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妞在窗口看准了时机之后打开门闩，对克达和卡洛点了点头。

    “小心点儿。”克达说完就消失在人流里。

    何荷拿出钥匙把周子斐的手铐打开，然后把钥匙揣了回去。周子斐揉了揉手腕，活动活动。

    突然间何荷有一种绝望的感觉，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宿命对决赛里，郭鼎正把线圈递给她和楼君霞。

    “听着，别做任何傻事。”何荷对周子斐说。

    “你放心吧，那只能是最后不得已时候的一招，绝对。”周子斐深深地望着她，跟她保证着。

    何荷搂住他的脖子，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才伸出胳臂抱住了她，何荷觉得虽然不像以前的拥抱那么坚强，但还是很温暖有力。

    以前的一幕幕呈现在何荷眼前，曾经，这双臂膀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避风港，也许那时候她并没有很深的感觉，但是在她的记忆里是多么的甜蜜，而这种感觉现在已经消失殆尽。

    “好吧，保重。”何荷拍了拍他的背，放开了他。

    “好了，可以了，走吧。”虎妞说道。

    何荷抱了抱她，把围巾拉高罩住鼻子，跟在陆青后面走向寒冷的外面。

    冰冷的雪片打在何荷的皮肤上，简直像刀割一样。缓缓升起的太阳想用它的光线刺透雾蒙蒙的空气，但却无功而返。

    在昏暗的晨光中，不管远近的人都看不清楚，虽然这挺好，但缺憾也很明显，那就是他们俩看不到克达和卡洛。

    何荷与陆青低着头随着人流前行。

    昨天在窗边没能听到的声音，这会儿听得真真切切。哭喊声、哀叹声、劳累的喘息声混在一起，而不远处还传来了弹丸声。

    “我们要上哪里，叔叔？”一个开着哭腔的小男孩问一个扛着一床被子的男人。

    “去王宫广场。他们会给我们安排一个新的住处。”那人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何荷她们走出小巷到了大街上。

    “靠右走！”一个声音喊道。

    何荷看到人群里有许多巡捕正在指挥着大家如何走，而在两边的商铺里则挤满了人，一张张充满恐惧的脸正在向外张望。

    何荷想着，虎妞的商铺肯定也挤满了人吧，看来他们早上就出来了果然是明智的，只是任凤生应该没事吧。

    这个时候，虽然雪花还在漫天飘舞着，但是天已经放亮了，何荷看到克达和卡洛在他们前面大约两三百步的地方正和步履沉重的人们一起往前走着。

    何荷慢慢扭头，看看是否能找到周子斐，但是没看到，倒是与一个穿着黄色大衣的女孩子的目光相遇，她正用探寻的眼光看着何荷。

    何荷用胳膊肘捅了捅陆青，然后以丝毫不被察觉的态度慢了下来，让拥挤的人群挡在他们和女孩之间。

    “我们也许需要分开行动，有个女孩……”何荷压低声音说。

    这个时候，弹丸从人群的头顶上呼啸而过，何荷旁边的几个人立刻倒在地上。

    人们尖叫着，乱作一团。

    又是一连串弹丸撂倒了她身后的好多人。

    陆青与何荷赶紧离开大街，跑到旁边的一家商铺，躲在一排放杂货的货架后面。

    何荷透过一排淡紫色的盒子的缝隙看到了满大街都是尸体，那个先前看她的小女孩正跪在一个一动不动的妇人身旁撕心裂肺地嘶喊着企图把她摇醒，这时候又一排弹丸穿透了她的胸膛，把她一下子背朝后掀倒在地，黄大衣瞬间被染成了红色。

    看到扭曲着倒下的幼小的身影，何荷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陆青用胳膊肘捅了捅何荷，“何荷？你能看清是哪里在打枪吗？”

    “他们正从我们的屋顶上向下打枪。”何荷对陆青说。

    又是一阵弹丸声，许多巡捕被击毙，倒在飘着雪花的大街上。

    “正在朝巡捕射击，但是枪法并不算好，肯定是反抗军。”何荷说。

    这是何荷她们的军队打过来了，何荷本来以为自己会感到高兴，但是她却发现自己没有那份喜悦，那个黄大衣女孩的倒下完全攫住了她的神思。

    “那我们也射击吧，这样他们就知道是我们了，只有我们才有这种特制的弓箭，”陆青说。

    “不，我们必须找到司马翰。”何荷坚决地说。

    “那我们就趁着现在大家还没有走干净赶紧走吧。”陆青同意了。

    于是他俩贴着墙继续往前走。

    靠墙的一面大部分是商铺的窗户，每一扇窗户上都贴满了汗津津的手掌和惊惧的面孔。

    在一家摆放着司马翰画像的窗户前，一个巡捕倚靠在一面窄墙上请求何荷她们帮助他，但是陆青用膝盖撞击他的头部，然后夺走了他的冷月八方枪，在十字路口又打死了一个夺了一杆枪。

    这样，他们俩每人都有一杆冷月八方枪了。

    “看看我们都成了什么人了？”何荷说。

    “疯狂的九宫城民众。巡捕们肯定会觉得我们和他们是一伙的，就是希望反抗军别射杀我们。”陆青说。

    他俩飞快地穿过十字路口，脑子里顾不得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了，因为已经不再重要了，没人来仔细看你的脸。

