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监事的张管家出去给吴罡汇报工作时,大家迅速围拢了一团。
“如此看来,状元郎得的这怪病与巫蛊真的有关联了。”卢老太太从阮婧辞手中接过那枚耳环沉吟道。
沈宥白思索了片刻说道:“也不一定,只是这耳环上的银面样式的确有几分像苗疆一带的图腾样式,早年沈某随义父去百越国时,曾见过当地女子戴过类似的样式。”
“是不是苗疆人干的,要想知道,倒也简单。”阮婧辞顺势一屁股坐进了木椅中,对众人笑道:“我倒是知道京中有一位来自苗疆的人。”
沈宥白闻言看向她,似笑非笑道:“殿下还结交过一位苗疆人,沈某倒是从未听你提起过。”
“哼,结交可算不上,不过你不知晓的事儿多了去了,此人还在史将军的麾下呢。”阮婧辞得意笑道。
他皱了皱眉,“史上飞...?”
经阮婧辞这么一提醒,红伞也跟着想起来了,恍然大悟道:“哦!殿下说的可就是那日在合雅楼史大人审讯时,送他那蛊虫之人?!”
“没错!我们要是把他叫来,说不定这怪病有些眉目。”她一拍巴掌道。
沈宥白瞧了一眼门外,低声道:“照方才的架势,只怕是吴罡不会轻易放人进来了。”
阮婧辞狡黠一笑道:“好办,我有办法,这病可是个大怪病,不费些时日哪那么容易就好,看我不折腾死这死老头。”
话音刚落,吴太师已经带着方才出去通风报信的张管事走了进来,几人闻声出了内厢,他瞧了一眼卢老太太手里的耳环,道:“听闻殿下与神医已经有了眉目了?”
阮婧辞微微一笑道:“正是,不知太师大人与蒋夫人可认得卢老夫人手里的这枚耳环?”
吴罡哪里认得什么耳环,转头让张管事的把守在门外的蒋氏叫了进来,让她瞧了瞧,蒋氏摇头道:“这耳环可不是妾身的,从未见过。”
“听闻太师府上的婆子丫鬟们是不能佩戴首饰与耳饰的,那请问府上可还有女眷,能请太师大人与夫人都叫了她们来瞧瞧么?”阮婧辞笑道。
随后张管事便将后院中吴罡的几房侧室也叫了来,几个姨娘纷纷围在卢老太太身边瞧了瞧,也都说不是自己的,很快后院又过来了位女子,与这几个浓妆艳抹的姨娘不同,这位娘子模样与蒋氏有几分相似,但容貌却比她更胜一筹,衣着朴素淡雅,气质脱俗。
“二丫头快过来见过几位贵人。”蒋氏抬手把她招了过来。
阮婧辞见她面上有几分拘谨,不过朝他们行礼时却是落落大方,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笑道:“听闻蒋姑娘与夫人是泉州人士?”
蒋芸见蒋氏未言,只得垂着脸低声道:“殿下说的是,民女父亲是泉州织造蒋波。”
“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呀,不知姑娘可认得本宫手中的这枚耳环?”阮婧辞朝她摊开手心道。
蒋芸捏着帕子又有些忐忑地瞧了一眼吴罡与蒋氏,而后朝她手中看了一眼,忍不住小声道:“回殿下,这枚耳环不是民女的...不过..这样式民女倒是见苗疆与百越国的....”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蒋氏轻喝道:“二丫头!”
蒋芸被她这一嗓子吼得一阵哆嗦,沈宥白缓缓看向吴罡笑道:“太师大人,殿下正在问话,夫人这般插嘴,怕是有些不成体统吧?”
哪知蒋氏插话道:“还请殿下与沈大人莫见怪,二丫头从小便养在深闺中,没啥见识,她懂什么呀,在这里瞎添乱。”
“闭嘴,都滚下去!”越说越乱,吴罡此时想掐死蒋氏的心都有了。
她还未来得及张嘴,面前的蒋芸便已经被蒋氏给拉走了。
“其实太师大人与夫人不用如此慌张。”阮婧辞合了掌道,“卢老太太也认为这耳环的确像苗疆女子戴的。”
吴罡闻言看向卢老太太,“不知卢神医对状元的病症可有眉目了?”
