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访客

    “小主人近日好似烦闷得紧,小的愿为您排忧。”

    阿烿蹲在院落中央,低头摆弄着硫磺和芒硝并未抬头。这声音于她并不陌生,只是声音的主人缘何会踏足此地着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来人对她的不理睬意料之中,继续说着没头没尾的话:“做这些有什么意义,魔尊想要的东西,小主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它一反常态地言语间愈加放肆,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奚落。

    “混沌!”她心力不足,说不定下次就是一睡不醒了,实在不想分散注意力在旁的事情上了,想要呼唤混沌将不速之客驱赶出去。

    奈何混沌这小兽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随叫随到窜出来呲着牙低吼威胁着任何试图靠近阿烿的人。

    “小主人放心,混沌睡着了,此时此地此间情景不会再有第二个活物来打扰你我。”它的背后有赤金结界印记微微闪动。

    “滚出去。”

    “哎,何必如此暴躁呢,小主人是当真不知道还是不敢探究囫囵过完这一生?如此也好,真相残忍难得糊涂……”

    这话一出当真激怒了试验屡屡不成功的阿烿,她摇摇晃晃地慢慢站起身,轻轻拍打裙摆上沾染的泥土,将连日未好好打理的、散落在身前的长发撇到背后去。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她屏息凝聚转瞬之间浑身上下能调动的所有灵力,结成一道熊熊燃烧的暗紫色火焰,以迅雷之势向那讨厌的来人投掷出去。

    宛若惊雷的炸裂之声顿起,烟尘弥漫之中隐隐有牛头怪物的身形。

    “你不是獓因,你到底是谁?”待到尘埃落定,阿烿看着毫发无损的半兽问道。

    她方才一击其实已经耗尽全力,现下内里空虚、冷汗浸湿后背,还能安然站着只是因为紧紧绷住身体将右脚钉进泥土半寸,提了半口心气不想露怯。

    “真好,真好,”牛头抖了抖壮硕的身体上的灰尘,绕着阿烿仔细打量了好几圈,“他将你养的真好,好到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吧,咯咯咯咯……”

    它的怪笑刺耳极了,让人只觉得目眩难以安宁心神。

    “他有多久没来看过你了……”

    “将你捧在魔界第二人这样高的位置上,说到底,你不过一个年岁不足五百的小丫头片子……”

    “哦不对,听说十年以前的事情也被你忘得干净了,他倒是将你洗脑得极好,对从前之事半点也不执着,只愿意做个蠢笨无知的笼中之雀……”

    “也难怪他将你养的这般好,你应该早就发现了吧,他等的从来都是沉睡在你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毕竟没有人比他更期盼那个时刻的到来……”

    “住嘴!住嘴!”阿烿浑身无力,只得抄起自己用来制作焰火的竹筒朝着獓因丢了出去,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累得她咳嗽不止。

    獓因轻笑,甚至对于她这毫无威慑力的一击根本不闪躲,任由竹筒砸在身上,即便是幽暗夜色之中,那抹浅淡焰色再怎么努力从竹筒中挣脱出来也不过是一闪而过,毫不起眼。

    “你看,谅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背对着高悬的明月,獓因脸上浮现了神秘的微笑。

    这个表情,让阿烿不由得生出一股战栗的熟悉感。

    不这绝不是那头蠢牛,自从被拔掉两只牛角,见到自己从来都是退避三舍,抖抖瑟瑟的模样连话都说不利索,怎么可能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大放厥词。

    “獓因,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你难看死了,少来本魔君面前晃悠?”她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轻蔑一笑。

    怪牛愣了一下,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一句打断,连气势也跟着弱了几分,又不放弃地继续开口:“魔尊根本不在意你……”

    “闭嘴吧,涯涘待我如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就凭你这个连真身都不敢露的、躲藏在他人身后的阴险小人三言两语就想来挑拨离间,别做梦了!”

    “我我,是拿性命来示警的,小主人你要信我……”牛头咽了咽口水,有些结巴。

    “性命?哪怕是你毙命于此,我也不会信你口里半个字……”阿烿不愿再跟它多费口舌,白眼还没翻完就被温热腥臭的液体浇了半身。

    獓因硕大丑陋的身体从头顶被一刀切开,平滑而锋利的切面显示着持刀之人的杀伐果决,都说獓因的牛角坚如磐石,可方才那一击就像切棉花一样,半点碰撞的声音都不曾发出,好像再坚硬的骨骼都瞬间化成了一滩烂泥。牛头依然局促的表情表明这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甚至在它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来的及感受这份让人不寒而栗的疼痛,而它身后的赤金结界不知何时也被人悄无声息地撕裂开。

    “你,你……”

    獓因的血液持续喷洒,阿烿几乎说不出话来,傻在原地被腥臭的血液淋湿了彻底,久久无法从眼前这猛烈的冲击平复过来。她是气,恨不得将牛头剁碎了喂狗,而真的一语成谶的这个时刻,却深切觉得害怕,有种不真切的预感,这是看不见的命运将会反复开在自己身上的一个,充满恶意的玩笑。

    这一切现实的始作俑者被一片空无漆黑所笼罩,这种空无并不是单纯的黑衣斗篷面罩带来的,而是一种毫无生机的寂寥,犹如一团挣脱不出逸散不开的死气,令人胆寒。

    他对面前这一惨烈景象无知无觉,也感觉不到另一个人的惊惧,漠然将手上泛着蓝色的利刃甩干血迹收回刀鞘。

    “……你是谁?”许久,阿烿才接受了面前突发的状况,将自己从极端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压抑着胸腔中翻涌的干哕喑哑地问出声。

    黑衣人根本没打算回答,转身欲离开。

    “你就打算这么走了?”阿烿也怒了,不知道是因为这人把自己当空气的做派还是被这腥臭血液打湿了今天的衣服,或许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就是天生的、难以克制的厌恶这个人,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竟跑过去一把揪住他的斗篷。

    黑衣人望着自己斗篷上沾染的难闻的血手印愣在原地,即便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感受出来,此刻他必定是拧起了眉毛。

    漆黑的兜帽之下,有一种可怖的目光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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