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平息之后,柏攸再给林念推的几个剧本,她还是拒绝了。
柏攸印象里,她从《逐月》播出以来就没有进组拍戏的计划。
牵挂一个人,便会下意识地为她担忧。
他一直很在意她的前途,不愿她浪费天赋。
一场音乐节邀请了林念和柏攸两个人,主办方很“懂事”,干脆把他们的休息室都安排到一起。
等彩排见面,他沉着脸色问:“你下半年都有什么活动?”
林念说:“都是音乐活动,也有几个音综。”
“刚有热播剧,不接戏,接音综?”
他从柏盛娱乐的制作里,特意挑了角色人设和故事质量最适合她的剧本,林念却不领情。
她的想法,他捉摸不透。
林念小声说:“歌手舞台少,趁着和你合唱舞台的热度,我想多接几个音乐方面的活动。”
柏攸想过林念拒绝剧本的无数理由。
或许是贪心,嫌剧本投资还不够大。或许是怕角色挑战难度大,IP改编有争议……唯独没有想过,她是为了参加各种音乐活动,才特意留出档期。
“为什么?”他心里震颤,低声问时,目光不自觉地柔和起来,“你会错过涨片酬最好的机会。”
没有几个演员不会趁热度,谈大制作剧本,提高身价。
她抬起头,带着微微的冀盼,观察他的神色:“我可以演好戏,可是演戏和唱歌终究是不一样的。做得好,不代表喜欢。”
话已至此,同为喜欢舞台的人,他会明白。
柏攸想起幽暗的地下室里,被自己亲手砸掉的吉他。想起躲开父亲身边人的监视,偷偷去学习编曲乐理。想起自己十七岁的末尾,被扔掉了音乐学院志愿投递,递到面前的只剩商学院的邀请。
开学的秋天,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去电影学院,旁听表演课。不为表演本身,而是搭上在学院做老师的圈内前辈人脉,为自己今后进娱乐圈铺路。
父亲说他是经商和管理人脉的天才,上一辈的生意伙伴对他赞不绝口。
他在十八岁那年,柏颂本想让他试着接管集团总部的业务。他用自己为人称道的天分摆了父亲一道,清查柏盛旗下的各种账目,一度挑拨起柏盛核心高层之间勾心斗角。
最后高层叫苦不迭,不敢让大少爷再回来“兴风作浪”,柏颂只好暂且让他离开集团总部。
同年,柏攸凭自己的资源人脉联系上高奢品牌和时尚杂志,以性.感张狂的硬照造型上了热搜,初次露脸,彻底打破父亲在公众面前,为他立的精英贵公子人设。
只为了逃避年纪轻轻便成为柏盛的继承人,被架在高台之上,一辈子被金钱与数字绑架的命运。
就像她说的。
做得好,不代表喜欢。
在真正热爱的事物面前,利益本就相形见绌。
柏攸知道她马上要上场彩排,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林念手里拿着歌词本,整个人都还留着在歌里陶醉的样子。
她今天是素颜,皮肤柔滑,唇色莹润微红,休息室里简单的灯光都偏爱她,将她衬得柔和秀美,剪水的瞳眸好像在说话。
彩排完整唱了两遍,效果非常好,导演和摄像对她的镜头表现力赞不绝口。柏攸在台下默默看着,仿佛回到了两年前看她练习的时光。
共鸣盖过了过往的种种心结。柏攸几乎有些困惑,产生了错位的荒唐感。
理解一个人,不应听她说什么,而要看她做什么。
事业上升期放弃绯闻红利,追求初心梦想的人,为什么会一直给他贪婪短视的印象?
下台时,灯光仿佛在催促他们散场。柏攸心中装着许多疑问拦下她。
“你答应了出场费最低的舞台,却拒绝了最赚钱的剧本……这不像你。”
“不像我?”林念闻言,轻笑出声,“你很了解我吗?”
柏攸漂亮的双眸眯起来:“电视剧的档期可以调整,你想要舞台,我也有很多音综资源等着你。”
林念心里陡然升起抗拒,嘴唇颤了颤:“你真要做我的金主吗?”
柏攸恍然发觉,自己这样太容易让她误会。
误会他以资源胁迫,要她付出身体。
他没有想过太多,只是想尽其所能,投其所好,留住她而已。
“你放心,你不喜欢我,我会努力让你喜欢我。”他眼眸真诚,泛着几分鲜见的清澈,“我不会像别人一样,用资源来诱惑你答应我。”
柏攸拍了拍她的后背,明明是安抚疼惜的动作,却瞬间让她被直觉击中,停住了思考。
她身上的谣言满天飞,圈内朋友少,没几个为她说话的人,这些流传极广的谣言里,自然也包括爬床换资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什么资源?什么诱惑?”林念急切地凑近他,慌忙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又听别人说了我什么?”