卢老太太抬手咳了咳,压下嗓子,沉吟道:“恩...回太师大人,老身心中已有数了,状元这病的确是与巫术有关,并非是寻常病症。”
“哦?不知神医说的是何种巫术?”吴罡眉间一紧道。
“太师大人,老身现下只是有些眉目罢了,这行医治病都要些时候呢,哪有这么快,现下要紧的便是将状元的命给吊住才行。”卢老太太嫌弃地睨了他一眼,“这间屋子到处都是血,案桌上的墨宝都染成了红,请太师大人命人再拿一副新的来,老身要写个方子。”
张管事见她要墨宝与纸,忙吩咐了人拿了一套新的来,卢老夫人一把揽了过去,在外厢挑了一处干净地,将纸摊开,红伞见状忙替她研磨,阮婧辞则帮她铺纸。
待纸摊开,墨研化,卢老夫人撸起袖子大笔一挥,在纸上快速写起来,吴罡按捺不住好奇,走至她身旁往那纸上看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惊一跳,提了音道:“这...这也是药方?!”
卢老夫人停下笔,抬眼觑向他,“怎么,太师大人有何指教么?”
他几乎是咬着牙地看着那纸上的内容,“过了冬的新鲜赖葛宝八只,死了的秋蝉六只,房檐上的水二两,晒成干的墙蜘五只,满百日婴孩的口痰三钱....神医大人,你能解释一下么,什么叫未过门的母鸡?!”
卢老夫人无辜道:“嗐,太师大人,这都不知晓么,未过门的母鸡就是没下过蛋的母鸡呀。”
“荒唐!殿下!这就是您请来的神医?这也能叫药方?!”吴罡怒喝道。
阮婧辞一脸无辜道:“太师大人,这怎么就叫荒唐了?本来状元这病就不是什么寻常之症,自然这药方也不是寻常药材呀,你怎么知晓没用,莫非你用过?”
“你放...!”
那声“屁”还没响,便被吴罡生生地给憋回了嘴里,他倒吸了口气,极力平复自己的恼怒,瞪向她道:“所以这药方该怎么配?”
“依沈某之见,既然状元郎在大人府上躺着的,便自然是要麻烦大人府上的人去寻一寻了。”沈宥白笑眯眯道。
还没等吴罡开口,一旁的张管事便已经愁哭了脸,“这...这别说过了冬的赖葛宝不好找,死了的秋蝉又要往何处寻呀...”
“殿下不会是故意要为难老夫吧?”吴罡憋不住了,冷冷地盯着阮婧辞道。
阮婧辞眨巴着眼道:“啊?太师大人这叫什么话,本宫作何要为难你啊,倘若太师府上的人不能接下此事,那干脆便将这状元送去本宫府内,由本宫的人去办吧。”
此话一出,引得吴罡神色一变,转头一脚踢向张管事的屁股,骂道:“快去!吩咐府中所有人,将神医手中的药方都给老夫誊抄出来,叫他们都去给老夫找,全部找到了才能回府!”
“是..是,老爷,夫人他们也要寻么?”
吴罡咬牙切齿森森道:“老夫说的是府上的所有人!”
“是是是!”张管家揉了揉被踢疼的屁股,连滚带爬地滚出了厢房,奔去传达上级命令去了。
阮婧辞扬着笑附在红伞耳边嘀咕了几句后,红伞点了点头也跟着出了厢房。
吴罡见状沉声道:“殿下,不知红大人这是做什么去?”
她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怎么,本宫的人也要拦?这不是也帮着出去寻药材了么,我们店对门的卖酒的贺掌柜家的闺女刚满百日,本宫叫红伞去取口痰去了,顺带吩咐了卢老夫人的药童将她的药炉送来。”
听她说起口痰,吴罡有些犯恶心,转口道:“老夫府中备有药炉,神医不必再自带了来。”
卢老夫人哼哼道:“多谢太师大人的美意,不过老身自来用不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使着顺手。”
她刚说完,内厢又传来阵阵呕吐声,伴着李菁的惊呼声传进了众人耳朵里,阮婧辞与沈宥白闻声立刻冲了进去,只见原本躺在榻上的李北炎再次发作起来,捂着脖子朝地上呕着血。
“殿下!!”
