    再加上深棕色的小牛皮鞋和双肩英伦风背包,统统都是同学们没见过的样式。

    太特别,太显眼了。

    “姜页真?”

    姜页真又没走错教室,还是有人认得她的。

    可惜姜页真来这之后,只是平添了几分力气,视力好了点,耳朵再好也不能在这嘈杂的教室里穿透大半个教室听见室友们的小声惊呼。

    “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赖珊珊拽着屈梅雪的衣袖紧张道。

    学生处的老师两周前找了她和屈梅雪谈话,还威胁她们以后再敢欺负姜页真,就给她们记警告处分,吓得她两天晚上没睡好觉。

    她原本以为姜页真至少这学期是不会来上学了,谁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屈梅雪也是强装镇定,姜页真的事虽然她妈妈找了关系压了下来,但如果不是姜页真家里不追究,她也轻易脱不了身。

    而且赖珊珊只是被老师谈话,她可是被她妈喊回家训了整整一下午,又被关在家勒令她以后周末必须在家里待着。

    屈梅雪心里因为这件事也堵得慌,“别打扰我,我温书呢。”

    妈妈说了,如果被她发现连学习也掉队的话,会直接把她的生活费停掉。屈梅雪大手大脚惯了,每个月的生活费顶得上普通家庭同学一年的费用,宿舍里的小姐妹也因为她平时大方阔气才爱跟着她玩。一旦妈妈停了她的生活费,她岂不是要和其他同学一样,去吃食堂里那些臭面馒头?

    (馒头表示:“我们香着呢。”)

    两人的小九九姜页真没听见,她在众人的注视中虚捂着头发随便找了个座位尽快坐下,然后随机挑选了一位前排同学,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

    “同学,今天考什么啊?”

    姜页真出门在外奉行的第一要义,不懂就问,脸皮要厚。

    屈梅雪和赖珊珊的声音没有传到姜页真这,但姜页真的声音却在顷刻间击穿了李悯农的大脑,让他心脏砰砰,跳得急切。

    李悯农终于停下了翻书的手,正要回头却被付尤截了胡:“我们这节课考……班长,这节课考什么来着?”

    “从烷烃开始考。”

    “对,从烷烃开始考。”付尤拿来就用。

    “考到炔烃。”李悯农转过身来。

    “对,考到炔烃。”

    “非常感谢!”姜页真给两个热心同学敬了个礼,立即低头翻起了课本,乖乖,第一节课就遇上小测,要不要这么巧啊。

    “班长,班长。”付尤把神游中的李悯农叫回了现实,“老师发卷子了。”

    李悯农赶紧扭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给旁边的同学传卷子。

    其实姜页真翻书倒不是因为害怕小测,纯粹是为了看看这个年代的课本到了什么程度,别她一会儿答题的时候写出个十几年后才验证出来的反应式,那可就太超前了。

    翻着翻着,姜页真忍不住又在心里感叹,还是现代生活好啊,出门上课一本书也不用带,砖头一样的邢大本直接用平板搞定。

    至于会不会考砸,这个问题完全不在姜页真的思考范围内。

    拜托,想一想她是怎么穿过来的,要不是连续几个通宵复习药剂药动药分药化,她也不至于连爬上楼的力气也没有,一头栽倒在宿舍楼前。

    小小烷烯炔,了熟于心了好嘛!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老师的进度也挺快呀,开学不到一个月就讲到炔了。

    发下试卷来一看,题目不难。

    两道按照名称写结构式,考基础的命名;4道小题比较自由基稳定性、沸点、亲核性、电负性;3道写出反应主产物,考查的知识点也很明确,札依采夫规则、立体选择性和格氏试剂亲核加成。

    姜页真像是背过答案一样写得飞快,就这种难度,放在她刚考过的那些期末试卷里连第一道题都不配。

    只有最后一道合成题稍稍有点难度,姜页真把下巴顶在钢笔帽上沉思。

    “最后一题要用到我们还没学过的羧酸衍生物的知识,做不出来不扣分,能推到哪步算哪步,主要考查同学们自身的知识储备,开拓一下思维。”

    季一苇趁同学们考试的时间,在讲台上备这张试卷的讲评,到最后一道大题的时候顺口提醒。

    “哎呀,老师你早说啊。”付尤像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他已经做到了最后一题,而是李悯农拿到卷子之后就一直在看最后一题,做不出来也不做前面的,让他抄都没地方抄。

    李悯农听到不扣分时,心里也缓了一下,饶是他已经提前预习学到芳烃,也还是做不出这道题来,原来是羧酸,看来他的准备还是不够。

    李悯农在付尤期许的眼神中翻过卷子,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起了前面的小题。

    老师的话也打消了姜页真的顾虑,她还以为是要用什么只有在这个时代能实现的化学反应,正想着要不自己创造一下呢。

    原来可以用羧酸的反应啊,这不就简单多了,先上一个格氏试剂,再来一个活性氢带上羧基,然后α-溴代一下……姜页真越写越上头,写完反应之后又回头换了几个步骤精简过程。

    绿色有机嘛,毕竟自己是21世纪来的,要有这个意识,提升反应产率,降低副产物毒性。

    季一苇注意到台下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越来越大,放下笔走下讲台。

    “不许讨论,会就是会,不会就空着。又不是期末考试,批完讲评完,分数就随风飘了,只是考查一下大家这一段时间的学习成果,做一个阶段性的检验。”

    季一苇在教室里绕了一大圈,走到姜页真旁边时,看见这位从最后一排迁移过来的女同学,架起试卷,一脸满足,“不错,不错。”

    “老师看一下。”

    季一苇突然开腔,吓得姜页真一用力差点把试卷抻断,但反应过来之后很快把卷子递给了老师。

    前面的试题难度低,季一苇直接翻到反面,看起了姜页真的合成过程,越看越清醒,越看眉头越紧,让姜页真原本自信的小尾巴从直冲天降到了45°斜翘。

    “不错,不错。”季一苇点头缓慢地吐出四个字,“你叫什么名?”她把卷子翻回正面,“姜页真?你就是姜页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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