“都过去了。”柏攸不想在她面前提韩恒,抚摸她鬓角的碎发,极其温柔。
林念全身冰冷僵硬,恍惚地想——他又信了。
低哑的声调彻底攫住了她的呼吸,像是打破了幻梦的外壳,平静的表象轰然碎裂。
她仿佛掉进无尽的漩涡,抓不到救命的稻草,只能拼命地呼吸挣扎。
清甜的嗓音在夜色中颤动,盖过他低沉的吐息声。眼眶通红,含着温热的愠怒。
“老师,既然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不如你来包养我吧。”
“不需要多喜欢我,只需要宠我,送我资源。我保证很乖很听话,事事顺你的心意,再也不和你顶嘴了。”
林念想起许灿那条为她力挽狂澜的官宣微博,情绪翻涌,嘴唇忍不住地颤,手脚冰凉。
“一条微博,几个亿的注资。我自己都想不到,我还可以卖得这么贵……”
柏攸不知哪句话说错,引得她泪如雨下,话里似有尖刀,同时刺着两个人。
“林念。”
他认真叫她的名字,将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氛按下暂停。两颗炙热的心,两对咫尺之遥却总也无法彼此看透的眼睛,在他缓声的低语中,慢慢地贴近。
“是我不对。”
本该高高在上,不屑于解释的他,认错极快,反倒让林念茫然起来。
接下来的话,简单平直,惊雷般震耳。
“我注资了多少,你不需要在意。只要是为了你,就值得。就像我在展会前送你的典藏珠宝,价格只是数字,关键是戴在了你身上。”
“你是无价的,最昂贵的珠宝,最大手笔的注资,也不过衬你而已。”
“我不该擅自干涉你的工作行程。”他深沉的眼睛很亮,平静中暗藏涌动的浓情,“没有下次了。”
他不说情话,不说喜欢。可突如其来的珍重,却显得格外动人。
扑面而来,直白热烈,饱含浓情的话语,在他身上太少见。
林念几乎忘干净了方才的委屈。有那么一瞬,想为这句缱绻滚烫的话飞蛾扑火。
她语调别扭,嗓音甜得如同撒娇,杏核似的眼睛亮得柔光晃漾,水色洇染,分不清是悲伤还是喜悦。
“我说过,我是为了梦想才登上那个舞台。我也说过,我最恨走捷径的人。”
“我不是你最骄傲的学生吗?”她笑容纯稚而柔媚,刺穿安静的氛围,“你难道,不信你自己的眼光吗?”
缥缈的甜嗓将一个荒唐的念头,在柏攸心里种下。脑海中贪婪而任性的形象,在塌陷的边缘跳跃。
柏攸的心跳被一阵冰凉的震颤抓住,墨黑瞳仁上下打量着她的轮廓:“为什么现在才对我说这些?”
“因为以前不敢。”
她的声音轻盈得几乎听不见。
“也许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别人相信的谣言,你也信,我说过那么多话,最后你只信了最不堪的那一句。”
既是说着眼前的事,也是说着两年前的痛,把话藏在真真假假的低语里,盼着他能寻到蛛丝马迹。却又不敢直说,怕听到让自己失望的答案。
“你不信我,就会要证据,可我没有证据给你。”她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我再委屈,也只能一直做一个坏孩子,在你面前百口莫辩。”
只差最后一步,却无法坦诚。
唇齿相依的亲密距离,也贴不近两颗心。
柏攸从小见多商圈的勾心斗角,所有判断都只看证据,纵然眼见未必为实,也不愿听一面之词。
对待自己喜欢的人,偏爱的人,也是一样。
可他此时才恍然察觉,林念是想让他蒙着眼,无条件接受她的一切。
不论事实证据,只轮心迹。
她强调的那种微妙的亲密和信任,正在动摇他的原则。
柏攸忽然很想试一试,学着用她的方式,说她想听的话,看她会不会因此开怀。
“不想说,没关系,我等你想说的那天。”他抱着她,不知该怎么将自己的真心传达,“我只信你,只听你说。”
她没料到柏攸会做出承诺。
话语无声无息,融化了坚不可摧的防备。
她轻声说:“算了。”
不是不在意,也不是不痛苦,而是“算了”。
感情本就是冒险,她做不了绝对有把握的事。
何况,她喜欢他这件事,本就足够大胆了。
柏攸手上忽然传来温热绵软的触感,意外地问:“不避嫌了?”
“你以后可不可以,多说点这样好听的话来哄我?”林念垂眸,小声嘟囔,“我很好哄的。”
这一次,她明知外面有粉丝等待,却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柏攸的心立刻柔软塌陷下来,眼尾勾出弧度。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