阮婧辞脚步一顿,只见替他接着血的宋菁青白着脸僵硬地直起身来,朝她颤抖地举起了一只手,两人瞳孔猛缩,一个血淋淋的肉球正被她牢牢捏在手心里,还在不停地蹿动。
“这...这是心?”她登时傻眼了,喃喃道。
“肯定不是。”
沈宥白当即从袖中掏出一张白帕来,示意宋菁将手中之物放在帕上,卢老太太虽怕极了,不过为了身份不露馅,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独留下吴罡一人僵在门槛处迟迟不敢进来。
阮婧辞提着心,看着宋菁颤颤巍巍地起了身,捧着手中那团圆肉走了过来,鼓励道:“别怕,宋姑娘,慢慢将它放上来。”
宋菁咬着红唇,眼中含着泪,惶恐地走了过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将手中的那团肉球放在了桌上。
那东西刚一触到帕上后,立马舒展开来,变成了一条形似蜈蚣的巨型长虫,半死不活地趴在绢帕中央。
阮婧辞以为它已经死了,刚要凑近些,那虫身下的百足忽然蠕动了起来,抬起了身子就要往她身上钻去,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把玲珑匕首直捣入虫身,将它死死钉在了木桌上。
“小心些。”
沈宥白轻蹙了眉,一把将她拉的远了些。
“不对,沈宥白,你快看它的身体。”阮婧辞忙拉过他的手臂,将他扯了过来。
沈宥白朝那虫身望去,只见那虫流出来竟然是淡淡的青色液体,散发着股股腥气。
而此时吐出了那虫的李北炎终于没再呕血了,软趴趴地被宋菁给扶着躺了回去,不过依旧没有生气。
“这恐怕就是母蛊了,导致李北炎不停吐血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它。”阮婧辞皱眉道。
沈宥白沉吟道:“先将这蛊留下来,要找出下蛊之人,这就是重要线索。”
身后的三面领了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连带着白帕与母蛊一同收了进去,保存了起来。
见吴罡还未回过神来,卢老太太推了他一把,先发制人道:“太师大人愣在这里有什么用呀,还不快叫人煮点补血气的东西来,想瞧状元郎失血而死么?”
吴罡阴冷地瞧了她一眼,却也说不出个什么名堂来,只能冷着神色瞧了眼三面手中那物,不甘心地出了屋。
很快,红伞便回了院,身后边还缀着个药童打扮的年轻男人,手中拿着药炉,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殿下,人给你带来了。”
“殿下。”
阮婧辞闻声忙迎了上去,男人身材结实,皮肤黝黑,有些笨拙地朝她行了一礼。
她忙道:“快快请起,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男人露出一口白牙笑道:“殿下叫我阿宽便是,史大人也是这般唤我的。”
“听说你是苗疆人?想必来的路上,红伞已经同你说过了吧?”她道。
阿宽点点头道:“回殿下,我老家的确是苗疆的,就挨着百越国很近的一个村子里。”
“不知阿宽兄弟可知这东西是何物?”沈宥白示意三面将盒子打开,将里边那虫子露了出来。
阿宽环顾了下四周,见三面打开了盒子,他赶紧伸头看去,顿时惊讶道:“天!你们这怎会有这东西,这可是钻血虫。”
阮婧辞疑惑道:“钻血虫?”
“回殿下,此物名为钻血蛊,不过我们那一带的人都爱喊它钻血虫,因为它只要闻见了伤口上的血腥味,就会使劲往肉里边钻。”阿宽解释道,“不过与我上次给史大人那个不同,它只吸心头血,同时还喜欢乱钻打洞,然后将其余部分的血全都拱出来,所以只要被它沾惹上的人或者牲畜最后都会失血死亡。”
三面被他这么一说,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来,“这么恶心,那是不是只要将它排出来了,就行了?”
“并不...”阿宽神色为难地瞄了眼榻上之人,又看向桌上这虫道,“如果钻血虫被中蛊者自行吐出来的话,说明它已经喝到了心头血,中蛊者已经失血而亡了。”
宋菁闻言大惊失色道:“你说什么?!”
“他还有气!你胡说,他明明还有气!”还未等人反应过来,她仓皇着神色已经扑到李北炎身边,抬手探向他的鼻息,哑声嘶喊道。
沈宥白也快步走至床榻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沉吟道:“没错,李北炎的确还有脉象,虽然有些微弱。”
阿宽闻言有些讶异,“咦,这怎么可能呀...他心头血都被吸出来了,居然还能活着...”
沈宥白又问道:“阿宽兄弟,这么说只要这母蛊一被吐出来,中蛊者按理来说就会立即没命,对吗?”
“啊...大人,这可不是母蛊呀,他吐出来的是子蛊。”阿宽摇头道,“子蛊从他身上取的心头血就是为了给母蛊的。”
阮婧辞眼中一亮,“这么说,母蛊不在他的体内,而是在施术者的手中,对吗?”
阿宽这回点了点头道:“没错,母蛊一般都在施蛊者的手里,一旦子蛊有任何异动,他手中的母蛊都会有感应。”
“既然如此,那将躲在暗处的人揪出来可就容易了。”
盒中还未死僵的钻血虫正缓慢的扭动着身体,她见状拿起桌上沈宥白那把玲珑匕首,再次狠狠刺了进去,虫身蜷缩着在刀下痉挛了一阵,继而又流出浓浓淡青色的液体来。
“咦,奇怪,这颜色不对啊...”
阿宽瞪大了眼,看着虫身流出来的血,不禁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