    反抗军已经打了进来，有的冲到大街上，有的躲在房屋门口，有的躲在飞车后面，四周都是炮弹声，有人大声喊着命令，准备迎击赶来的巡捕们。

    只有手无寸铁的逃难者被夹在激烈的炮火中间惊惶失措，伤的伤，死的死。

    何荷她们前方的一个障碍光束被触发，释放出滚烫的热气，把附近的人都立刻烫熟了，死者的皮肤全都变成了粉色。

    四周大乱。

    热气继续裹挟着雪花四处扩散，遮住了何荷的视线，她觉得四周一片模糊。

    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乱套了，谁也不知道谁是谁，所有的移动物体都是射击的目标，甚至自己人之间也相互射击。

    何荷也不例外，她心跳加快，感觉每个人都是她的敌人，只有陆青除外，他在为她警戒着来自后背的袭击者。

    他们互相照应着前行，挡住他们去路的一律打死。

    狂呼乱叫的人们、流血的人们，还有死去的人们，遍地都是。

    当他们走到下一个街角时，前方的整个街区泛出浓郁的紫色光来。

    他们赶紧后退，躲在一个楼梯间里眯着眼睛看着那光线，发现被光线照射到的人正遭遇到某种物质的袭击，武器从他们的手里掉落下来，他们好像很痛苦地用手指抓住脸，血液从七窍里流出来，不过须臾间所有的人就都死了，光线也随之消失。

    何荷也顾不得深究那恐怖的光线究竟是什么了，牙齿一咬开始奋力往前跑，跳跃过了死者的尸体，哪怕湿乎乎的血使得她脚下打滑也顾不得了。

    陆青紧紧跟在她后面。

    呼啸的寒风夹着雪花模糊了她的视线，但是她还是能听到一阵脚步声向他们整个方向传来。

    “趴下！”何荷小声对陆青说，然后立刻在原地卧倒。

    她的脸趴在一大摊还温热的血上，可是她一动不动假装成死人，一阵慌乱的脚步从他们身边跑过，一些人避开满地的尸体，另外有些人踏在她的手上、背上，有些人则踢在她的头上。

    她拼命咬牙忍住。

    当脚步声过去之后，何荷睁开眼睛朝着陆青点了点头。

    在下一个街区，他们遇到了更多逃难的人，正当他们觉得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像是筷子敲在瓷碗边的声音，只不过声音比那大了很多，不过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是，何荷感到自己的靴子开始倾斜。

    “快跑！”她冲着陆青大声喊道。

    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就是一刹那的时间，这个障碍光束露出了它的真实面目，在街区中心裂开了一个大缝，石板大街像是野兽的大口一样向内张开，慢慢地把街面上的人都吞噬了进去。

    何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直接跑到前面的十字路口还是奔向街旁的大门，于是只好往前方斜插过去，当大口张得更大时，她脚步不稳，脚底越来越无法踩在光滑的地面上，那感觉就像是在冰山上行进，每迈出一步山就越陡。

    当脚下的石板路完全塌陷时，她的两个目标——十字路口和旁边的屋子，离她都只有几十步远，于是她脚下一用力，憋着一口气猛地扑向十字路口，手抓住街边的石头的时候发现石板路面已经直接掉落下去，于是脚吊在半空没有了着落。

    张开的大口子起码有五十尺那么深，一股像夏天腐烂尸体散发出的恶臭气味扑鼻而来，黑乎乎的人影在里面乱爬，而一些幸免于难的人则惊呆了。

    何荷吃力地大喊了一声，但是没有人去帮她。

    她就快要抓不住光滑的石头了，这时她发现距离她大概五六十步的地方有一个突出来的石头，于是沿着路面的边沿一点一点地往旁边挪，尽量不去听底下的人发出的惨叫。

    当她的手抓住石头之后，她抬起右腿，身体用力向上一纵，脚搭在了什么地方，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的身体拉回到地面，终于爬了上去。

    她全身发抖，集恐惧与疲惫于一身，即使已经安全到了平地上，还是赶紧抱住一根柱子好稳住自己的身体。

    “陆青？”她冲着深洞大喊，也管不了是不是会被认出来了。

    “陆青！”

    “在这里！”何荷慌忙朝着左边看去，发现大楼的根基部分并没有滑落下去，十几个人因为紧紧贴着墙根才算没有掉下去，他们都抓着不同的东西比如门把手、门环之类的，与她相隔三扇门的地方，陆青正抓着大门口外面的铁艺门栅栏，但门是关着的，他不停使劲踢门却没有人来开门。

    “你躲开！”何荷喊了一声，然后举起手里的冷月八方枪。

    陆青侧过身子，何荷向门锁打了几枪，门向内打开了，陆青赶紧纵身跳到门里面，落在了地板的一堆东西上。

    何荷正得意于自己救了他，突然发现一双手揪住了他的肩膀，是巡捕！

    陆青用眼睛盯着她，用口型默默说了句什么，可是何荷没弄明白他究竟说的是啥，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办。

    他的嘴唇又动了动，何荷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她焦急地想要去抓住他，却又够不着他。

    巡捕们正在往屋子里拽他。“快跑！”陆青冲她大叫。

    何荷转过身朝着远离障碍光束的方向跑去。

    怎么办？现在一切都要靠自己了。陆青成为了囚犯，克达与卡洛杳无消息，周子斐呢？自从离开虎妞的商铺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何荷寄希望于他已经回去了，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失控时赶快回到了地窖不再需要成为九宫城的诱饵也不必再吞下索命果了……索命果！陆青已经没有毒药了，先前说要引爆弓箭的也没来得及，那些巡捕们抓住他的第一时间就是夺了他的武器。

    何荷倒在一个门洞里，泪水扑簌簌流下来，刺得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